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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扶额,道:“看起来是被家中捧着长大的、还没出阁的姑娘。”
嫁人后没受过委屈,不知道怎么讨好夫家人,自己受不得一点委屈,聊天都是要人哄着的,需要斟酌着言语别让皇后不痛快。
丰王长子咂舌,道:“陛下这么喜欢她,那性子应该是温婉娇怯的吧?”
被长辈宠着长大姑娘有的温柔、有的泼辣,这性子又不一。
郡主冷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徒留丰王长子在风中凌乱,不是啊,陛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说好的四德兼备、六行兼修、活脱脱是《女则》变成的女子呢?
丰王长子想起自己书房中刚刚写就的赋论,那是皇帝命他写出来夸赞桑姬有孕却拒辞皇后的赋论,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他这都是按照陛下的要求写的。
他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丰王长子没办法,皇帝立志要让桑姬在后世留下无可挑剔的美名,完美符合这世间女子的道德形象,力图要让后世提起桑姬只能夸赞,说上一句不好都要被人质疑他的道德水准。
至于桑姬真实是什么性子,后人又怎么配评价他的皇后呢?
丰王长子只能苦中作乐地想,起码他以后不用忧愁怎么写了,只要照着女则写就好了,左右都是凭空编造。
总之就是圣人来了,也得说上一句贤德。
*
次年三月,举办立后大典,百官朝拜皇后。
两年后,北军彻底覆灭北戎,俘虏北戎末帝,送至京城,皇帝和百官举行大典,用北戎末帝的头颅祭告宗庙。
从京都向北眺望而去,在草原深处的城池内,相同的时刻,北军斩杀了俘虏的所有北戎宗室。
时隔一百五十三年,国朝的铁骑再次在草原上驰骋,无所拘束。
国朝最大的边患被除,天下归心,所有人都明白——盛世将至。
五个月后,皇帝正式下令灭佛。
九年前,惠通大师在镇国寺中看到的未来,此刻终于正式被写入了史书中,所幸他早已离世,不用亲身经历这种场景了。
天下各地的寺庙被捣毁,寺庙中的钱财络绎不绝地送入京城,佃户被授予田产,二十三万九千五百一十三名奴隶全被恢复为自由身,同样被授予了田产。
曾经惠通大师拒绝提倡薄葬,如今各地僧人的尸身都不能保存完好了,黎庶见陛下灭佛之心如此坚定,知晓不会再有僧人可以对他们随意打罚处死了。
有人大着胆子和人相约去僧人的墓园中,以求扒开棺木得到几身厚衣裳。
去岁冬日他的家中又被冻死了三人,冬日无物可以保暖啊,幸好如今已经是夏日了。
陛下强令所有僧人全部流放至北疆,彻底斩断他们和当地官府的联系,各地有帮助僧人隐瞒的官员被判处九族抄斩。
在下达灭佛命令后的三个月里,各地的佛寺都被毁了大半,有的佛寺起兵反抗,他们有人、有钱而且和当地的勋贵联系紧密,当然可以用兵马反抗朝廷。
李晏对此早有预料,他将北军分成三路,支援各地郡县,但凡有叛乱者,立斩不误。
北军取得大胜,需要奖赏。
李晏不掌兵,他需要底层士卒的忠心效忠。
而佛寺,就是最好的礼物。
当第一批良田被分到北军士卒的手中时,朝臣知晓灭佛一事已经不可转圜。
不灭佛,北军的刀就要灭他们了,总是需要人给土地的啊。
桑姬站在湖边,拢着身上的披风,道:“陛下想要任命宦官?”
李晏道:“我在犹豫,桑桑,灭佛吐出来的土地有一部分都被各地世家吞了。”
福全屏住呼吸等待皇后的回答,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就在皇后的一念之间,这两年,李晏有意无意地和桑姬商量前朝的事情,桑姬慢慢也知晓了前朝官员的性情。
此时,桑姬笑着道:“陛下需要耳目,任用宦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让宦官处置官员,他们只有对陛下汇报各地官员动态的权力。”
李晏心中早有了成算,听到桑姬说得和他想的不谋而合,心中大悦,看来他的计划能提前进行了。
“桑桑,我想派福全去南方。”
桑姬诧异,道:“陛下,这是妾身的身边人,怎么能插手前朝的事情呢?”
李晏揽住她,她的桑桑总是这样,当聊起前朝的事情时,就会刻意唤他陛下,从来不会仗着两人的关系为身边人求官,他的桑桑怎么这么好啊。
如果桑桑不是贤后,古往今来又有什么人配称为贤后呢?是那些为亲眷求高官的人吗?
皇帝思及方才宁国公主入宫求他赐正二品官给她的夫婿,面上不免露出厌恶之色,朝堂高官中要都是这种货色,他又凭什么尊重朝堂官员?
李晏一朝,终无高官因陛下所爱而立,俱因有功、有才而立,李晏成为了后世史家向往的明主。
李晏贴着桑姬的耳边道:“桑桑,以后你身边的总管太监都会被安排去做各地的镇守太监。”
桑姬推开李晏,仔细端详着李晏面上的神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诧异道:“陛下,您不怕妾身再现天后旧事嘛……”
更多的话她已经无法说出,因为李晏含着笑瞧着她。
李晏是真的不在意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无论桑姬如何想,福全都被李晏派了出去,负责监察南边灭佛的情况。
如此,宫内各处对桑姬更加上心,只求能得桑姬的青眼。
*
大长公主抱着太子,道:“他比前两日更重了些。”
桑姬道:“是呢,他这两日皮得厉害,陛下正准备给他开蒙呢。”
太子是国之储君,大长公主不好插手他的学业,此时只能笑着附和两句。
桑姬让人将孩子抱下去,道:“姑祖母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
她看出大长公主今日进宫是有事相求。
大长公主犹豫着说出了来意:“我信了一辈子的佛,突然间陛下就不让我信了,前朝的事我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佛教不只有惠通大师那一支,也有奉行苦修的僧人。”
“惠通大师的弟子智空就是奉行苦修的人,至今已苦修三十年,京都中不少人知道此事。”
桑姬答应了见智空,李晏灭佛也只是灭一时,不能真的将佛教从人的心中铲除,或许等他们百年后,佛教还是会卷土重来。
如果以后佛教奉行苦修,那不失为一件好事。
桑姬和智空谈完,将他引荐给了皇帝。
皇帝不关心佛家教义,他给智空提了明确的要求,僧人必须得到朝廷批准才能出家——严格限制僧人的数量。
拜入佛门后,必须斩断尘缘,和原有亲眷断绝关系,不得娶妻生子,只能在寺庙中讲佛,不得去达官显贵家中讲授佛法——避免僧人和当地豪强勾结。
不得买卖良田,不得穿锦绣等等,李晏给了许多的限令。
智空大师听得面色惨白,却知道没有拒绝的余地。
要不然按照皇帝的要求对佛经释义,要不然就等着天下的佛教典籍通通被销毁一空。
这场灭佛运动销毁了多少佛教经典,后人不得而知,他们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探寻智空大师之前的佛教。
但往往结果不能如意,他们至今不能知晓那个在国朝繁盛了两百年的佛教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又秉持着什么样的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