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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情势十分危急,纵然是在场外观战的众人,也是难以喝止这有如泰山压顶般的一刀。眼看孙越陵就要被劈的身首异处,殒命当场,阻止不及的赵南星和梅之焕更是转开了视线,不忍卒视。
倒在地上的孙越陵看着裴东来这凝聚了所有劲道的一刀,刀锋泛起了寒芒似乎已经侵至了额头。
此时已是生死关头,孙越陵脑中神思电转,如星河奔腾,囊括四宇。“太乙”心法中的口诀“左右四星是四辅,天一太一当门户”、“太一在南,天之尊神”犹如一道道灵光电闪冲击着他的脑门。
至此生死关头,他瞬间通悟了这第四重紫微斗诀心法,感觉精神亦宽广舒展开来,仿佛已经浮腾而起,飘荡在了校场的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裴东来朝着困跌于地的他缓缓劈出这杀伐凛冽的最后一刀。
不对?
为何他劈出的这最后一刀,动作如此缓慢?
孙越陵一惊之下,神思恢复了清明,一运劲道,顿时感到体内本是如谷之空的真劲突然之间从全身四肢百骸汇集而来,无有穷尽、生生不灭,仿佛一道道涓涓细流在丹田汇聚成了滔滔长河。
他猛地大喝一声,双手持棍,往朝他劈落的长刀架去。
“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嘎啦”一声,他的长棍从中而折,断为两截,裴东来的长刀被劲道所激,也失去了准头,看在了他的左臂之上,深入数寸。
孙越陵忍住剧痛,手中持着半截断抢,用尽全身力道,往身前的裴东来胸腹间直插过去,“噗”的一声,断枪直没入了他的小腹之内,唯有一截枪尖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闪速异常,饶是裴东来身经百战,也是反应未及,遭此巨创。
孙越陵明明已经是身受重伤,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为何突然之间如此神勇,居然能化解他全力施为的一刀,还有余力捅向自己?
裴东来惊惧莫名,胸腹之间剧痛袭来,仿佛失去了一身的力气一般,他一指孙越陵,说道:“你……”另一手捂着小腹断枪,蹬蹬蹬接连倒退了七八步,一脸的悲愤惊惧神色,再也说不出话来,轰然倒下。
孙越陵也是震惊不已,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居然在此情形危急的关头,有意无意、神思电转之间,已经顿悟练成了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太乙”,而这太乙心法,绝佳的效果就是否极泰来、从一而极,在山穷水尽、真气涣散的地步,重新从四肢百骸间凝聚起一股莫大的真劲,恍如凤凰涅槃、破莲而生。
万万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反击,不仅救了他一命,更是在余力之下,将裴东来捅死当场。
此时,场外观战的众人也都惊呆了,都是一脸的惊骇莫名的神色,不可思议般看着场中这瞬间逆转的情势,就连梅之焕也是一脸的震动,一时之间忘记了为孙越陵高声喝彩。
文武之争的最后一战,终于在孙越陵频死反击之下,将武官一方的代表金吾卫都司裴东来格毙当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尽管他也是身受数创,一身的伤痛。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文官们终于发出了一声声狂烈地惊叫喝彩,完全顾不得了礼仪规矩,高兴得纷纷相拥庆贺,有些人居然还喜极而泣,一脸的癫狂神情。
紧接着,无数文官臣工抛却了矜持,纷纷朝着场中的孙越陵跑去。
孙越陵挣扎而起,立在场中,看着从紫光阁那边狂奔而下的文官群体,瞥见赵南星一脸喜色,心中登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只感到全身一阵乏力,脑中天旋地转,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在了奔到他身边的文官首领梅之焕怀中。
……
大明门侧,太医院。
孙越陵已经在这里躺了十多天了。皇城斗技之后,他由于伤势颇重,被赵南星直接安置到了太医院,由御医们负责进行治疗。
这里是皇家的太医院,汇集的都是医术精良的名医,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之下,他内服调理经脉的汤药,外敷跌打创伤的草药,伤势很快就好了一大半。按照他的意思,他本想就此出去走动,不想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毕竟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肩膀、手臂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只有内伤还未完全复原。
他在内服汤药的同时,也同时运用紫微斗诀的心法治疗内伤,逐渐凝聚起体内涣散的真气,抚平已经受创的肺腑经络。在他内外兼施的情况下,伤势出奇地快速康复,并且经此一役之后,他练成了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感觉体内的真劲比以前充沛了许多,源源不绝,生机澎湃。
在这十几天里,他享受到了前世中勇救落水儿童般的特殊待遇,许多东林君子们都来看望他,对他表示亲切慰问,就连首辅叶向高和赵南星也是联袂而来,对他嘘长问短、关心备至,让他安心养伤,不要有其他的顾虑。
孙越陵心中十分感叹,仿佛他在校场杀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一般,不仅不用受到律法的制裁,更像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一样。
杀人还杀出好来了。
纵然如此,他回想起在校场比试的最后一刻,也是心有余悸震恐不已,那一下真是险到了极致,如果不是他心灵顿悟,境界提升,及时悟得紫微斗诀第四重太乙心法,重新凝聚起体内早已是涣散不堪的真劲,那么他早已经是身作黄土,魂归天国了。
死的将会是他,也许躺在这里的,便是会那个金吾卫都司裴东来。
就在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对着他说道:“你怎么样了,伤可是全好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为之一愣。这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眉如弯月,肤白如脂,身着一袭淡黄色的齐腰短裙,里面是白色的抹胸,头挽堆云髻,手执娥眉团扇,巧笑嫣然,顾盼流辉。
这是谁家女子,竟然生得如此漂亮?
就在孙越陵恍惚之际,那女子轻笑一声,说道:“怎么,就不认识本殿了?”
孙越陵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当日在校场上对他转呈皇后娘娘懿旨,让他力毙裴东来的大明长公主朱徽妍。
当日她是一身的戎装,英姿飒爽,如今却换了一身的公主打扮,一时之间还真让他没有反应过来。
一看到是她,孙越陵赶紧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殿下,我好不了了,就快要死了。”不知道为何,他一看到这个聪慧可人、高高在上的明朝公主,心里就忍不住要戏谑一番,也许是前世活的太卑艾了,所以这一世他情不自禁地出言不逊,好像这样才能抚平他饱受创伤的心灵。
朱徽妍眉头一皱,说道:“满口胡言乱语,你这人怎么没有半分正经。”她其实早就从御医那里得知了他的情况,知道他根本就是已经逐渐康复,道,“御医说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你就别装模作样了。”
孙越陵苦笑道:“御医的话哪能信,难道公主没有听说过吗,大明朝廷有三样东西最不靠谱了,一是言官的奏章,二是星官的预测,这第三嘛,就是太医的药方了。”
朱徽妍瞪了他一眼,道:“休要口没遮拦,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顿了顿,正色说道,“这一次,是皇后娘娘嘱咐我来看你的,并向你表达她的谢意。”
“谢我?不必了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孙越陵随口应道,他并不觉得他杀死了裴东来是多么大的功劳,那只不过是他被赶鸭子上架之后的自保之法,实在是情非得已才不得不杀人,否则死的将会是他。
“举手之劳?”朱徽妍摇了摇头,叹道,“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被打的吐了好几口血,差点死的就是你了。”
孙越陵一阵郝然惭愧,感到无话可说。
朱徽妍接着说道:“皇后娘娘除了让我来谢你之外,还让我告诉你,她将会记得你的一片苦心,绝不会辜负了你。她将会适时劝告皇帝哥哥,让他为你加官封赏。”
“不会吧?”孙越陵有点惊讶,在皇城校场杀人,不仅不受责难,居然还有赏赐得。
朱徽妍笑道:“怎么,你不相信,那你就等着好了,皇后娘娘可从来不会口出虚言的,她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办到。”
孙越陵抬头看着她,故意皱眉道:“公主大大,为何你左一口皇后娘娘,右一口皇后娘娘,难道皇后娘娘没有让你来看我,你便不来看我吗?”顿了一顿,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好可怜。”
朱徽妍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孙越陵居然如此口不择言,简直就是有点目无公主,但他为了诛杀裴东来负了重伤,此刻如此一说倒让她狠不下心来呵斥,只得再次皱眉说道:“你马上就要加官进爵了,有什么可怜的,故作哀伤,博人同情!”
孙越陵马上讪笑接口说道:“没想到这都被公主看出来了,哎,公主真是聪明慧智,眼光如神啊,在下佩服之至。”
朱徽妍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斥骂道:“枉你还是国子监的学正,为人如此轻率,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怕教坏了那些学生!”
孙越陵满脸不服神色,说道:“公主何出此言,在下句句出自肺腑,难道在下夸赞公主的一番真情实意,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朱徽妍用团扇在他脑门轻轻一拍,嗔道:“好了好了,休要胡闹了,赶紧把你的伤养好了,也许过几天你便要被皇帝哥哥亲自召见了!”
听到要被天启接见,孙越陵心中一紧,他入京师以来,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皇帝陛下接见,那可是他前世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能被当今天子亲自接见,那可是多么大的殊荣,没想到混到现在,他居然真的要面见天子了。只是,他毕竟杀死了亲卫中金吾卫的都司裴东来,纵然有阁老文臣和皇后的说情,但是如果天子谈起此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朱徽妍见他发呆,说道:“怎么,你难道不高兴?”
孙越陵摇了摇头,叹道:“哪里哪里,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害怕呀!”
“害怕?”朱徽妍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道,“你也会害怕?皇帝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非也非也!”孙越陵笑道,“我不是怕皇帝陛下,我是怕他见到我之后,看到我玉树临风,忍不住便要把你赐嫁给我,那我可如何是好啊?”
“你……”朱徽妍粉脸含怒,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一拂裙袖,就这样转身恨恨而去,“大胆”两个字,不知道为何,在这个一脸俊秀、满嘴戏虐的男人面前,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口,心中更是咚咚狂跳,也不知是喜是愁。
孙越陵看着离去的朱徽妍,苦笑一声,他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发怒,但如此一来,仿佛他和朱徽妍的之间的距离,登时已经拉近了不少,再也不像以前有那么天高地微的差别。
随即又想她所说的话,天启皇帝马上就要召见他了,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能够得见天颜,心中也是喜忧难明,忐忑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