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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陵人在诏狱,心在天地。每日的生活十分单调,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基本就是练习武技心法,偶尔会会前来探看他的故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天气越来越热,纵然是在阴暗的牢房之内,也能感觉到窗外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使得这个狭窄的牢房更显得憋闷。
这一日,正当他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际,忽有牢头来报,说是锦衣卫镇抚使戚辽前来探视。
孙越陵心中一震,没想到戚辽来了,看来,他当日所受的伤势,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他整了整衣襟,拢了拢颇显散乱的发髻,静立在窗前,静候这个锦衣卫系统中目前大受重用之人的到来。
“吱呀”,牢门打开,一身黑色便服的戚辽大步走了进来,冲着他的背影说道:“老弟,为兄来晚了,你一切可好?”戚辽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遭遇,但仍是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天子钦定案件,他纵然在锦衣卫中大红大紫,也没有办法把他给救了出去,只能暗中予以保护和关照。
孙越陵转过头来,笑道:“四哥,我好的很,看你满面红光,想必伤势也已经好全了?”
戚辽笑道:“躺了一个月多月,再不好就没脸出来见人了。”忽然从身后拎出了一个大袋子和一个酒壶来,道,“老弟在这里呆了许久,想必也闷坏了吧,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卤肉和猪大肠,你我畅饮一番,吃个痛快!”
孙越陵喜道:“还是四哥懂我啊!”
二人盘膝坐在了草席之上,戚辽铺上垫子,将袋子内的卤肉、猪肠、猪耳朵、花生米等物摆好,为他斟满了一杯酒,道:“来,先喝一杯。”
孙越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一条卤肥肠,大嚼了起来,道:“嗯,好吃,味道不错。”
戚辽也吃了起来,笑道:“看老弟身体康健,气色似乎比以前更好,为兄就放心了。”
孙越陵道:“还不是亏了四哥和一些兄弟们的照料,我才不至于受刑,虽说每日粗饭杂粮,但也过得颇为舒适,就是太闷了点,巴不得有人天天来看我,哈哈……”
戚辽亦笑道:“老弟放心,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在这里肯定是呆不长的,估计没多久就会重获启用。”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阵感慨,道:“四哥,最近朝廷里有什么动向?”
戚辽摇头叹息道:“还不是老样子,党派林立,明争暗斗,整天尽做些窝里斗的事情,全然不顾这天下间的灾祸和危难……”
孙越陵想起戚辽是不太喜欢东林党人的,但他似乎也不太巴结那些勋贵内臣,就好像一个保持中立的实干派,从这一点来说,自己心中倒是十分佩服他的作为,不由说道:“四哥,我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加入关心堂,投于东林门下,许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也是身不由己……”
戚辽一摆手,道:“老弟多虑了,平心而论,其实很多东林党的先驱、宿老们都是十分不错的,我也并不是全然否定,就好比东林党中的孙承宗、袁可立等人,一心为国,忠心可嘉,我也是十分心折的。”
孙越陵想起了当日赵南星也说过十分推崇孙承宗的话,道:“我记得左都御史大人也曾经说过孙承宗这个人,说他极具才能,胸襟宽阔,是东林党中少有的实干派,想不到四哥也对他如此推崇。”
戚辽嘴角牵出一些笑意,点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孙大人目前已经前往山海关巡视,面见王在晋询问平辽之策,想必不久……他应该就能接掌边关要事了吧!”
孙越陵并不太清楚整个辽左的情况部署,说道:“当年毛军门就是十分忌惮那些辽左的将门世家,才远走海外开辟疆场,依四哥看来,倘若孙大人接掌辽事,大明对后金的战事,会不会好转?”
戚辽皱起了眉头,思忖了一番,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驱逐建虏,还我河山。但是,这个孙大人和一般的文臣不同,他并不是一个只会摆架子、瞎指挥的腐儒,而是一个懂得倾听将士心声,从实际出发的谋略者,并且,他十分注重武将的权利,认为在战时,将领可拥有临时决断之权,不必事事向文官禀告后行。就凭这一点,也是许多文官望尘莫及了。”
孙越陵夹了一条猪耳朵,边嚼边道:“如此就好,怕就怕那些朝廷之上的文官们瞎指挥,就懂得摆威风,显荣耀,根本就不考虑底下将士的死活。”
戚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老弟说的不错,大明养兵数百万,岂无可用之将,岂无可战之兵,所有的一切,都是毁在了朝廷党争,毁在了文官弄权。”顿了一顿,又道,“就好比那个王在晋,根本不懂治兵之道,朝廷却委任他掌管关外大事,此人在辽左胡乱指挥,已经引发了众多将领的不满,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更是直接上书朝廷,参奏王在晋治军无能……”
孙越陵听得一惊,道:“袁崇焕?他不是在兵部任职吗,什么时候去了关外?”
戚辽解释道:“老弟有所不知,袁主事在校场比武之后,就被朝中臣员推荐,调往关外任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老弟还记得卢象升吗,此人也已经被外调到大名府任职,当日在校场之内的许多朝廷年轻官员,大多数都已经调往外地历练磨砺了。”
孙越陵“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啊。”
“这就是我为何说老弟恐怕不日便要脱此牢狱了。”戚辽笑了起来,道,“如今天下纷乱,各地缺少得力官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老弟如此之才,在此诏狱之内肯定是呆不长久。”
孙越陵摇头叹道:“只有四哥你对我如此看重,其他人哪有这般想法。”
戚辽道:“老弟过谦了,你武艺高强,胆略过人,朝廷不会弃你于不用的,你就安心等着好了。”说完之后,静默了一阵,放下酒杯,洒然道:“不瞒老弟,我此番前来,也是来向老弟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孙越陵大感诧异,心中一震。
戚辽直视着他的双目,神情冷静,道:“自建虏打下广宁之后,我们锦衣卫在辽东的情报系统大受打击,许多人已经失去了联系。上头令我接替病重的李如魁大人,前往辽东重整情报系统。”
“哦,是这样啊。”孙越陵强自欢笑,道,“那可要恭喜四哥了,这可是为国效力,一展抱负的好机会啊,恭喜四哥终于可以坐镇一方,大展宏图了。”听得此言,虽然他心中也为这个好大哥高兴,但想到自己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脱困,心下也是颇感凄恻。
戚辽苦笑道:“老弟莫要取笑我了,锦衣卫在辽东的势力已经备受摧残,也不知道有多少密探暗谍已经反水投敌,为兄此番前去,说实话,那可是任务凶险,前途难测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活着和兄弟一起把酒言欢!”
孙越陵想不到他的任务居然如此重,肩头的胆子居然如此之沉,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连忙说道:“四哥你智计过人,胆气冲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执掌辽东,复我山河,我们他日一定能够再次重逢,畅饮开怀!”
戚辽闻言,心中也是豪气迸发,拿起酒杯,道:“说的好,来,我们干了此杯!”
孙越陵举杯相碰,道:“祝四哥马到功成,干!”
戚辽走了,留给了孙越陵满脑的想念。
人虽然已经离开诏狱,但他的话却还在孙越陵脑中萦绕。
依戚辽之言,朝廷中正在进行着新一轮部署,很多年轻的京官都被外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就连当日在校场上一起比武的卢象升也已经调任大名府。
孙越陵胡乱想着,也许这就是天启皇帝秉政以来,为了能够掌握朝权、摆脱朝廷中党派的掣肘而进行的一次人事大变动,这个年轻的皇帝如此大幅度地启用新人,派出新人到各地进行历练,显然也是想为大明培养一批既懂大道,又明事理的治世能臣。
只是,圣恩虽然光泽,却似乎还没有照到他的身上,他依旧是身处大牢,不受待见。
岁月像把杀猪刀,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软了香蕉。
天气是愈发的热了,炙热的太阳烤的牢房的铁窗条发红发烫,牢房内更是热气腾腾,闷热难捱,窗外大树上的蝉鸣之声响个不绝,令人感到十分心烦厌恶。
孙越陵早就解开了衣衫,坦胸卧着,下身穿着一条大亵裤,完全没有了礼仪之态。也难怪,在如此炎热的时候,又是如此湿热的地方,要想保持礼仪端庄,那真是装模做样,虚伪不堪了。
在如此炎热的夏季,又有几个关心堂的兄弟来看他,其中就包括了南堂堂主方逸尘和东堂他的二个得力属下韩弱水和易飞。
从他们的口中,孙越陵得知了一个令他大为吃惊的消息——闻香会会首徐鸿儒,在北直隶一带屡遭挫折之后,终于不甘压迫,率领残余会党在SD境内的郓城、巨野一带,发动了起义,建立了政权,自称中兴福烈帝,年号大成兴胜。一时之间,响者云集,从者迤逦,义军瞬间发展至近十万人,已经攻占了SD境内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僧船,袭击曲阜。
大明朝廷自然不会任其坐大,已经命SD巡抚赵彦、总兵官杨肇基领兵镇压,合力围剿,双方在SD境内势成水火,一时之间杀的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