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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锦笙与众人一同站在竹筠榭外,面上带了几分忧虑,心思却早已飞远。
长公主姑母的事放在一边,总归现在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九公主抿抿唇,她怎么觉得玉桃的神色带着几分古怪。
乔锦笙双手合拢,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搅着帕子,心下闪过数种可能,然后一一否定。
罢了,只要不是坏事就好。她敛眉,眼神却是飘忽的,只恨不得透过层层门窗锦帐看清屋中景象。
姐姐大概会很伤心吧,乔锦笙默念着,时至今日她仍旧无法忘记数年前表姐因着长公主的身子而失声痛哭的景象。
那时的姐姐眼睛湿润的好像蒙了一层雾,眼圈发红,好像是藤蔓上新抽出的嫩芽,无依无靠到让人忍不住揪心的地步。
“姐姐,”九公主张了张口,无声的说,“哭出来吧。”
至于长公主究竟如何,玉桃的神色代表什么,她倒是没有细想。
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知道,哪怕是一条船上的人,都要记得提防彼此,莫要被人打落船桨。
不过认真的想一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嘛,乔锦笙勾起唇角,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笑。她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倒是不用担心被旁人看了去。
房内,太医跪在地上,景宁帝与乔蔓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僵。
先前景宁帝与乔蔓说的一番话便定下长公主累极而病的说法,毕竟中毒这种事总不能直接对外宣扬。此时,端阳郡主听过舅舅和太医一问一答,眉尖拧的愈发紧了。
景宁帝不知在想什么,站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样的情境下,太医也只能暗自向昊天上帝祷告。
“……能看出这药是从哪里来的么?”
说话的是端阳郡主。
她是不懂药理的,但还是走到景宁帝身边,接过那张墨迹尚新的方子。上面的药名大多都是陌生的,可乔蔓还是从中寻到几个熟悉的字样。
她不太确定的说:“唔,好像在哪里见过。”
景宁帝怔了怔,随即不动声色道:“蔓儿是说,从毒药的来源上查?”
乔蔓眨了下眼,便道:“蔓儿是不懂这些的,不过能让母亲接触到的东西哪样不是细细查过,便是浣衣局那种小地方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母亲的衣物,更别说是永宁宫里了。”
还有谁能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母亲下毒呢?这样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而此时的乔蔓甚至在想,若消息真的传出去,明日得有多少宫婢跳井。
“喏,这药究竟是……”乔蔓又问了一遍。
“老臣无能。”太医抖的幅度更大了。
“那你怎么能解毒呢。”乔蔓将纸还回去,侧过头对景宁帝道:“舅舅,先前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当时母亲中暑了,”面上透出几分愧疚难过,“不然再传别人来瞧瞧?”
话说的很明白了,既然你无能,就让别人来吧,太医院可不是专养废物的。
只是想到这里时,她莫名一顿,先前还像是像是要继续说几句的样子,可一转眼,便成了恼火与忧心兼备的模样。
她转过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平静些,心中的疑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压下了。
太医的话是不是太有意思了些?乔蔓想,是“无能”,又不是不知道啊。
“再让太医院院正来一趟。”景宁帝沉默了会儿,蓦地对乔蔓道,“蔓儿,记得让皇姐身边的人去。”
乔蔓答应下来。
若说先前觉得冷是因为担忧母亲,此时便是另一种心境。
竹筠榭外,玉梨与玉桃二人正一左一右站在乔锦笙身后两侧。此时看到乔蔓从里面转出来,皆是抬起头。
玉梨玉桃二人倒是不敢太过火,只是看了眼郡主便重新低下头,心里暗暗琢磨主子如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乔锦笙便直白许多,径自上前问:“姐姐,姑姑怎么样了?”
好在她还有分寸,将声音压在只有自己二人能听到的程度。而乔蔓闻言,神色却沉了沉,半晌后才摇头。
乔锦笙的眼睛睁大了些。
“待会儿再给你说,”乔蔓将手搭在表妹腕上,勉强安抚了句,然后抬头唤玉桃上前,道:“舅舅的话,去唤太医院院正来。”
一面说着,乔蔓一面盯着玉桃,见对方神色与乔锦笙方才一般,才放下少许心思。
“姐姐?”九公主看着玉桃走远了,才颦着眉道:“姑姑是……”
乔蔓犹豫了下,她原想着给玉桃说一声就再回房去的,先是自己的怀疑再加上太医半清不楚的话……总觉得有蹊跷。
但乔锦笙反倒提醒了她,便是真有什么事,她又能如何?房中的男人是她舅舅没错,更是燕国皇帝。
相同此节后,反倒是舅舅呆在母亲房中是否合适的问题让乔蔓思虑更久,但最终不敌表妹的眼神,只得向玉梨道:“太医来了便去侧房唤我。”
乔锦笙心满意足。
“太医说是中毒。”乔蔓反手关上门,对表妹道,“锦笙觉得呢?”
九公主怔了怔,便看到表姐像是终于放松下来的摸样,靠着门一点点下滑,最终坐在地上。
然后,乔蔓抬起头,说:“不知道是不是舅舅的反应太平静了,我现在明明应该很难过的,可是……”
可是该有的心情偏偏太淡太淡,让乔蔓有种母亲不过是真的中暑了般的错觉。
好在直到是错觉,她直起身子,有些无奈道:“抱歉,锦笙。”
乔锦笙摇了摇头,却道:“这样很好,姐姐。”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接下来的话,就听到了敲门声。
乔蔓再次踏进母亲卧房时,刚赶来的太医院院正正在给长公主看脉。这回一切都很顺利,乔蔓甚至特地去看了院正的神色。
也许是错觉吧,她告诉自己,不然为什么院正看上去是惊慌的,眼里却那么平静呢。
乔蔓想,会将人的表情看错,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点。
院正的方子先是在先前太医的纸上涂写,然后重新抄下来的。乔蔓这次再看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熟悉的名字。
“更温和些。”那院正这么解释。
乔蔓点了下头,其实她依旧不懂各样药材的药性,不过先前与表妹一起待了会儿,倒是让她的思绪平静了些。
是在哪里看到的?乔蔓不断问自己。
景宁帝让院正与太医一同去抓药,又在人走后对乔锦笙道:“小九既然有心,便去看看来探望皇姐的人吧。”
说完揉揉眉心,像是不堪重负。
乔蔓这才想起,似乎,自己的舅舅亦是多年前就一病不起,进来才总算调养好些。
即使这样,舅舅也依然……吗?
她第一次开始不解,像是不知何时起旁人自成一局,自己站在局外,看着里面的人,一如镜花水月。
不知何时,便会消散。
“儿臣明白。”乔锦笙应下,算算时间,的确是宫外的人接到消息要递牌子进宫了。她琢磨着那八姐不知会不会来,随即失笑,不是说要潜心侍佛么。
至于旁人,几位公主姐姐也还罢了,盖阳像是一定会来。
盖阳啊,九公主的视线在表姐身上转了转,姐姐大概是一定要见她的。
等乔锦笙也走了,景宁帝才问乔蔓:“蔓儿这些日子和皇姐一处,可有什么进益?”
语气正经的仿佛是日常考校。听到的瞬间,乔蔓甚至有种自己是真正皇女的错觉。
或者说,皇子?
她定了定心神,来前对表妹说了“可是……”,此时又像是要将那话尽数推翻。
说到底,怎么可能不担心。
许久后,乔蔓才回了句:“舅舅说笑了,蔓儿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比起母亲还差得远呢。”迟疑了下,又补充,“就是表妹都比蔓儿见解的多。”
“表妹?”景宁帝挑了挑唇,“蔓儿觉得,小九与蔓儿相比都有略胜之处?”
乔蔓斟酌道:“锦笙做的一向很好。”
这话是真的,乔锦笙在琴棋书画人际交往上比不过乔蔓,心中却自有一套。这点在乔蔓听说表妹床边常放着兵法史书一类时就确定了,比起乔锦笙,反倒是她缺的更多。
“蔓儿那么相信她?”景宁帝饶有趣味的问了句。
乔蔓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似乎舅舅总有这样的法子,她觉得懊恼,分明是紧张的时候,偏偏舅舅的两三句话就能打消自己的忧心。
只是最后,景宁帝恢复了以往的语气,道:“蔓儿要当心。”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
乔蔓恍然觉得,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开始时常听到类似的声响。
像是不甘,更像怅然。
要当心……当心什么?她看着屋中的柱子,面上雕刻着秀丽的山水,杨柳是刚抽出新芽的模样,在河畔上更像一道雾气。
总不是,让她当心有人下毒害她吧。乔蔓揉了揉眉心,道:“舅舅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要给自己下毒,该是在哪里?
不知为何,乔蔓想起去年表妹的生辰,彼时自己端起两盏酒杯,与表妹一起行了合卺之礼。
实在是……端阳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劝道:“母亲若是醒了,见舅舅在这儿守着,定会歉疚的。”
“歉疚?”景宁帝低声念了句这两个字,颔首道:“蔓儿也不必太过挂心了,皇姐醒后用过药,过几日便会无事。”
乔蔓点了点头,心里倏忽冒出几分隐秘的想法。
莫非又是错觉?如果真的如舅舅所说,母亲身上的毒并不如何厉害,那么先前舅舅又是缘何而怒?
之后的表现,更像是想通之后的无奈。
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是了,若是真如自己所想,舅舅根本就不担心母亲身上的毒。他所挂念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母亲身上的,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