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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安静地在满空繁星下迈步,快要行到凤华宫时,能闻见前面一片花海传来的香气。陆玦说:“那片花开得很茂盛了,我命人去西边寻的莲花种也快要送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种在凤华宫庭院的水池中,你无事时可以观赏。”
沉吟着,凌钰道:“难得你一片好心。”
陆玦一笑置之:“‘难得’二字似乎有些好笑。”
凌钰也轻轻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如从前一样他们一起用了膳,再一起入睡,没有流露浓情蜜意,但似乎只有这宁静自然才是最真。
在检查陈郢功课时,凌钰突然想起陆玦所说的话,她笑问陈郢:“你不在曲国,是否很忧心双亲?”
陈郢答:“还有妹妹可以陪伴在双亲身边,小臣的功课要紧,不能让天子与夫人失望。”
凌钰道:“真是懂事的孩子,不久后……应该是秋日时你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可以陪伴双亲了。”
陈郢小脸露出惊讶,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老大:“夫人,您说我母后怀了弟弟或者妹妹?”
他并不笨,轻易就知道其中意思。
凌钰故意惊讶地道:“难道你不知道么,我以为陈公在秦山时已经告诉过你了。”
陈郢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吗,母后真的有了弟弟,那父王怎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微有落寞,“父王是怕我担心,还是……”
还是不要他了。
凌钰蹲下身拍着陈郢的肩膀,“不要多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的责任你明白,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他们也有责任,或许他们的责任就是孝敬双亲,继承国土,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懂?”
埋着脑袋,陈郢轻轻地点了头。
凌钰起身离开,去忙别的事情。她所说的“继承国土”是有意的,她只是想说到这小人儿心坎里去,让他明白谁都知晓陈公不会打算把国家交给他。留在卞耶,他必须一心一意。
忙完一日的事情已是酉时,日暮渐渐落下,辛乔见凌钰回宫忙上前来,“夫人回来了。晚膳已经摆好了。”
“你陪内务去各宫送的夏日物品都妥当了?”
“已经办妥。夫人不要担心。”辛乔道。“方才奴遇见秦全,他说陈公下令秦山官员与百姓都帮忙料理相思树,还准许卞耶的人可以随意在秦山开垦。”
“哦,陈公这样大方。”凌钰似笑不笑,“准备晚膳吧,天子来么?”
“天子……在陈妃宫中。”
凌钰淡然道:“知道了。”她一个人开始用膳,似乎一点都不再介意他的行踪。
六月。秦山值守的官员来报,因为初时种子种得挤,现在幼苗长高,不好生长,欲要移植,特意来向凌钰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凌钰曼声道:“移植就移植,我与陈公都下了命令要料理好这一批树种,还用得着再来禀报么。”
官员俯首道:“可是若移植到平地,那就占了秦山百姓的田地,若从西面的山峦移植过去,那么就占了景城的地方。两者都不好办,臣是怕陈公知晓后会有介意。”
“那就告诉给秦山的官员,他们自会禀告给陈公。”
官员还有疑惑:“若陈公不答应,那该……”
“还未告诉,怎知陈公不答应?”凌钰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陈公会答应的。”
夜晚漫步去摘星台,凌钰只乘天梯到十楼,自己迈步走上去。因为楼梯上空没有任何遮盖,所以她这样迂回踩上去,抬头就能见满空星辰,觉得自己像在亲自登上夜空去摘星星一样。
越登得高,便越与满空繁星隔得近。
终于上了顶楼,凌钰累得喘息,但昂首望这夜空里的闪烁明亮,心中始终是喜欢的。她喜欢站在这样的高度,会觉得整个尘世都在自己脚下,王都错落街道的万家灯火让她觉得安宁,夜风送来的一身清爽也让她整个身心变得轻快。
扶着栏杆远望满目闪烁,凌钰哼出小曲来,经受过如此多的事,她已经忘记那些曲子的词了,此刻不过随意哼唱几句,都是轻快欢愉的调子。
一道沉稳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难得再有如此好心情。”
并未回身,凌钰知道是陆玦来了,她只笑:“只许你找别的妃子,难道我不能高兴一回。”
陆玦行至她身边站立:“你在生气?”
发丝被晚风吹乱,更将她添了份柔美,她已释然:“从前会,不过我知道你办不到如普通人家那样只娶一个,所以我再纠结痛苦也没有用啊。”
“那你是不在意了?”
凌钰这才凝眸望着陆玦,在他等待的神情里,她轻轻一笑:“随你怎么想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彼此涉及的东西浅了,都不会去触碰从前不开心的过往。
陆玦虽然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但在此刻也话再深追下去,他举目远望这万家灯火,“曲国举荐来的臣子中有两名行事有些蹊跷。”
凌钰正色问:“蹊跷?你如何发现的,确定吗?”
“他们事事总为曲国牟利,虽然行事严谨,但还做不到滴水不漏,我自然可以肯定。”
凌钰轻笑:“不过你并不担心。”
陆玦抿唇,深眸中含着笑意:“你知道。我反倒对他们很宽容,事事有些放松。”
“因为你在放长线,等更肥的鱼儿上钩。”
陆玦朗声大笑,原本是负手而立,此刻不由地揽住了凌钰的肩。他们这样并肩而立,与夜空星辰更近地接触,似觉自己已经独身世外了一般样。
“你在想什么?”安静里,凌钰问。
“你怎知我在想。”
“在想什么?”
揽她肩的手臂更紧了些,陆玦的声音安宁:“阿钰,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重新提及了孩子一事,陆玦是思考了很久的,他怕凌钰又一次伤心,怕触及她心底的难过。只是他知晓这件事情需要她的同意,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沉吟了好久,凌钰缓缓道:“你不是想削弱陈公的势力么,你也不想再立诸侯,想这天下只有一个王者,你还要攻打魏国,一统江山。”
她知晓他所有的心愿,面对凌钰,陆玦总有些无奈。从一开始,他对她是冷漠的,虽然要报恩,虽然渐渐于她有情,但他一直想要完成心中夙愿再谈这些情爱之事。而此刻她提及了他这些愿望,她是不愿么。
陆玦沉默片刻道:“我是有这些夙愿,不过这和我们要孩子没有关系。”
“如何没有关系,江山未稳,你想抓住的梁肇启还未有消息,魏国也正日渐稳定强盛。我们的孩子没有保障,他没有一个安稳年代的保障,你王者的身份更给了他危机,怎算没有关系。”
陆玦忽然淡笑置之,松开揽她肩的手,“我就知道你顾虑这些,我也知道……你是不愿的。”
她是不愿的,他知晓的。因为他们亲热时她总会挑日子,而他也清楚那些是不易受孕的日子,面对他有时候的欢爱,她甚至想要拒绝,就算拒绝不了,她也是冷漠的。他渐渐会去别的宫,魏国送来的那十名美姬虽然会不时从他口中打探军政上的消息,但他总是不着痕迹避开。别的女子身上有如火的热情,会是冷漠的她身上再难找寻得到的。哪怕他不爱那些女子,他也能够发泄他心中她不懂的疲惫。
她始终没有放下那些旧事,也始终隔着一份距离与他日夜相处。
孩子是一道坎,他提出再要一个孩子,她却拒绝。
转身,陆玦淡声道:“回去,不早了。”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踩楼梯下去。”
“很危险。”
“不怕,头顶有我所爱。”
陆玦的背影一滞,终究还是回身来,“那我等你一同下去吧。”
凌钰没再说话,因为知晓拒绝不了。她也不再观这满空星辰了,转身下了楼去。陆玦在身后喊她小心。
下了几层楼,陆玦渐渐牵住了她的手,“我倒疏忽了,该在这些楼梯上铺上红毯。”
“铺红毯做什么,又不是喜事。”
“免得你滑到摔下去。”
凌钰以随意的笑来掩饰心底的感动,“就算从十八层滚到最下面一层,也不会丢掉性命。”
“若成残废呢。”
“那就丢弃冷宫,不要宠不要爱了。”凌钰漫不经心地笑。
她越来越爱说风凉话与这些丧气话了,陆玦没再答她,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到了最底一层。楼中烛火明亮,最下面的拐角处却灭了一盏灯,视线有些昏暗。
陆玦握凌钰的手突然紧了,他停下不动,在凌钰诧异的表情里猛地将凌钰纳入怀中。他紧紧抱她,似乎想将她的身体都揉进他胸膛。凌钰鼻中发酸,被他抱得死死的,她呼吸有些困难,假装镇定自然地说:“出去吧,就下楼了。”
然而陆玦也只是这样抱她,他什么话都没有讲,在她话落的时候松开双臂,依旧还是牵住她走下了台阶,走入了这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