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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荷花餐馆的窗户边,严文龙和孙贤宇二人面对面坐着。
“可惜老曹又出差了,这家伙最近还真是风生水起啊,连我们的聚会都没空参加了。”老孙说着,给严文龙倒满酒。
严文龙笑笑,回应道:“你这个家伙又何尝不是忙,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你了,连电话都难得打,我还以为你嫖/娼被抓起来了,准备拿钱去赎你呢。”
“滚!妈的,老子才不会。”孙贤宇看着严文龙一脸轻松的样子,问道:“上次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没空,没法见面。这几天闲一点了,才赶紧找你。”
“怎么样,你是不是找到新工作了,新工作干得怎么样?”
严文龙耸耸肩,摊开双手:“你看我这个样子,就知道我不差啦。我在方达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这家公司虽然没有跨越那么大规模,但是里面的人都还不错。而且平台小的话,机会多,这不,他们让我去负责北站片区的销售工作了。”
“行啊,你小子,果然是个金子,在粪坑里都能发光。”孙贤宇打趣的说道。
“滚!老子也是经历一番辛苦才走入正轨的。你不知道,刚开始进公司时,我遭遇了多少的折磨和刁难,不过我忍耐下来,坚持住了。唉,总算熬出头了。”
严文龙于是把自己被刘涵招入方达的经历,以及被刘涵呼来唤去和羞辱的经历,还有反戈一击的过程,向孙贤宇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想不到啊,真是冤家路窄,在方达还能遇上刘涵。这个刘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想欺凌你过过瘾,结果自己丢了饭碗。”孙贤宇哈哈笑道:“我估计他肠子都悔青了吧。”
两人开心笑着,举起酒杯,在空中碰撞,之后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严文龙放下酒杯,看着面前的伙伴,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很憔悴,瘦弱了很多,连头发都白了。”
“是不是肾不好?我给你买点地黄丸。”严文龙压低声音说道。
“别扯淡了。我这是愁白的。”孙贤宇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干掉,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
他放下酒杯,说道:“我从跨越公司辞职后,就先去了医院,一直照顾我父亲。”
“哦?伯父他怎么了?没事吧?”严文龙关切的问道。
“我爸高血压比较严重,几次晕倒在家。之后又一次突发心肌梗塞,住进医院,抢救了过来。前段时间做了搭桥手术,目前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下个月就能出院了,你放心吧。”
严文龙长舒了一口气:“没事了就好,你要多陪陪你伯父。我有空也去看看他。”
孙贤宇恨恨的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死了,这样才好。”他制止了严文龙的询问,说道:“你听我慢慢说。”
孙贤宇告诉严文龙,在离开跨越后,他便代替住院的父亲继承了家里的工厂。这是他父亲和叔叔当年合伙创办的一个电子厂,后来叔叔退出,变成了他们的家族企业。
这个名叫胜辉的小公司发展到现在,拥有六百人的规模,其中八十人是各类管理人员和职能人员,五百多是生产线的工厂,不少是老工人。
胜辉公司的主营业务是电源制造,为知名企业制造手机充电器、电话机充电器。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客源中除了一个一线手机大品牌外,还有三个二线的本地手机企业。
公司的业务虽然不是很大,但年营业收入也达到一亿两千万的规模,并且保持稳定增长。
只是在业绩稳定的背后,是利润率的逐步下滑。随着人工、材料、场地等费用的逐步上涨,以及客户的持续降价压力和竞争者的价格战,公司产品的毛利率已经从25%降低到了13%左右,扣除税费,稍不留神就会陷入亏损。
这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让孙父压力很大,整日焦虑,血压持续攀升,身体日益变差。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日益火爆的牛市行情,孙父耐不住诱惑,在朋友的内幕消息下,挪动了公司的2000万资金投入股市,参加了一个定向增发的项目。
本来以为是稳赚不赔的生意,结果遭遇股市变化,深度套牢。而操作的股票又因为涉及内幕交易被调查。等到最终调查完毕复牌交易时,股价连续跌停,一落千丈。
“2000万的本金,到最后出来的时候,只剩了312万。”孙贤宇生气的说道:“他这么一弄,亏掉了接近1700万,亏掉了公司的流动资金。你说我愤怒不愤怒?”
“我爸爸心肌梗塞发作,进了医院。我也不好再去刺激他,但在心里,我恨透了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把全家都害惨了。”
严文龙连忙安慰:“人没事就好,钱可以再赚,困难总会过去。再说了,你也不要怪你父亲,中国的民营企业主们,哪个不是背负着这样的巨大压力。一天两天可以,长期以往,没有人能够不受诱惑。”
“你在那个位置上,在那个时间点上,也许会做出同样的决策。”
孙贤宇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胜辉公司毫无悬念的进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境地。孙贤宇主持公司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支付拖欠的供应商的货款和员工的工资,这意味着他必须在短期内凑够1700万。
孙贤宇好说歹说,一方面展示公司的实力,暂时的困难会过去。另一方面以中断合作相威胁,劝住了几个大供应商。
但他却拦不住几个做线缆的小供应商的催款要求。这几个公司也是利润极薄,对现金流极为敏感。他们不顾孙贤宇的劝阻,找上门来。
一些供应商情绪激动,要搬走办公设备和电脑。其中一些人则准备去库房,把成品运出去,低价转卖换回现金。
为此,孙贤宇和几个保安联合行动,将这些人拦住,才保住了公司的资产。他不得不再三承诺,一定会在近期支付货款。
几个供应商见没有什么机会,只能暂时撤退。他们临走前告诉孙贤宇,他们已经提起了诉讼,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支付货款,就要请法院判决,让胜辉公司破产清算。
孙贤宇好不容易对付完了这批供应商,还没喘口气,就遇到了汹涌而来讨薪的员工们。
两百多名生产线的员工拥挤而来,堵住了孙贤宇的总经理办公室,将整个楼道也堵的死死的。他们封锁了工厂,关上铁门,守住所有出口,不让孙贤宇逃跑。
员工们表示,他们从即刻起罢工,如果不能拿到钱,他们就把货物和原材料分了,把生产线拆了。
一些员工情绪激动,不听孙贤宇的解释,说他拿着员工们的血汗钱赌博,把钱都赌没了,还作势要殴打他,辛亏几个保安拼命拦住,瘦弱的孙贤宇才没有被打趴下。
孙贤宇告诉所有人,公司的确经营出现了困难,但不是没有客户,也不是被主管部门查封,而是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他向所有人保证,员工的工资一分不少,最终都会发放到所有人手上,只是目前还需要点时间,他正在和银行进行沟通,商议一笔新的贷款。
孙贤宇的表态,既诚恳又有说服力,渐渐的平息了员工的愤怒情绪。那些对工厂有感情的老员工表示理解,愿意和工厂共渡难关。
而一些新入职的年轻人则依然忿忿不平,号称要当场拿到钱,拿不到钱绝不离开。
孙贤宇一再表示,事情正在解决当中,需要点时间,请员工们耐心一点,很快会有结果。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扔出的一只鞋砸到了脸上。
一个工人表示,资本家都不可信。他们表面哭穷,私下里还奢侈糜烂,唱歌喝酒,包养小三。他说自己可以等,但家里的孩子等不了,孩子每周都要消耗奶粉和尿布,一个月没有收入,孩子就得断奶。他绝对不能忍受这种情况的发生。
其他人听到此言,也纷纷骚动起来。一个年轻人表示,自己在工厂干了五年了,过年在老家谈了一个女朋友,每个月都要把工资寄回家,等凑够了彩礼钱就准备娶媳妇。这是他的头号人生大事,不能被孙贤宇耽搁了。
另外一个中年人则更惨,他表示家里的老人和媳妇都有病,孩子还很小,全家的收入都靠自己的这份工资,公司要是不发工资,家里的老人就没法继续买药,会死人的。他说到激动时,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样子极为可怜。
人群越说越激动,最后群情激奋,场面更加混乱。员工们表示,如果当天拿不到钱,他们就要去市政/府门口,去静坐,去拉横幅,让政/府出面来解决问题,要抓孙贤宇去坐牢。
孙贤宇只得不停解释,公司不会拖欠工资,他已经拜访了多家银行,贷款正在协商中。而且,公司的客户很支持公司,希望公司稳定。
他希望大家对公司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公司有高/潮就有低谷,但低谷很快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