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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尚设定的徭役十五年,参考的是后世房贷三十年……
本质上两者都是一样的逻辑。
区别在于。
战国时期,底层黔首的平均寿命都在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
按照秦法和分家制的规定,男子十七岁便要单独开户籍,开始服徭役。
直至六十岁方能解除。
然而。
这年头底层黔首想要活到六十岁,那着实太有难度了。
贵族倒是两说……
因此。
从十七岁开始服徭役,签订十五年契约,到了三十二岁即可拥有专属于自己一家的私田。
相当于需要先秦时期,一代人付出一生的努力。
同时!
中原之地。
在前往徭役的路上,时常会出现各种逃跑的现象。
比如后世刘邦在押送徭役同村的时候,就是因为跑的人太多,刘邦到了地方也得被问罪,最后索性反了!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朝廷拿私田土地进行家庭绑定,你还跑不跑?
许尚认为逃跑现象肯定会大大下降。
因为你一家原本名下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现在大秦不仅给了你念想,还让你实实在在的拥有了土地,暂且做国家的佃户……
只要徭役期满十五,对应的土地就都是你的私田!
寻常黔首,肯定也就老老实实的服役了。
同理。
现世你在一座城市贷款买了房,落了户,也就等于生根了。
你将会在这个城市工作。
也将为这个城市交税。
未来小孩长大,会在这个城市接受教育等等……
这一系列的配套,都可以带动城镇的发展建设。
总之。
现世和先秦还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
房贷三十年。
徭役十五年。
你我生而为民,皆为牛马。
大秦需要尽快发展,抵御北境草原民族。
现世也需要面临西方霸权的威胁……
没办法。
不同的时代,各有各的难处。
东亚怪物房,卷到心发慌。
我们注定无法躺平,必须奋发向上,直至为整个华夏文明,搏出一片新天地!
……
回到此刻。
当许尚那一声把九州各个阶层,或获利、或免役、或敲打、或瓦解……
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心生震叹!
尤其是李斯。
我们的大秦左丞相难啊!
之前皇帝让他想土地改革诸事!
这个活儿就是典型的烫手山芋啊!
李斯表示……
我懂!
不就是得罪人嘛!
他来当出头鸟!
在朝堂上吸引关中军武阶层的火力。
然后皇帝就好从中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于是!
李斯提出了使黔首自实田政策。
果不其然!
这可惹毛了国尉屠雎等人。
也让李斯跟军武勋贵阶层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但……
李斯做为始皇心腹,他本身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如果李斯想要和光同尘,八面玲珑,圆滑处事……
那他的左相之职,也就算当到头了!
说白了。
李斯同样没得选。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就像一把伞,不仅得为始皇遮风挡雨,还得面朝烈阳,迎难而上。
或许也正因此。
在始皇薨逝之后,李斯才会铤而走险的站在胡亥的一边。
因为天真的扶苏,自以为不需要遮风挡雨……
李斯只能选择站在胡亥的一边,以身前身后名,去挣那千古唾骂的从龙之功。
“夫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李斯缓了好半晌,道:“您的徭役十五年,其实朝中早有人提出过类似的土地分配方案。”
“但……您最为厉害的地方在于,令人无法企及的大局观。”
“尤其是推衍通过【挟天命以令始皇】事件,狠狠敲打军武中层和高层!”
“再用交钱免役的特权,分化掉军武民爵阶层!”
“全民黔首获利,军武民爵免疫,再敲打军武勋贵阶层……多管齐下,此当为惊天妙手,令晚辈此生也难望其项背也!”
……
土地改革,最难处理的地方,便是怎么跟关中军武阶层打擂台!
始皇想出的办法。
就是把他李斯拉到前面去,先顶上一顶……再根据局势发展走一步看一步……
毫无疑问。
这是帝王惯用的一种平衡朝局之法。
始皇用的是驾轻就熟。
李斯也配合的相当好。
反观许尚……
打擂台?
不好意思!
老夫上来就拆台!
军武民爵阶层是军武勋贵派系的基石!
原本他们仍需服役。
现在许尚直接说交钱就能免除一切徭役。
那军武民爵阶层还能有什么话说?
这相当于让民爵拥有了大夫爵的特权!
提了你们的位份!
那你们就得给我老实一点儿!
蹬鼻子上脸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军武中层和高层在无法裹挟民爵阶层的情况下,始皇再通过未来的【天降陨石事件】,狠狠敲打之!
名正言顺!
任谁都别想挑出半点错处!
尔等军武中层和高层就只能选择:挨打要立正,低头接受大清洗!
再敢搞小动作!
清洗就会变成血洗……
虽然这种极端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就是了。
忘尘子仰天长叹:“多管齐下,确实是亘古未有的惊天妙手!”
忘尘子有时候真想把许尚的脑壳扒开研究一下。
这到底咋长的!
明明大家都是人,也都过了花甲之年!
为何许尚就能聪明到令人感到不可逾越的地步!
犹如云泥之别!
天地之差!
忘尘子真是既敬佩,又难免心里酸酸的。
当然。
他顶多也就是有点酸,旁的绝对没有半分,身为道家黄老无为的传人,这点心性他忘尘子还是有的。
随即。
扶苏再度起身,恭敬的拱手行出大礼道:“夫子,原来您才是真正的【与民为本】,而且还顾全了我大秦的国情大局。我的那位儒家师傅,确实不如您……远甚!”
扶苏过往无比敬重大儒淳于越,并将之视为此生业师。
尽管他的父皇屡有交代,说儒家不堪为国,难挑大梁……
可扶苏依旧坚定为淳于越站台。
直至此番!
扶苏亲眼见到了真正的百家夫子!
他就算再蠢……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淳于越给一叶障目了。
正如夫子所言。
春秋的礼乐鼎盛,固然让人心生向往,却早已一去不复返。
扶苏需要脚踏实地的走稳新时代的道路,凡事向前看。
“哈哈哈!小儒生,你能赤子回头金不换,便是极好的。”
许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切忌以后不可再去向往什么春秋再兴,因为我们理应立足于当下,并亲手打造出新时代的盛世!”
俗话说得好。
老是缅怀过去有什么用?
我们要自己变得牛逼强大起来!
去特么的春秋礼乐鼎盛!
华夏盛世唯有一条标准!
那就是: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正所谓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许尚把小儒生重新安抚到座位上:“大秦的未来,理应远迈春秋,横压商周,甚至于重新定义华夏之名……你这小儒生,万勿懈怠,要好好努力!老夫始终都是十分看好你的!”
许尚对于年轻人,肯定还是多以勉励为主。
尤其是性格较软的小儒生!
他既然给其树立了更加广阔的世界观,以及远迈春秋、横压商周的盛世目标!
自然就得再力挺一下小儒生的自信心!
唯有把心性坚定起来!
方能保证以后再不受任何谣言蛊惑!
“夫子之言,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扶苏振奋到全身轻颤,本来还有点莫名心虚来着,随着许尚的勉励,他的情绪也迅速稳定了下来。
旁侧。
嬴政看的是老怀安慰了!
今儿个他把扶苏带来觐见夫子,属实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人嘛!
总得亲眼见一见真正的高山!
方能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大儒淳于越的那一套……在大秦注定是行不通的……
尤其跟夫子相比,淳于越顶多只能算是萤火之光。
最起码在嬴政的心中是这样。
末了。
嬴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侧首看向李斯道:“夫子的徭役十五年,朝堂上居然早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政策?我怎么不知晓?”
啥时候的事儿啊!
嬴政表示自己的记忆力绝对是非常好的。
可他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咳咳。”
李斯闻言赶忙道:“好像是外客干才派系的私下商讨,说不到朝堂上,更递不到皇帝陛下的面前。”
外客干才派系之中,肯定有许多真本事的人。
庸才在大秦开国之初,是站不稳脚跟的。
问题在于。
使民徭役乃是古之常例。
原本只需要给民众准备点口粮即可,结果现在居然要分发土地了?
显然。
从表面看来,的确有些奖赏过甚。
难免使民懈怠之。
为何穷人最怕乍富……
因为你扒着井沿看上一眼以后,再重新回到井底,往往会感到生不如死。
我固然可以忍受黑暗,前提是我未曾见过光明!
当徭役分发土地政策成功施行。
就代表着等到全国土地分发完毕的那一刻,全民徭役的运转也会出现大问题。
很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随便拿点口粮,就能让民众无偿劳动的日子了。
“我明白了。”
嬴政瞬间了然的道:“徭役十五年的政策,单一提出来是无法行得通的,只能多管齐下,对九州各个阶层全都采取对应的措施,方能贯彻落实下去。”
万事开头难。
没有什么政策是完美的。
人家只要想找茬,就总能挑出各种毛病。
许尚笑笑道:“小赵你说的很对,所以徭役十五年提出的时机需要讲究一些,必须等到极端激进派的军武阶层耐不住了,他们先搞出了【挟天命以令始皇】,我们才好后发制人!”
同样的政策。
不同时间段提出来……
反响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许尚专门强调了一下需要先敲打极端军武阶层,然后再顺势提出【徭役代分土地政策】。
注意。
顺序不能错!
不然人家肯定用徭役乃是古之常例进行反驳……会很难搞……
“夫子请放心,晚辈也算庙堂浮沉半生了,定会按照夫子的指示,寻找到最为恰当的土地变革时机。”
嬴政给出了保证。
同时,他还用余光扫了下身边的武成侯王翦……
我们的老王同志刚刚明显有些被许尚给吓到了。
小小的一个举例。
开口裂土封疆,闭口另立朝廷。
王翦是真的怕啊!
尤其是许尚最后还说,王翦自己所压抑的欲望,最后都会成倍的反应在他儿子王贲身上。
这下可说到了王翦的软肋和心坎里了。
自古做父亲的从来都很难!
难!难!难!
太难了。
忽然。
嬴政抬手亲自给王翦斟满杯中酒,以做安抚。
使得王翦总算能够稍微心安稍许。
对面。
李斯想了想,道:“不知夫子可有补充预案,徭役代分土地政策施行完毕以后,大秦的徭役又当如何延续呢?”
终于。
李斯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许尚若有所思的道:“很简单,摊役入亩……也就是彻底把徭役摊入赋税之中,九州各个阶层对应不同的钱财份额,交够即可免除自身徭役。然后朝廷花钱再征召合适的劳工即可!”
话音落罢。
李斯顿了顿道:“夫子,那这……岂非代表着九州底层黔首,即便脱离了佃户之身,拥有了自己的私田,他们交纳的赋税却依旧跟过往差不多的份额?还有关中军武阶层,他们的免役特权被完全平摊,会不会非常有意见。”
“全民平摊特权,过往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会有意见。”
许尚笑笑道:“但这都是可以轻易化解的……小儒生,你来说说!”
扶苏闻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啊?夫子,我……我……”
扶苏现在对许尚越发敬重,却也让他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许尚也没有刻意为难小儒生,他转而道:“首先,九州底层黔首,肯定是愿意交钱免除徭役的,甚至他们能够接受比当佃户更高的赋税份额。因为徭役不仅得吃苦挨罚,动则可能连命都没了!”
“至于特权平摊的问题……只需把蛋糕做大,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老夫后续会研究完善一下稻谷的种植方式,争取达到南方一年两收,北方两年三收,先把大秦的生产力往上翻一番。”
“如此一来,哪怕在摊役入亩施行过后,使得九州底层黔首所缴纳的赋税份额与过往做国家佃户相当,他们留下的余粮也能够大大增加!”
“届时,家中余粮多了,又不用承担徭役,民心自当更加的归附大秦!”
“至于关中民爵阶层,他们的田地更多,余粮自然也能更多,既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过得蒸蒸日上,他们原本就是通过平摊上层得来的免役特权,现在再进行一次全民平摊,说翻篇其实也就翻篇了,不会有太大阻力的。”
“至于到时候军武中层和高层会不会有人乘机跳出来,参奏免役,旧事重提……”
“但我估摸着十五年后,始皇肯定还在,些许宵小翻不出什么大浪,摊役入亩定可轻易拍板落实!”
……
只要始皇不嗑重金属丹药!
再活十五年,必然是稳稳当当。
另外。
摊役入亩,解决了徭役后续如何延续的事宜。
粮食产量翻番,又能解决摊役入亩的赋税份额过高之难题。
综上。
还是得提高生产力!
此乃一切制度设计的奠基石!
至此。
国运论第五讲的土地变革论点,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
便是今日最后的论点:完善郡县制之传承弊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