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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李火旺发了一顿脾气看着范氏委委屈屈的那副样子,又看着屋子里三个儿子不同的神情,再看看顾氏那副喜形于色和林氏怯呆呆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直到看见李廷恩沉稳的模样,心里才有了点欣慰,“廷恩啊,今年你也别下地,就呆家里头看书。”
李廷恩其实不介意一年劳作这么一两回,对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而言这只是件小事,下意识的就想推辞。
“别说了,爷让你歇着就歇着,你那双手是该念书写字的,可不是做庄稼把式的。”
李廷恩就不说话了。
李火旺又安排留在家里都做什么,“老大媳妇歇着,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每天就做饭,饭里头多掺白米,中午要有个肉菜!叫翠翠她们几个早上起来就将家里的畜生喂好,要早点送饭过来,不能饿着人。下午空了都在家里搓绳子,到时候要捆谷杆子的。”
林氏闷不吭声的应了,顾氏却有些烦躁。
原本以为家里留那么些人能好好耍一下,结果让自个儿做那么多人的饭。说得好听,让小姑出来帮着做饭,到时候那老太婆跳脚骂几句,谁敢去招惹。
不过……顾氏想着朝林氏那边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好主意。
算算跟林氏一起做饭也不错,总比在日头底下弯着腰收粮食好,再说辖制不住小曹氏和曾氏,拿捏林氏还是稳稳当当的,趁机守着灶台能多偷点肉吃。
顾氏起了心眼自然应的快了,想到随时都能吃几片肉,指不定还能克扣点下来。她整天就盘算着快点到正是收粮食的日子,连曾氏有孕都顾不得嫉妒了。
谁知好不容易盼到七月初九祭过土地爷后,摩拳擦掌的顾氏正要推林氏去给范氏要一日开销的银子,就发现李廷恩搬了根凳子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拿了本书悠悠闲闲的翻着,她一下就被哽住了。
咋就把这小祖宗给忘了!这回可好,眼见就指使不了林氏,顾氏憋着气儿自个儿去管范氏要钱买肉。
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范氏破口大骂的声音。
李廷恩抬头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个笑。
看林氏似乎有点被范氏一大清早就骂人的阵仗吓着了,在那儿手足无措的,李廷恩只好过去道:“娘,要不你先把猪食弄上。”
林氏恍然,“对对对,待会儿你三婶拿到钱买了肉回来可就得赶紧做饭。”
正好李草儿她们昨日就去割了些猪草回来,林氏就去忙了。
范氏骂了来要钱的顾氏一通,末了还是不甘不愿的数出五十文给顾氏。
顾氏看着手里的钱两眼发光,根本不在乎范氏的黑脸,喜滋滋的去买肉,这回她倒没叫林氏。眼下的猪肉十四文一斤,范氏既然数了五十文给顾氏,肯定就是要让买三斤多肉的。毕竟李火旺发了话,那么多壮劳力,都是平时不见油荤的,三斤多肉只怕眨个眼就给人吃了。不过顾氏是打算肉照买,但一定要缠着买肉的便宜个几文出来做私房钱。要知道这买十来天的肉,少说能存下五十文。再有每天割点边边角角的肉块下来,也能开个小灶。
顾氏既有盘算,当然不肯叫林氏去坏了事情。林氏就留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剁猪草拌猪食,等喂过猪,顾氏的肉也买回来了。先送去给范氏掂了掂重才发话让两人去做饭。
林氏刷了锅,按着规矩去范氏那里拿了两个蛋煮糖水。
这糖水不仅是小曹氏吃的,曾氏现在有身孕也有份,范氏从窗户缝里看了看院子里的李廷恩,难得没有骂林氏,还多摸了个给林氏,“你爹说了,每天给廷恩也煮碗糖水吃。”
林氏喜出望外,感激的看着范氏。
等鸡蛋汤水做好,林氏分成三碗盛出来,顾氏就望着那漂浮在面上的蛋花羡慕的吸了口口水,“哎哟,要说咱家还要廷恩才是爹的命根子,瞧着啥好吃的都不能少了他。”
林氏欢喜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端了碗出去送糖水。
顾氏对着林氏的背影呸了一声,扭头看着范氏那边屋子,心里恨恨的想,‘就知道欺负咱,个死婆子,我去要几文钱就骂天骂地骂祖宗的,有本事李廷恩那个蛋留在怀里下崽儿,不还一声不敢吭的自己就给拿出来了,老泼货。’
小曹氏见林氏给她端糖水来,急忙笑着坐起来倚在炕头,“他二婶,这些日子可累了你了。”
“这有啥,大嫂好好歇着,等给他大伯添个大胖小子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林氏笑呵呵的把糖水端了给小曹氏。
小曹氏看着林氏,心里一动,俯身压低嗓音道:“他二婶,我有事商量你。”
林氏觉得很奇怪,她虽说不聪明不过也晓得自个儿一贯就是个没主意的人,比较起来,大嫂小曹氏就比她厉害多了,连婆婆范氏很多时候都拿着没法子,怎的会有事情商量自个儿?
看林氏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小曹氏不想她误会,很直接的说出了目的,“你们廷恩给了我二十两银子给翠翠置备嫁妆。可这光有银子办嫁妆找不到好女婿不还是白忙活一场。”
说起这个,林氏就来了劲儿,想到家里的牲畜她都喂好了,糖水小曹氏这儿是最后送,倒还能耽搁一会儿,林氏就凑上去问,“大嫂这是看好了个好人家?”
“我这会儿哪去给翠翠看人家。”小曹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无奈,“是我娘家大嫂,前几天不是来看我,她给我说了个人。”说到这儿,小曹氏左右看了看,声音越发小了,“是镇上的朱老爷家。”
“朱老爷!”林氏很意外,“听人说那朱老爷祖父中过进士,家里有千多亩地呢。”说着林氏有些艳羡,“翠翠能说上这样一门好亲事,将来可以直接做管家的夫人。”
听林氏说管家,小曹氏脸上带出点尴尬的意思,小声解释,“这,我大嫂说的是朱老爷家的庶子。”
庶子成亲后给点银子分出去,哪能继承家业。不过以人家的家产,就是给的那点银子也得其它人家不吃不喝挣几辈子了。
“庶子?”林氏有点吃惊。在一般人眼里,这做妾可不是什么好事,许多讲究门风的,就是家里吃不上饭也不乐意自个儿闺女去做妾。这年头,做妾的要不就是家里贪财,要不就是家里实在没法子了,更多的都是卖身为奴做不得自己主的。妾的名声难听,这庶出的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当然,那正经大官人家的妾又不一样了。
林氏有点犹豫,“听人说朱老爷家七八个妾,大嫂这说的是哪个生的小少爷?”
小曹氏脸上更为难了,不过想了想这事儿真成了那是瞒不住的,一咬牙道:“就那花姨娘。”
“花姨娘!”林氏倒吸了口冷气。
镇上朱老爷家那位花姨娘可是大名鼎鼎,当初进门时候闹得一场风波传遍了整个县,据说连府城里都有人在说道。
这位花姨娘原本是个唱戏的,按照规矩那是贱籍,不过比娼妓好一点的是戏子的贱籍可以赎身,被赎身后就算是卖身的奴籍,将来生了儿女能跟男人的户籍走,不用像娼妓,就是跟了皇亲国戚,生的儿女都还只能是贱籍。
花姨娘唱戏唱的出了名,把朱老爷迷得晕头转向,不顾正室和亲娘的反对要给这花姨娘赎身,先给了戏班子的班头三百两银子,又去官府的户籍所给花姨娘转户籍。贱籍转奴籍需要给官府缴纳巨额的赎身税。户籍所算来算去,给朱老爷开了个二千两的天价。
朱老爷家里头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家里也好几十年没出过当官的,全靠祖上留下来的两千亩地和几个铺子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年头商税重,土地想要寄在别人名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成的,人家得担很大的风险。何况朱家的地太多了,哪天朝廷派个税务司的下来一查就得全家抄斩。因此朱家一年虽有两万两左右的收入,看起来别说在镇上,就是在县里府城里都算是高的,可商税农税一交,就得出去三千多两,剩下的要维持一家人平时体面的排场,要到处打点上贡托人庇护着,年头年尾再给掌柜的管事的发点红包,女人们再做点衣裳首饰,朱家没有年年闹亏空年底一算还能存下个千儿八百两的给朱老爷六个儿子存聘礼,七个闺女攒嫁妆,都全靠朱夫人持家有道了。
朱老爷一下想要动用两千两,就为买个戏子回来做妾,别说朱夫人不肯,就是朱老夫人都在家里跳脚骂,十几个姨娘也天天在朱老爷跟前哭。最后朱老爷一怒之下,居然悄悄贱卖了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三百亩良田,用两千两给花姨娘赎了身,剩下的两千多两买了座小宅子和铺面给花姨娘做私房,敲锣打鼓的把花姨娘抬进了朱家的侧门。
当时朱夫人气的在家里要上吊,朱老夫人叫人抬着堵在侧门口不许花姨娘进门,还是朱老爷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全是血,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见情形不对,朱老夫人这才妥协了。
因而花姨娘臭名远扬,就算是隔了十几年,人们说起来都还道花姨娘就是个狐狸精变得,把朱老爷魂儿给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