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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州一场大战打了足足半月之余,其间柔然军队将大齐军队打倒,大齐军队又爬起来,又被打倒,又爬起来,周而复始无穷矣,折腾了小半月之后,月白军帐之中坐镇不出的高湛终于擂响了战鼓。
军士握了整齐长枪于豫州城外喊了半日,终将高演喊了出来,旧时两兄弟,今日死仇敌。高演一身墨色长袍立于城头,衣袂随风飘摇,飒飒作响,底下千军万马阵前执枪骑于马背之上的高湛穿了个月白干净的铠甲,于晨光之中熠熠生辉。
高演踏上城墙头,同高湛遥遥对望良久,又伸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眺望着天际,轻飘飘道:“今日瞧着天色不错,不若你放下武器,进城来陪朕喝杯小茶……”
骤然响起利箭破空而来的响声,从城下列阵之中飞出一支白羽箭来,准头力道都捏着恰好,直直的逼向高演。
这是极短的一段时间,两旁执盾的军士没能反应过来,就连高湛面上也闪过一丝错愕之色,好似这样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城墙之上随行官员之中不知是谁惊叫出声:“皇上——”
却见高演身前隐隐闪现过几丝泛蓝的波光,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那支破空而来的箭整支没入他胸口。波光徐徐荡尽,盾牌手忙的围过来于高演身前筑成一堵厚墙,随行官员慌乱的奔上城头来,开口说话之时嗓音已是隐有哭腔,定神一看,却见高演正好端端的立在那里,没入了整根箭的胸口没有流一滴血。
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胸口,良久不能言语。
城墙石阶之上响起渐行渐近的喘气声,喘的粗长且用力,好似爬上这十数阶石梯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半晌,一旁扶栏之上终于猛地搭上来一只手,继而喘了两口粗气,再搭上来一只手,最后,整个人费力的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那是位身量略娇小的军士,一身盔甲像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一般,极不合身的披在他身上。且这位军士生的容貌也有些奇怪,唇红齿白,肤白无粗茧,有经验的众将领一看就知道这位娇小的军士实乃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的小军士瘫坐在一旁喘了会儿粗气,才歪过头来,上下打量了高演一番,指着半步之外的石头墙道:“这是战场吧?”顿一顿,不敢置信的望着高演:“上战场,皇上您就穿这一身?”
他觉得,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些鄙夷。
诚然这场战不过是走个过场,他素来不爱穿那些冷冰冰,沉甸甸的盔甲,穿上了那些东西迈开一步都能听见铠甲鳞片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那样的声响是他幼年之时最为熟悉的声音。听说那时是整个大陆最为混乱的年代,群雄称霸,天底下随便拽个小土匪出来都敢自称一声是帝王。他爹就穿着那一身墨黑的玄甲一把剑一匹马从尸堆之中打出来了这大片河山。
那时的高演,很喜欢听那样的声音,铠甲撞击出来的整齐响声,他觉得他爹是个英雄。可如今却觉得那是他的一个大误会罢了,这个大英雄牺牲了他娘,才换来的这片河土。说白了,这些,本该就是属于他们母子的江山。
高演回过神来,便听见那女扮男装的军士絮絮叨叨的正念叨着:“您穿这么一身也没什么错,这个人人皆爱舒适么。只是,您这么一身常服站在这里,底下那十万大军里头但凡是有个带了脑子出门的,都会用把箭将您射下来的。您不要这般赤丶裸裸的引诱人家么!”
他有些不解:“这不是有你在么?”
一旁群臣的视线从那女扮男装的小军士身上纷纷挪回到高演身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军士顿一顿,恨铁不成钢道:“今日青蔷能护您一时,不代表能护您一世啊!战场之上,怎么说也该留个心眼儿吧,您看看刚才,多险啊,幸亏有青蔷及时赶到……”
高演打断她:“今日你还在,朕不需要留个心眼儿。”不知是谁又抽了口凉气,高演侧了头去瞥了眼竖耳细听的众臣,咳一声,与青蔷道:“你起来看看,能不能将高湛直接抓来。”
青蔷爬起来趴在墙头上,眯着眼睛瞅了半晌,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高演:“在哪儿呢?我眼神不大好使……”高演指了个方向给她,又指了其中的一只小黑点,道:“这个,执了把长枪的就是,能抓得住吗?”
青蔷望了会儿那时不时的卷了茫茫黄沙上天遁地的风里头毅然而立的小黑点儿,斟酌片刻,道:“难说。”
高演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望着,道:“难说是怎么说?”
青蔷从墙头缩回来,沿着墙根蹲下,拽了拽高演衣袍,解释道:“难说的意思是,隔了这么远,我的眼神儿又不大好使,极有可能抓错人。”挠了挠头,嘿嘿道:“自然,抓错人了不要紧,但是那边长了那么多的木头桩子,倘若我一不小心抓错了,便会被拽过去……”
身后一群大臣皆是听得云里雾里,个个面面相觑,不知皇上同这位女扮男装的娇弱小军士说的是何意思。只知道军士说完这句话,他们的皇帝便容色淡淡的开了口:“你的意思是,他若是走的近一些,你就能保准抓住他?”
小军士抱着石梯拐角口的一根石头栏杆,点了点头。
高演徐徐踱下石阶,道:“那你可得瞧仔细着些,别抓错了……”未留给青蔷回神的时间,朗声道:“开城门!迎战——”
这一日的事情,许多年后青蔷回忆起来,都想在心中竖一次中指,再骂一句混蛋!她素来知道高演一向是个乱来的,却不想他竟然这般乱来,城中军队未列,一众人等皆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竟命人开了城门。
高湛的十万大军黑压压的像一片乌云杵在那里,随着厚重城门“吱呀——”的打开,他夹了马肚徐徐率着军队朝着这边前行而来,整齐的步子,响起来震天动地的吼声,像一只预备扑食的猛狮。
弓箭手于城墙顶端一字排开,弓弦拉的牢牢绷紧,西风瑟瑟,战旗于风中簌簌曳动。柔然兵士亦是整齐有序的于阵前排开箭队,遥遥对准城门口徐缓踱出的皇帝。
这样将自己完完整整的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简直就是神经病的做法么!那整齐军队瞧着像是团结一致的军队,但仔细想想里头糅合了魏国,契胡与柔然的兵力,谁能保证里头不会有位聪明一些的小兵借机一箭杀了高演呢?一箭不可怕,倘若届时万箭齐发……
青蔷想到此处不由的抖了一抖,同上天求了一求,期盼万箭齐发的时候,自己这一亩半分地的空间能容得进去。不知道住在里头的高欢能不能躲得过去……
大军停于城门前有些距离,高湛驭马出列,徐徐朝着高演踱来。
高演与高湛,一对兄弟,遥遥对望。
良久,高演拔出手中锈迹斑斑的一把剑,凭空从左到右这么一划,顾自笑了一声:“阿湛,朕不想伤你,故而携锈剑而来。你却,却擦亮了枪头而来,可是真的想要取了朕的首级?”
他这一番话,落在高湛耳中却是没惹出他多大的反应。只见高湛提了提枪,驭着马徐徐而来:“你是我大哥,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高演仰头看着马上的他,眼看着他越近越近,两侧团团围上来一群盾牌兵,却都被高演推开。他笑着看着高湛,道:“你又怎知那些东西都是属于你的?阿湛。”他就这样子仰头看着高湛,看着他的马终于停在跟前一步之遥处,他笑出声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位心上人,陆贞,前些日子怀孕了……”他一向晓得该如何激怒这个弟弟。
话音未落,高湛的长枪已刺向他的喉咙,四周有人惊叫出声。
却也是在那么一瞬,那把长枪又于众目睽睽之下连枪头带枪柄以及持枪的人一起消失不见了,片刻之后,高湛不知从何处滚落出来,直直滚到高演脚前,那把长枪已不知所踪。
他有些怔怔的望着自己空荡的双手发呆。
高演反手一刺,手中锈迹斑斑的那把破剑剑锋已没入高湛大腿三分,疼的高湛失声嘶吼出来。
高演垂头看着他,冰川冻湖一般的眼睛之中隐有痛快之意,嗓音却是风轻云淡:“很痛?阿湛,你从前想要父皇的这把剑,你还记不记得?”高湛咬着牙扭过头去,眼中愤愤恨意掩藏不住的模样,高演轻飘飘续道:“你想要的,唯有这个朕能给你。你若是觉得不够,朕还可以给你更多……”手腕一转,钝锈剑锋挑起他一块皮肉,高湛痛的出了满满一额头的冷汗,忍痛吼出声来:“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跟我闹到今日地步!”
剑蓦地又刺入几分,高演有些怜悯的看着他:“阿湛,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你我自出生之时就注定了互相掠夺。”
高湛已惨白了一张脸。
不远之处数万大军隐有骚动,由高湛亲舅舅与几位大将镇守于前,隐有猛扑而来的趋势。高演弯下腰来,扼住高湛的下颚,硬生生的将他扭过头去望向那黑云似的军士,似笑非笑道:“阿湛,你猜猜看,你的这十万大军今日能否动的了朕一根汗毛?”
话落,便瞧见赤红令旗于高湛亲舅舅手中猛地挥落下来,身后大军嘶吼一声,长枪指天,落地之时大地皆为之一震。
利箭破空而来,密布如雷雨,尽数刺入阵前那人身中,硬生生的将他射成了个刺猬。高湛亲舅舅刺猬一般的从马背之上滚落下来,右手依旧维持方才执着令旗的动作不变,一双眼睛充血,瞪得犹如铜铃。
高湛被人扼着下颚不能动弹,他亲眼看见有利箭破空而来,却在三步之遥前蓦然消失不见。他的亲舅舅就这样倒在地上,体无完肤,死的凄惨,他咬了牙关,听见耳畔响起清清淡淡的嗓音:“你可得看的仔细些,看看你的同族是如何族灭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代发君,你们顾大人去跳郑多燕了,说是要减肥,大家给她点动力吧……
话说我一直没有在文下留言,就在这里说说感受吧,相爱相杀的多是亲兄弟,所以CP什么的……此处省略一万字,请自行想象……………………
PS:你们顾大人今天没有“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