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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医院里最豪华的病房,脸色苍白的桑晓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杜天祈坐在椅子上,垂眼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正打着点滴的手,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令狐医生拿着病例表走了进来,看着一直守候在旁边的杜天祈,缓缓摇了摇头。
“令狐医生,她已经睡了一天了……”看见令狐医生,杜天祈连忙站起身来,担忧的询问:“不是说她的身体没问题吗?不是说只有轻微的脑震荡吗?那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杜先生你先别紧张——”被他大力摇晃得头晕的令狐医生连忙从他的铁掌中挣脱出来,后退一大步才开口:“杜太太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我想,她只是因为先前神经绷得太紧,现在突然松懈下来,所以就睡得比较久了些……你别太担心了,倒是杜先生你的手,今天还没换药呢!”
杜天祈低头看了看左手被令狐医生接上去的小指头,他原本就不是很在意这根手指的死活,但令狐医生非要鸡婆的帮他重新接上。不过因为耽误的时间太长,神经末梢什么的已经坏死,虽然接上了,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了。
他本来不想麻烦的缝针,但一想到桑晓最喜欢玩耍他的手,若真的残缺不全,她恐怕会先心疼的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才同意让令狐医生缝了针。
忽然,一声极低极细的呓语传进他的耳朵,他面上一喜,折身跑回病床前,试探着唤道:“桑晓?桑晓你醒了吗?”
他紧张万分的注视着桑晓的脸,可是让人失望的是,她并没有睁开眼睛。杜天祈颓然坐回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期待她能听见他的心声,快点醒过来。
抵在床边的右手不安的握了起来,他怕,他实在很怕——她会像四年前一样,一直昏睡不醒!他想,他现在恐怕再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睡梦中的桑晓一直很不安稳,脑海里极快的闪过很多画面,一段一段的,却都是她熟悉的,简陋拥挤的家,善良温柔的妈妈,酗酒好赌的爸爸,一起放学回家的好朋友秦佳……
画面一闪,是邱一鸣阳光温暖的笑脸,他郑重而温柔的看着她,极轻极轻的说道,桑晓,你要快些长大哦,嗯,要努力长大哦……
接着出现的是杜天祈那张冷酷得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生怕被冻伤的脸,他冷冷的看着她,仿佛看着陌生人般,他冷冷的开了口,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
接着,是一片刺目的白光,打在她满面泪水的脸上,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倒在了地上,她看见躺在血泊之中的自己,竟然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那么轻,却又带着那么深的留恋和眷恋……
最后出现的,是梁屹然。一片圣洁的光芒中,他微笑着朝他走来,那笑容,一如从前般温暖舒服。
她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含笑走到了她的面前:“桑晓,我来道别!”
“道别?”她愣愣的重复道:“你要去哪里?不是受伤了吗?难道,你要回美国啊?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
他轻轻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却很满足:“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很干净……我想我会喜欢那里的……临走前想要跟你道声谢!”
“谢我什么?”虽然不是很懂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昏迷前看见他那么义无反顾冲进来救自己,她想,该说谢谢的应该是她才对:“我才要谢谢你呢!谢谢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么多伤……对了,为什么你脸上的伤统统都没有了?这医院的医术也太高超了吧……”
“桑晓!”梁屹然微笑着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书媚的事情,我很抱歉,也请你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请不要怪罪于她……还有,我曾经做过的伤害你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虽然不明白他再次这么认真和慎重的道歉和请求,她还是轻快的笑了笑:“没关系,这次你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哪天我请你吃饭,好好感谢感谢你……”
梁屹然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意味深长的看着桑晓惊愕的样子,朝她挥挥手:“有人在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回去?”桑晓莫名其妙的瞪着他,以及不知为何突然白雾茫茫的周围:“怪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我要怎么回去?喂,梁屹然,你这样就走了?至少也要告诉我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吧?喂……”
“桑晓,要快乐要幸福哦!”梁屹然的声音飘渺的传来:“往前走吧!大胆的往前走……闭上眼睛,不要害怕……”
“往前走?”声音完全消失了,桑晓打了个啰嗦看了看四下无人的空茫空间,试探着迈出一步:“闭上眼睛,一直往前走?会不会失足跌下悬崖啊?”
她虽抱怨着,却还是闭上了眼睛,微笑着迈开脚步,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传说中的快乐和幸福吗?
梁屹然,你也要快乐和幸福,知道吗?我们都要很幸福……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那么久了都走不出去?嗯?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顿下脚步,屏息听着断断续续传进耳朵的声音……
“桑晓,桑晓你到底还要睡多久?”杜天祈憔悴的坐在床边,担忧而焦急的望着依然沉睡不醒的桑晓。他深邃的眸子里布满血丝,一向干净整洁的形象在早上这个时候显得有些邋遢,特别是新生出来的胡子渣……
他紧紧的盯着那张小脸,她的脸色比起昨天已经好了许多,可是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难道你预备再睡个四年吗?”杜天祈伸手抚上她的脸,心疼的摸索着粉嫩的肌肤:“你预备再丢下我和子皓四年,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头发拨至耳后,故作轻快的笑了笑:“我告诉你哦,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打算,我可不会再等你了,你知道,喜欢我的女人那么多……”
“如果你再不醒来……”唇边的笑容消失,他沉了声音,低低威胁道:“我就立刻要了丛书媚的命,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梁屹然交代……”
“你……咳咳……”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却又因为刺眼的光线而赶紧闭上眼睛。
“桑晓——”杜天祈惊喜的看着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微微扇动着的浓密卷翘的睫毛:“桑晓?桑晓你是不是醒了?真的醒了吗?”
“水……咳咳!”桑晓虚弱的睁眼瞪着他,这男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没看见她咳得很辛苦吗?
杜天祈双手掩面,几乎喜极而泣,尔后放下手来,一脸狂喜:“你等等,等等……我给你倒水……”
他说着转身去倒水,却因为太激动,跨得太大步而杠上了椅脚,椅子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桑晓一个激灵,疑惑望了过去,这个在她心目中总是从容稳重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人,现在这是怎么了?
“喂——”她一张口,就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沙哑的很是厉害。
“桑晓,你先别说话——”杜天祈扶了椅子奔过去倒水,听见她说话,忙不迭的回头说道:“先别急着说话……”
桑晓安静的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倒着水,间或还被溅出来的开水烫得直跳脚。桑晓忍不住裂开嘴角笑了笑,却被自己溢出口的粗嘎声音吓了一跳。
杜天祈倒好水,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将床调整到半躺卧的高度,让她觉得舒服些,才端了水递到桑晓唇边,不住吹着气,柔声道:“小心点,别喝太急,小心烫着……”
桑晓垂眼,听着他细碎的叮咛,心里流过一道暖流,紧跟着而来的,是踏踏实实的幸福的感觉。
喝了水,她的喉咙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难受了,清了清嗓子,她抬眼看着有些呆愣有些紧张站在床头的杜天祈,忽而危险的咬了咬牙:“你刚才竟然敢威胁我?说什么不会等我,说什么有很多女人喜欢你?”
杜天祈呐呐的看着她,面上闪过一丝郝色:“谁叫你睡了那么久都不醒来?你知道吗?已经两天了,我很担心,还很……害怕——”
“害怕?”桑晓蹙眉,不解的看着他:“你怕?你怕什么啊?怕我醒不过来了?”
杜天祈深吸一口气,安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对上她有些不以为然的眸子:“我真的很怕,你会再次昏睡好久好久……我好怕,你会醒不来,若你真的……我和子皓怎么办?”
“傻瓜!”桑晓娇嗔的轻斥一声,忽然惊呼道:“子皓?对了,小乖怎么样?他有没有事?他现在在哪里?”
她记得,小乖被邱一鸣扔出去……然后小乖叫了她,最后又被坏人丢了出去……
“桑晓别激动啊!”杜天祈连忙上前制止她的手舞足蹈,轻声道:“小乖在另外的病房休息,他现在没事,已经醒过来很久了,昨晚上还过来看过你呢!”
桑晓这才松口气,跌回床上躺着:“幸好没事,吓死我了……对了,我肚子里这个呢?”
无可避免的又是一通紧张,慌忙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都在呢!”杜天祈伸手握了她交叠在肚子上的双手,轻柔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医生说,动了点胎气,不过只要好好静养就没事了……对了,玳玫跟单君宇来过,他们预定下月初结婚——”
噩梦过去,他打算告诉她一些于她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
“真的?”桑晓双眼一亮:“这两人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是啊!”杜天祈坐上床边,拥了她娇弱的身体入怀,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因为玳玫也有了宝宝,所以,当然要趁肚子大起来之前把婚结了……”
桑晓真心替他们高兴,将身体的重量交给杜天祈:“话说,你是不是欠我一个婚礼啊?不,严格说来,你欠我两个婚礼诶!”
“两个婚礼?此话怎讲?”杜天祈貌似不解的眨着眼睛。
“怎讲?”桑晓猛地推开他,恶狠狠的说道:“六年前我嫁给你,你有给我婚礼吗?没有诶!直接将我带回去,说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了,然后结婚证什么的,都是你叫人去办的啦!一点都不尊重神圣的婚姻,害我那时候超不安的,总觉得会随时随地被你抛弃,果然,还不到一年呢,你就把我逐出家门了……”
“桑晓?”杜天祈看着她的眼里,多了抹惊诧:“你,你想起来了?”
“不要给我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欠我的婚礼,想起来?想起……”桑晓猛地瞪圆眼睛,捂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杜天祈:
“我真的,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诶……以前?”
她兴奋的侧头,看着杜天祈同样开心的脸,突然皱眉:“什么呀?以前都是你怎么欺负我的事情,你以前怎么那么坏呢?一点都不可人疼……”
杜天祈用力抱了她,单薄的唇贴近她的耳畔,低低道:“那么,杜夫人对现在的我,还满意么?”
桑晓得意一笑,然后严肃了面容,骄傲的扬了扬下巴,睥睨着他:“那什么,先观察着吧!以后你若再敢像从前一样欺负我伤害我……”
“会怎么样?”杜天祈非常配合的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眨着眼睛望着她。
“哼,休你没商量!”桑晓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些,然后忍不住笑了:“你啊,以后敢欺负我,我就直接叫我的俩孩子收拾你……”
“我哪里还敢再欺负你啊?”杜天祈不胜唏嘘的说道,照她现在的性格,该为未来担心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敲门声响起,桑晓探头望去,杜老夫人牵着杜子皓的手走了进来。
“小乖——”桑晓冲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怯怯的杜子皓招了招手。他这个模样,让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涌现出几个月前,她醒来后第一次看见他,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妈咪——”杜子皓只停顿了两秒,便朝她飞扑而去,在杜天祈的帮助下扑倒了桑晓的怀里:“妈咪……”
桑晓满足而感动的抚摸着他的头:“小乖,你没事就好,妈咪吓死了知不知道?以后若再遇到这样情况,千万别再那么做了……妈咪会担心会害怕,妈咪不想见到你有一丁点的损伤,明白吗?”
她现在指的是当日邱一鸣卡了她脖子时,子皓为救她而咬了邱一鸣的事情,当时那一幕几乎吓破了她的胆儿!
“妈咪不用害怕!”杜子皓往她怀里拱了拱:“以后子皓会保护妈咪,不会让任何欺负你的……以后子皓还要保护妈咪肚子里的妹妹,子皓是男子汉呢!”
桑晓心满意足的叹口气,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好,那子皓要赶紧长大哦!这样,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妈咪和妹妹了……”
杜天祈不太乐意的插嘴了:“他都把你们俩保护完了,请问我还能做什么吗?”
“你啊!”桑晓松开吃吃笑着的杜子皓,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你嘛,就保护我的宝贝子皓吧!他若出了什么事,我肯定跟你没完……”
“好啦好啦!”杜老夫人将带来的汤从保温盒里取出来,笑着打断他们:“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来来来,桑晓,把这碗猪脚汤喝了,去去霉运!”
“猪脚汤?”桑晓有些排斥的皱起眉头来,望着杜天祈小声道:“我能喝得下那么油腻的汤吗?”
杜老夫人转身去拿勺子,因此没有听见桑晓说的话:“本来我想给你做猪脚面线的,可是做了几次味道都不好……你就将就着,喝喝汤吧!”
桑晓的眸子瞬间瞪得溜圆,望着那碗尚冒着热气的汤,不敢置信的呢喃道:“什么?您亲自做的?”
华嫂提了些桑晓爱吃的水果走进来,听见桑晓的话,笑着道:“是啊,而且从头到尾都不假他人之手,这汤,老夫人足足守了四个小时呢……”
“说这些做什么?”杜老夫人打断华嫂的话,转头张罗着:“来,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桑晓深吸一口气,接过碗来,低头轻咬了下唇,一滴清澈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滴落在她手上的汤碗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谢谢您为我做的这些,妈,谢谢您!”
上天待她总算也不薄,失去了一个妈妈,却有另外的人,来补足她心里的遗憾。
杜老夫人笑了笑:“傻孩子,你既然已经叫我妈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用得着道谢吗?”
桑晓抬头,笑着点头:“对,我们是一家人呢!”
“瞧你,这么大个人了,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咪了,还又哭又笑的——”杜老夫人抬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取笑道:“小心子皓嫌弃你这个妈咪没用呢!”
“才不会!”杜子皓连忙反驳:“我才不会嫌弃妈咪,我最爱的人就是妈咪……”
“哈哈……”一屋子的人都被他慎重的表情逗乐了,一时间,屋子里洋溢着暖暖的温情。桑晓侧头,对上杜天祈深邃深情的眼眸,脸上的笑容更深更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