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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体覆盖在岩石上,从洞口往下望去,像伫立在雪山之巅俯视深海。
底下星星点点,巢穴里萤石的每一缕光芒反射在晶体上,就像银环光倒映在溪水中,碎成千万片,一片片一颗颗地闪烁着,是一种眼花缭乱的美。这个地方一直以来就就是银斑鸟的圣地,除了女王无人敢踏足,而且谁也不会想要尝试下去,不知什么原因产生的气体令鸟人们无法穿越这道无形的屏障,鸟人在飞行时需要更多的氧气,所以很容易中毒身亡。
但很显然,并不是无法突破这种阻碍。
至少,意外的**让阿瑞斯和维维多都活了下来。
在近乎昏迷的状态下,靠重力产生的自由落体让两人没有吸入过多的毒气,没有在体内达到一定的浓度,也就侥幸地保全了性命。
维维多时昏时醒,有时候他以为自己正贴着滚烫的沙子追逐着猎物飞行,虚弱地醒来后却只能见到晶体折射出来的微光。油质的河水缓缓地流淌过他身边,又温柔地包裹住他。他迷迷糊糊会想这样一条奇特的河流是从哪里发源,又要流淌到哪里去呢?
但他肯定不会有答案。
在这样的地方分辨不出黑夜白天,也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过了多长时间。
所有的感知几乎被被封闭了。
于是只有不被束缚的思维还在产生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想法。
他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他还活着,真奇怪。
这份奇怪的心情在阿瑞斯开始尝试往油水里走时到达了顶峰。
他看见阿瑞斯皱着眉头,两只后肢踩进了浓稠的油水里,他的爪子勾住了下面岸边的岩石,攀扶着岩石一点一点逆着油水流淌的方向前进,他的目标似乎是河流的发源处。所幸河流的速度是那么缓慢,慢得几乎看不出阻力,阿瑞斯很快经过了维维多躺着的地方,两人的眼神对了一下,他看见了维维多眼里很多复杂的东西,他脚步顿了一下。
“如果……那边证明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会回来接你的。”他留下这么一句话。
维维多只是看着他趟着水离开的背影。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维维多想起那次的大火,他曾经**下冰层。
他活下来是不是和这条古怪的河流有关系,那边……是哪里?
那么,自己也能活下来吗?
原本已经枯竭死寂的内心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只有当死亡真正逼近,他才会发现,他并不想这样窝囊地死去。
原本以为为女王献身是一件光荣而毋庸置疑的事。
但莉莉安的藤蔓向自己攻击过来时,他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信仰似乎在那一刻碎裂了,被巴赫抬起来扔下去的一瞬间,他从巴赫的眼里看到了不忍与悲伤。
那一刻,维维多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只觉得有愤怒和不甘从心底冲了上来。
可是不甘又有何用,他不是也打算为女王献身了吗?
他也已经为女王献祭出了生命。
维维多凝视着阿瑞斯的后背,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如果以后他还能活下来,那么就让生命属于自己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这样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话,他不感到羞愧。
反而是一种被挣脱了长久束缚的痛快。
逆流而上,阿瑞斯慢慢地前进着,和记忆中一样,越靠近那里,河流的温度就会越来越明显。温暖,粘稠的液体,像是还存在于蛋壳中一般,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
但此时他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他冷冷地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河道,一点一点记忆漫上。
冰层的入口并不只有一个。
那时候他还没有化形,烧伤让他无法飞翔,他跌跌撞撞,被其他雄鸟疯狂地冲刺挤到一边,他踩空了,他掉了下去。**的地方是温暖的水域,号角在他耳边消失了,他渐渐恢复了神智,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地挣扎,然后他的前肢碰到了坚硬的岩石,他借力浮了起来。
眼前是一堵高墙,连接天地一般巍峨巨大,他左右张望也看不见这堵巨墙的尽头,墨绿色的苔藓覆盖住了整座高墙,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微笑生物附着在墙面上,细长的根须随着油水流出而轻柔地摆动着,游弋着。
油水是从高墙两边的圆筒形管道里排泄出来的。
阿瑞斯以前不懂,但今日回想起来才发现,和穆星所做的排水渠无比相似。
这些事自然而存在的东西吗?他忽然觉得鸟人们奉为神圣的一切可能与神圣并无关系。
这不是神迹,如穆星常说的,是人造。
他身上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明显,眼前呈现出巨大的阴影来,他仰起头。
那面墙果然出现了。
他没有记错,一切的一切都在和记忆重合。
阿瑞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个飞跃抓住了一根根须,触摸到了墙面。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滑腻冰凉,手指触摸到了墙面上凹凸不平的刻痕,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如果这是出来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工程。阿瑞斯亲眼看着穆星是如何艰难地创造出一些东西,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令鸟人们惊叹,但在这堵古老的耸立在地上的高墙面前,似乎又不值得一提。
阿瑞斯收回了手,看向两边那巨大的管道口。
管道口上也覆盖了许许多多的根须状的生物,无数油水从里面排出,根须被冲刷得笔直,那些油水寂静无声地流淌在地上,不知多长时间了。
阿瑞斯拽住其中一根,深吸了一口气后钻了进去。
黑暗笼罩住他,迎面冲下来的油水阻碍着他,他紧紧闭着眼睛,一路抓着不同的根须艰难地往前爬去。他的爪子死死地勾住凹凸不平的管道内壁。以前他爬进这里的时候,管道还很宽敞,他行经得更为艰难,不过他记得这段黑暗持续得很短,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看到光明。而且,现在他的体型几乎完全把管道堵住了,撑着管道内壁像是挤压一般往前推进。
前面的阻力一下破开,他整个钻出来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颗圆形的东西,它全体通透洁白,似乎就是完全由那些晶体构成的。它看起来像一颗巨大的蛋,如果它透明的外表下没有那些像是血管一般密密麻麻的红色细线联通在四周的话。
阿瑞斯呆呆地望着这个巨大的圆形物体。
没有变化。
如同记忆中一般,令人震撼。
大火其实几乎将他的双翼和后肢都烧没了。
铺天盖地,无人能逃。
他当然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实际上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实际上,那时的他,已经死了。
但却已经体会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游上前,近距离地观察那颗“蛋”。
“蛋”有一半都浸泡在油水里,阿瑞斯分辨不出是“蛋”排出了油水,还是油水“供养”着蛋。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腹部的伤口是最深的,那里曾经被莉莉安的藤蔓贯穿,虽然没有伤及到器官,但目前已经感染化脓。
他沉默地望着数不清的红线很久很久,突然一爪子狠狠刺进了身体里。
鲜血狂涌。
就像那时一样。
钻进了管道里的自己磕磕碰碰中翅膀都断裂了一只,鲜血几乎都染红了油水。
从管道探出头来时,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只记得自己松开了凭着一口气死死拽住的根须,然后随波逐流。之后是昏暗中隐隐约约发痒的刺痛感。
醒过来时,他的翅膀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另一只几乎烧得焦黑的翼膜也非常迅速地修复了回去,他所有致命的伤口都消失了。或者说,重新长好了。
那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那一瞬间全身冰凉下去的感觉,他重新记了起来。但他活了下来。
他爬了起来,靠在了红色的丝线上。
微微麻痹又刺痛的感觉再次传来了。
这一回,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愈合,他看见血肉和皮肤在生长。
和他猜测的没错,冰层的秘密,就在于此。
第一次掉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被费洛吞噬,也没有这种再生的能力。
而且费洛的能力也不可能作用在别人的身上,也没有这样强大,几乎起死回生的效果。
他想起穆星说过的,不管是鬣狗也好鸟人也好,所有的生物都是由细胞构成的。
而有的守卫鸟之所以能愈合和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口,是因为他具有能够复制自己的基因自己的细胞的原因。但是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愈合别人的伤口是不可能的,因为每种生物的基因都不同,会本能地排斥对方。
阿瑞斯知道自己一定不是特殊的,这个蛋具有穆星所说的复制细胞的能力。
突然间,他感觉身体在颤抖,他不可控制地发抖。
他飞快地冲了出去,再次从管道口离开,他想尽快将维维多带到这里来!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能够复制所有鸟人的细胞。
也就是说,它可以复活任何一个鸟人。
或许,这才是冰层被女王们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原因。
银斑鸟选择了沙洲作为世代居住的巢穴,或许正是因为这颗神奇的“蛋”。
阿瑞斯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绝不是第一个侥幸来到冰层深处的鸟人。
有人被复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