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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烛光透过迷离而漆黑的夜色,红绡帐暖间男子急匆匆穿着衣服,一脸不耐,满眼鄙夷,便是说出的话也都刻薄无比。
“……你就如此不知廉耻,急不可耐吗?为了爬上我的床竟然采用这样卑鄙、下流、无耻的行径!你与秦楼楚馆的*荡妇有何二异?在我看来不过一丘之貉而!”
“……我告诉你,你的房间我是再也不会进!你也再莫想以同样的招数逼我就范!而休书你更是想都不要想!你费尽心机不就想嫁给我吗?如今如愿以偿了又何苦这般惺惺作态!我是不会休了你的,我要的就是你夜夜寂寞难以疏解!我要的就是你孤苦无依一生终老!我要的就是用你的不幸对比我的幸福!如此这般才可洗刷你带给我的一切耻辱!”
“避子汤一会儿我会叫人送来,你最好乖乖喝下去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你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说完,男子甩开大步走向门外,而一直静默无声的女子此时才悠悠开口。
“世人皆言你儒雅多情,温煦如风,却原来不过一最无情之人而已!”
男子闻言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月华透过窗纱,映在女子清冷孤绝的面容上,而泪便在此刻缓缓流下。
一夜索求无度,满身欢爱尤存,唇点胭脂妩媚红装,心伤已断肠!
午夜梦回,汗水沁湿了脊背。起身换过内裳,沈慕寒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梦里那个言语刻薄的男子不时在脑海中出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历历在目。便是连红鸾帐中的彻夜欢好,女子初夜的隐隐哭泣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人汗颜。
加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更是让沈慕寒分不清梦里梦外,现实与虚幻。而梦里那个为爱似飞蛾扑火最终却心如死灰的女子像极了温岚。
他不知道自己缘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不过与现实恰恰相反,他对温岚的喜欢在梦中被彻底调了个,只可惜依旧是一个追逐一个逃。
梦中的温岚是他不曾见过的,梦中的自己也是他不曾见过的。他所认识的温岚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失态外一直都生机盎然,不肯轻易服输。即使是在面对皇后的责难时她也能毫不畏惧、据理力争。
哎!假如温岚似梦中那样爱他平生何憾,无奈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沈慕寒啜一口清酒,迎窗而立,孤寂萦绕心头的同时,思绪却渐渐回溯到了几个时辰之前。
“为了给他保持住清白之身,你连命都不要了!这么伤害自己,真的值得吗?”
“值得与不值得全在自己如何去看,你觉得问心无愧那此事便是值得的。”
“你太不了解男人,没有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染指还会心平气和。虽然你我没有铸成大错,但终究……终究……到时你要如何向他解释?谎言一旦被揭穿,你所面对的就不再是暴风雨,可能是死亡!”
“为何会有谎言?……还是,你会害我?”温岚侧头看着沈慕寒,虚弱苍白的面孔上却闪着笃定的目光。
是啊!因为不爱就挑拨是非,这样的小人行径他并不屑做。沈慕寒有一种被人看透的失落。
眼前的女子即使深陷险境也不失阅人的慧眼,那该是怎样的心思灵巧聪明睿智。可偏偏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他。这个想法刺得沈慕寒心痛,心口也有些堵得慌。
“如果不会,那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那些流言……他若是信流言而不信我,这样的人也不能称之为良人。弃之并无可惜!而死亡……不过是感受利剑刺入肌肤的痛……虽痛,却只是一瞬间……没有什么好怕的!”
至今,沈慕寒依旧可以忆起温岚绵软悠长的声音。不像梦中那般心伤,却仿佛只在诉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此情此景下,除了陪她演这场戏,他不知自己还能帮她些什么。即使借温岚一个肩膀她也不会哭吧,终归不是她心所托的良人!
想到这里,沈慕寒仰头狂饮,酒水顺着两腮流下,浸湿了衣襟。
杏舞宫。
下午宫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又是在她长居的花房,杨妃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在燕禧宫忙活了一阵子,如今刚刚消停下来。
“娘娘,温姑娘怎么样了?”碧寒上前接过杨妃的狐裘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高烧不退,人也一直没有清醒。”
其实杨妃说的并不完全。刚回燕禧宫时温岚也曾清醒过一次,却只对太后说了句:更深露重太后请安寝便再昏了过去。对自己下午受到的不良遭遇是半点没有提及。
此一句直叫太后心疼到心肝里去,不断夸赞温岚识大体明事理的同时还直斥皇后小肚鸡肠,缺乏一国之母的风范。她如何不知道这一切均是皇后故意为之,可为了顾及天家的颜面却只得在内堂训斥过也就罢了,不好大肆宣扬。而且太后已然下了禁口令,除非不想活命,此事是断不会有人再提了。
“红芍如今怎样?可曾看过大夫?”杨妃说着向一旁红芍的住处走去,结果却被碧寒拉了回来。
“徐医女已经检查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娘娘还请宽心!如今天色已晚,娘娘在燕禧宫忙了许久身子也是又累又乏。碧寒斗胆替娘娘做主,娘娘还是早些休息明早再去吧。”
杨妃闻言点了点头。红芍跟她许久,行为处事一直都是稳妥有加,犯这么大的错却是头一回。想必现在正在自责悔恨当中,去了也只会让红芍再哭一场吧。只希望经了此事,以后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先不说红芍只因芮嫔一句话就顶撞起了主子,便是温岚这里也说不通。皇后摆明了是对付温岚来的,可是温岚会来花房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而且看下午那两个男女并不像是皇后的人,而恐怕是早有约定要在那里行苟且龌龊之事。到底是谁利用了这其中的关系,这其中又牵扯到多少她身边的人?
看着支肘深思的杨妃,碧寒上前轻声问道,“娘娘,碧寒给您盛一碗红枣莲子粥吧?奴婢亲手熬的,如今还热乎着呢。您不是一直夸奴婢熬的莲子粥是最好吃的吗?”
“唔?”杨妃抬头,恍惚中的影子逐渐清晰,她的心有些沉。“不吃了!还是帮我卸妆梳洗吧!”
“是!”碧寒应声转至杨妃身后,开始卸去杨妃秀发上的珠翠。
“碧寒你在我身边有六年了吧?”片刻之后,杨妃问道。
碧寒还是柔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六年半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久到我快记不清你当年的模样了!”杨妃仿佛陷入了沉思,声音飘忽而悠远。
当年?碧寒心中苦笑。
还记得七年前,初入宫帷的她才十三岁,天真烂漫懵懂稚嫩。虽说日日是少说话多做事,却由于回了皇帝的一句问话而遭了当时还受宠的梅妃的嫉恨。后来梅妃污她偷了御赐琉璃盏,要对她处以私刑。若非杨妃意外将她救下,那她不是在浣衣房浆洗一辈子衣服就是已经死了。
这么算来能够体面地活到现在还真是她赚大了。不过曾几何时她开始不满足了呢?不再满足于自己卑微的出身,不再满足于时刻隐藏在人后。她想要光鲜亮丽地生活在他的身旁,可是……!
碧寒忽然发觉自己有些走神了,帮杨妃拔钗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跟杨妃久了,杨妃的沉稳碧寒虽不说学了十成十,七八分总是有的,因此碧寒只是微怔了一下便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利落地帮杨妃散开长发,碧寒轻声问道:“娘娘,还和平日一样吗?”
杨妃抖了抖睫毛,说,“以往你都不会问的,今日是怎么了?”
不待碧寒回答,杨妃又说,“总是绾起来这么多年也烦了,批散开吧。”
“是。”碧寒拿篦子仔细为杨妃篦了头发,又捡起掉落在杨妃肩上的三根长发和以往的落发捆扎在一起。
看着断发,杨妃悠悠开口,“去年还只有簪子粗细,今年都如小指一般了。都说岁月催人老,如今一眨眼你也是双十年华了。真真面如芙蓉颊似霞!哀家想不服老也不成啊!”
“娘娘一点都不老,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奴婢的姐姐呢。”碧寒笑说。
要是往日杨妃定然也是一笑而过,今天却并没有接话,只定定看着碧寒,直看到碧寒的心里去,看得她发毛。
半响,杨妃悠悠开口,“深宫寂寥锁清寒,怎堪误芙蓉面!碧寒,哀家放你出宫可好?”
碧寒闻言跌坐在地,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曾几何时她爱她敬她,不过如今她却恨她,否则也不会背叛她。然而一旦到了离开的时候,她原来还是会难过,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