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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只要觉得不好意思就会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头,听到潘广年这样问他,他自然又举起手边摸自己的头边答:“陈乡长已经让我当石泉村的包村干部,专门解决石泉与长风制药的矛盾。(? 我一定会认真地干好这项工作,既要让石泉人远离污染,也要让他们脱困致富!”
潘广年呵呵一笑道:“好!拿破仑就曾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小小年纪能心怀乡亲,从全局来看待污染的事,不容易!等我到了宁城,工作上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哎!”王鹏闻言立刻重重地点头答应,立即引得潘广年等三人一阵开怀。
想到王鹏马上要到乡里上班,不适合再以石泉村村民代表的身份出庭,在天水回宁城的路上,张冬海对王鹏说:“你要周一去乡里报到,趁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在村里再找一个能说会道的,代替你参加后续的案件审理。”
喝了点酒,又经车子一颠簸,已经昏昏欲睡的王鹏听了这话立刻睡意去了大半。“能说会道的人倒是能找到,问题是还要让这个人短时间内了解所有的来龙去脉,并且略知些环保法规,估计有点难度。”他颇为担心地坐正了身子。
张冬海一边驾车,一边摇头,“没这么严重。”他斜乜王鹏一眼,“我这个律师又不是摆设,法律问题我会应对,村民代表只要能沉着地陈述事实就可以了。先前让你了解那么多,无非是想借这机会让你多学点东西,反正你还年轻,学多了又没坏处。”
王鹏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没想到东子不光是帮我们村请了位大律师,还帮我请了位老师啊!”他进一步调侃张冬海,“张律师,你这次的业务接得有点亏。”
“你这小子,也会寻我开心了!”张冬海笑嗔。
当晚回到宁城,王鹏留宿在冬子的碉堡,准备第二天一早回石泉带田光强来见张冬海,好让他接替自己参加庭审。
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碉堡,通过窗洞隐约透出亮光,架子鼓的鼓点在空旷的天幕下扩散。王鹏站在离碉堡十来米的地方闭目聆听,是东子平时最喜欢的那《男儿当自强》,伴着他略显沙哑的嗓音,虽然少些林子祥的沧桑,但听上去也颇能叩人心弦。王鹏自小长在农村,你让他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绝对不会腿颤手抖,可你要让他开口唱歌,那绝对是要了他的命。虽说自己不会唱(原来在农村是没人教,进城了又没时间和胆量开口唱),却丝毫不妨碍他欣赏别人唱歌,尤其是东子这个音乐烧友,更是让王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里知道了不少歌曲,也知道了许多歌星的名字。
东子一曲唱完,王鹏才走进碉堡,人到声到:“东子!”
“咦,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东子抬手看了下表。
“我和张律师刚刚从天水回来,太晚了,在你这里睡一晚。”王鹏把自己扔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回答东子。
东子拿了块软布小心地擦拭自己的乐器,头也不抬地问:“去天水?和案子有关?”
王鹏撑着疲倦的眼睛,把事情都跟东子说了一遍,等说完他才现东子竟然已经将乐器一件件收进了盒子里。细看之下,不仅是乐器收了起来,碉堡里的一应东西除了他身下这张床,其他全部都被收进了大大小小的纸箱中。
“怎么回事,你要搬家?”王鹏惊异地问,瞌睡又醒了,“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过?”
东子把乐器都装好,走到王鹏身边坐下来说:“你最近忙得七荤八素的,我哪有机会跟你说。”
王鹏有点急,推了东子一把:“说啊,这是干吗?”
东子拿起床边的一根皮筋,将两侧的长箍在脑后,露出白皙瘦削的脸庞。他毫不理会王鹏焦急的态度,慢吞吞地点了根烟,一手撑在床铺上仰起头吐了几个烟圈,才笃悠悠地说:“这里一片地都被征用了,说是要建办公楼。”
王鹏瞪大眼睛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赶你走了?”
东子点下头笑道:“住了几年,第一次知道这地方属于白马乡。我就纳闷了,怎么从来都没人来赶我呢?!”
这问题以前他们俩经常用来谈笑,还常估计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所以没人来管他住多久。“照这么看,这儿也不算无主啊。”王鹏忍不住逗他,“你小心他们要你付租金,否则扣人扣物。”
“得了吧!”东子撑起身子在床沿边坐挺,弹了一下烟灰,“也不看看这周遭种的那些个菜,在我长期的音乐熏陶下,长得不但个大还水灵,完全不是一般庄稼地里的东西能比啊!”
“你!”王鹏指着东子忍不住大笑,偏偏东子还一脸正经,“照这么看来,你走以前该到白马乡找一下周围几块田的主人,看他们是不是支付你技术服务费?”
“我这人很大方,扣除这几年的房租,多下的就算了。”东子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扔了烟蒂又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王鹏大笑着走去给他帮忙,两个人翻翻挑挑的,一边说笑一边整理,王鹏那些个烦心的事倒也暂时给抛开了。
“哎,”东子忽然用胳膊撞了王鹏一下,“你的这些东西还要不要?”
王鹏放下手上的几本书转头去看,“什么?”他一眼瞥到了东子跟前的木箱子,心里立刻就泛起一阵压不下去的慌乱。他慢慢地伸手进去拿出一个相框,钱佩佩清澈干净的笑容三年多来第一次映入他的眼睛。
东子抬手在王鹏的肩上轻拍了一下,“要不,我帮你处理了吧?”
王鹏把相框扔进木箱子,转脸对东子说:“帮我一起抬出去烧了吧。”
箱子并不很重,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但每一样都有钱佩佩的烙印。王鹏看着火光熊熊跳跃,钱佩佩留着短的脸庞也跟着一起跳动着,他清晰地记得三年半前她消失的前夜,在她那间名为廊实为卖春的场所内,她衣衫不整、浑身淤青地坐在墙角的地上,一口口的抽着烟,然后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回答他的关心:“没事。有的客人就喜欢玩些花样,下手重了些而已。好在,一般这样的客人出钱都大方。”她的声音轻佻,脸上有一抹玩世不恭,那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别人的一桩花边新闻而已。
王鹏记得自己当时是那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钱佩佩,“客人?你这是在告诉我,你重操旧业了?”
钱佩佩“呵呵”一阵轻笑,手搭在王鹏的肩上一脸轻蔑地说“没有放下过,又哪来的重操?王鹏,你真以为靠帮你哥他们练摊可以维持我的生活?别天真了!”她抬手在王鹏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偶尔和你这种雏儿玩玩感情游戏是不错,可是不能拿来当饭吃啊。小阿弟,姐姐玩玩觉得没劲了,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
即使这一刻,王鹏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抖,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清楚钱佩佩话里的真伪,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在刺他,不遗余力地刺他。
王鹏的双手一如那晚般拼命交握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有一种火辣的胀痛传递开来。 他还记得就在他转身走向门口的刹那,钱佩佩飞快地拦在他跟前,有一丝心痛从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那度让王鹏强烈地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对,他一直觉得那是他的一种错觉!以至于,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将吻落在他的唇上时,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的。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对颤栗着的翅膀掠过,像风暴来临前的蜻蜓,急低飞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或者是西方绅士见到自己仰慕已久的女人时激动中带点拘谨的触碰,最多也就是汉子对着新讨的婆娘不知如何下手时的东啃西咬。
钱佩佩放开他时,他只是木木的看她,廊里暧昧的粉红色灯光令她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妖异,王鹏抬起右手的手背来回擦拭自己的嘴巴,度很快、很重,仿佛上面粘着令他厌恶的隔夜陈菜,必须要除尽了才会好受些。他从钱佩佩的身边走过,不再去看这个与钱佩佩有着一样的躯壳、不一样灵魂的女人,他相信,明天的太阳升起来时,这不过是一个令他心悸的梦。
为了证实那不过是一场令他难过的梦,他一早醒来就往廊冲,一路的狂奔使他的头像刚刚从水里钻出来,湿答答地滴出水来,一路淌到眼角。
那天早晨的阳光依然灿烂,但廊的门上挂着锁,表明钱佩佩不在,王鹏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失落,茫茫然地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失去了方向。接下来的几个月,他每个周日都会去廊看看,钱佩佩像夏日午后滴在地上的水珠,蒸得无影无踪。钱佩佩走了,把他刚刚萌芽的,对一个女人最初的那点喜欢一起带走了,把他对于人世间善恶最本真的东西一起带走了……
王鹏用手抹了抹眼角隐隐渗出的泪意,记起刘胖子对他说的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钱佩佩,你Tm的就是个无情的婊*子,彻头彻尾的婊*子!”
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碉堡的上空盘旋,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的星光,像是对这个曾经想拯救堕落灵魂的年轻人的一个讽刺,告诉他,有些事你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