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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远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将车停到指定位置,哪里都沒再去。一直坐在路边,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从中午坐到晚上,直到把口袋里的烟都抽光了,恍然间他哪里都不想去,心里积压着许多心事,手指捏的咯咯直响。他觉得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真的这么做了,他却沒有任何后悔。
华灯初上,街上的空气渐渐凉起來,风吹在一层单衣上,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向來很大,他抚了抚胳膊,终于站起來朝自己的车里走去。
到达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家人都在,已经吃过晚饭了,围坐在一起温馨的在聊着什么,他看到母亲的气色好了许多,几乎看不出任何病态,满面红光的跟家人说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推开门去,里面气氛其乐融融。沈一婷见他进來,站起來冲他微微抱怨着:“你怎么才來啊。”
“单位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宋宁远看着一家都很高兴,心情放松了不少,顺势揽住沈一婷的肩头,看着她略带不满的眼神,安抚的冲她笑笑。
当晚宋宁远和沈一婷留下來陪夜,两人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片刻,走廊上静静的,灯火通明映着一片白色,竟然有种冷清。往常宋宁远从不让沈一婷夜里來陪护,可今天当她提出的时候,他却沒有拒绝。
“你今天怎么显得这么疲倦?不如你回去睡觉吧,我陪着妈就好了。”沈一婷看宋宁远已经微显的黑眼圈,有些心疼的劝着。
宋宁远沒有回答沈一婷的话,反而忽然间将她的手抓紧,盯着她疑惑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终于说:“一婷,我们生个孩子吧。”
沈一婷被吓的一怔,接着咯咯的笑了起來,用指弯轻轻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婚礼都还沒办,你都想着让我给你生孩子了?你这可太功利了啊。”
宋宁远大大的手掌从沈一婷的后背弯过來,将她搂到怀里,象受了委屈一般,贴近了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这不也是跟穷山沟里沒老婆的光棍学的吗?”
沈一婷不明白的他的意思,诧异的抬头看着他:“穷山沟里沒老婆的光棍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宁远将她整个人按到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慢慢缕着她顺滑的头发:“我听说穷山沟里的光棍沒老婆就攒钱买老婆,怕老婆跑了,就想方设法跟她生个孩子,用孩子栓住老婆。”
沈一婷想挣开他辩驳两句,可他搂住了不肯松手,她只好用力捶打他,直到他吃痛的叫了起來:“你怎么跟卖买妇女的人贩子学啊。”
“其实他们也挺悲哀的,因为穷,想留住一个女人不容易,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那是愚昧无知,法盲!我还用得着你这样吗,我已经嫁给你了,即使沒有孩子栓住我,我也是你老婆了。”
宋宁远第一次听到她称自己是他的老婆,竟然有种欣喜和感动,忙将她搂的更紧,贴在她耳边哧哧的笑起來。他觉得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宋母出院的时候,一家老小悉数到场,簇拥着她出了门,医院里的护士医生看到这场面,直夸她有福气。宋母乐得合不笼嘴,一手扶着宋宁远,一手扶着沈一婷朝电梯口走去。宋玲玲笑着在一旁泛着酸意的自嘲说:“我这女儿可都沒地位了啊,老妈眼里只有儿子媳妇,都不疼我了。”
宋宁远抬手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妈住院这些天你光往外跑,來的次数都还不如小陈,也难怪妈懒的理你了。”
“我最近事情多,原來的同学出了点事。要不是考虑到你们都能在这陪妈,我也能天天过來报到。”宋玲玲捂着脑门辩解着,求助一样把眼神转想宋母和沈一婷。
“这丫头正事沒有,杂事特多,随便一个同学家的猫死了,她都能跑去追悼三天。”宋母语气中虽然在抱怨,可脸上仍然掩盖不了宠溺,对于这个女儿,她很多时候是纵容的,因为知道她不会出大格,充其量让人有点小小的不满,可对于自家的女儿,作为母亲來说,包容心还是很强的。
只是到了卫生间的时候,宋玲玲凑了个沒人的场合才到沈一婷旁边说:“嫂子,有些话当着哥的面我不好说,跟你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这两天和朋友去看了看从前的同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蒋忠诚。”
沈一婷原本站在面盆边洗手的动作瞬间停了下來,转过头來看着倚着墙的宋玲玲:“他在戒毒所怎么样了?”
“昨天刚出來了,就是人比较憔悴,这一年在里面吃了不少苦,身上青青紫紫的都是绑过和自虐的痕迹……不过现在好歹熬过來了,戒了毒,以后就象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宋玲玲抿嘴笑了笑,她长的挺英气,带着一副细边的眼镜,显出一种知性,沈一婷觉得她象个有主见的女孩子。
“他挺聪明的,人也刻苦踏实,二十八岁,对于一个男人來说年纪根本不算大,如果他肯从头再來的话,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当年他是硕博连读,本來应该早就能有作为了。”沈一婷想起当初蒋忠诚刻苦钻研的劲头,实在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而自己当初曾经也和他一样,在学习上几乎花掉了自己绝大部分精力,若论考试和钻研学术,她从來在评比中都能过关斩将,可惜这些似乎在后來的工作上很少能用上。
相比之下,萧子矜在科研学术方面要逊色许多,硕士期间总共发表过一篇论文,还是花钱发表的。可好歹混了个学位,出了门顶着个硕士的帽子,比他那群二世祖的狐朋狗友來说,总算面子上要风光一些。
“硕博连读有时候也挺惨的,就象我,本來规定总共读五年,可我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论文出不來,标准达不到,毕业哪有这么容易,当初我刚读研的时候,人家跟我说的都是硕博连读的好处,还说什么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毕业论文。可我学术方面确实不怎么行,搞的现在延期毕业,学校保留档案两年,明年要是论文还出不來,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人家硕士毕业考上來的同学要是博士毕业不了,那好歹还有个硕士学位撑着,你说我这样,要是拿不到博士学位,那可连硕士学位都沒有,白耽误这么多年青春,不被我那帮本科的同学笑话死才怪。”宋玲玲说到这里总不免唉声叹气,“嫂子,我听说你当初在学术这方面挺厉害的啊,当初周老那么器重你,你那时候为什么沒继续读博?”
沈一婷怔了一下,象被人戳到了软处,蓦地漾起一种伤感,当初周教授确实把她当作得意门生,她本來也一直有意向考博,可自从和萧子矜分手后的那半年,她的心境恍然转变了太多,做掉了孩子,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月,她原想悄悄的做掉,瞒着家里所有人,可还是被母亲看出了蛛丝马迹。每天母亲总会心疼的骂她一通,骂过了就哭一阵。那段时间,母亲也削瘦了许多,却想尽一切办法给她补充营养。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是为了家里而被一个无耻的男人骗了,这个男人定然在她看來是居心不良,趁人之危,始乱终弃,**下流的。言谈中时常把萧子矜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沈一婷开始的时候哭着劝母亲别再说这些了,可时间久了,她觉得越來越麻木,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厌恶和人交流了。
研三那一年,自己是怎么过的,现在回想起來几乎就象一场噩梦,她再也沒有从前那种学习的热情劲,每天昏昏愕愕,连硕士毕业的论文也不过是差强人意。她完全沒料到萧子矜这个在自己生活中出现时间最短的人,竟然在她心里形成那样大的杀伤力,完全把她的人生计划搅乱了……
“我当初想早点出來工作,我妈下岗很多年了,家里一直靠我爸爸,挺不容易的。再说我妈也是个保守人,觉得女孩子读书读到这个阶段也差不多了。”沈一婷轻轻笑着解释,这一套说辞是她工作以來任何人问她这种问題时几乎不变的回答。
“其实你这学术水准,不读博可惜了,何况你这个专业,只读个硕士出來,沒什么明显的优势,如果你读博出來,或许可以直接进高校教书,那样可比你现在的工作清闲的多,待遇也好的多了。”宋玲玲在一旁啧啧的惋惜着。
沈一婷只是笑笑,沒再说什么,伸手拉住宋玲玲要和她一起出去。可宋玲玲却沒动,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有话很难启齿,犹豫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
“嫂子,其实我哥这人有时候也挺闷的,不是什么话都愿意往外说,有时候一个问題难为了好多天,他也许都不会开口问,有时候就搁在心里,直到烂在肚子里。但是每回他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抽很多烟,这是他的习惯,这两天他我看到他几乎闲下來就在抽烟,猛抽。他肯定是积压了很多心事,你有时间的时候跟他好好谈谈吧,我想只有你能把他的心结解开。”宋玲玲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径自朝外走,而沈一婷却在原地沒有动。宋玲玲一直走到门口,才忽然回过头來,“其实我早听说过萧子矜这个人了,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