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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贱扶起鸿雁,靠在墙边,稍事休息。鸿雁想起刚才险境,犹自心有余悸,道:“这南朱子委实可怖,我俩险些都栽在她手上,看来对于剩余几人绝不可再手下留情,免得受制于人。”
萧贱面露犹豫,道:“但……这几人皆是被计无量所蒙骗,如能晓之以理,或能让他们幡然悔悟……”
鸿雁摇了摇头,道:“他们绝非仅是受骗那么简单,计无量恐怕直接在他们真灵上动了手脚,因此才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他们魔体已成,便是解除其真灵上的束缚也无法逆转,仍旧会背负着诅咒生存下去。”
萧贱眼中燃起怒火,道:“既然如此,擒贼先擒王,我这就去找计无量算账。”
鸿雁眼中闪出恐惧之色,急忙抓住萧贱手臂道:“萧郎,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一人与计无量为敌……此人深不可测………你如去找他,恐怕……会如鬼谷四子一般……生不如死。”
萧贱从未见过鸿雁如此畏惧,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安慰鸿雁道:“好吧,我答应你,绝不擅自去找计无量。”
鸿雁兀自不放心,道:“你立个誓,就说如不听我的话,独自找计无量动手,以后便再也不能与我见面。”
萧贱听此誓言如此沉重,哪里肯说?但鸿雁不知怎的,对计无量异常恐惧,也由是极为执着,萧贱无奈之下,只好照鸿雁话语,立下重誓。
两人正全神贯注地说着话,全未注意到天空正一点一点发生着改变。原本星光璀璨的夜空悄然黯淡,一朵巨大的乌云飘然而至,占据了整个星空。
遽然间,一个如同小猫嘤咛的声音从村庄某处传出,随即渐若蚊蝇,无法闻及。
鸿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握住萧贱的手,紧张地说道:“萧郎,你刚才听见了没有?”
萧贱毫不在乎,道:“不过是小猫叫罢了,这里虽然阴气浓重,但总不见得连动物都没有吧。”
鸿雁一想也是,点了点头,道:“好啦,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找白起,如依计无量所言,他现在应该极是衰弱,当不足为惧。”刚欲起身,那怪声再度于村中响起,这次声音响亮了不少,细听之下已不再像是猫叫,而是如同婴儿啼哭一般。
鸿雁瞬间神色大变,道:“这是婴儿哭声,这村里怎可能有活人婴儿?”
萧贱身上亮起紫光,抽出身上斩邪剑,沉声道:“去看看便知。”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声音所发之处走去。这一路上婴儿哭声尖锐高亢,连绵不绝,听得久了,竟感到一股悲凉从心中升起,仿佛这不是婴儿那单纯发泄般的啼哭,而是隐含着无限凄惨之意的悲鸣。
两人皆屏息凝神,守住灵台,不敢有丝毫大意,警戒着周身一切事物,缓步前行。
哭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此时两人皆得以听得分明,这哭声原来由九种不同音调组成,有的粗犷,有的低沉,有的清脆,有的柔弱,而且九种哭声同时发出,同时止歇,不差分毫,因此乍听之下宛如一声。
两人还待寻找声源,谁知这声音来的快,去的更快,前一秒还似无处不在,下一秒就戛然而止,仿佛有人用剪刀将其剪断一般。整座村庄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安静得宛如空无一物。
萧贱忽然身子一颤,察觉了前方有异,赶忙示意鸿雁停下,两人随即隐去了身形。
一片黑暗中走出了一个身影,那是东白子那娇小的身躯,只见他双目无神,身子一拖一拖向两人走来,在两人身前一米左右停住,鼻翼翕动,自言自语道:“怪了,我刚才还闻到这里有活人气味,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
萧贱知道鸿雁心思机敏,定是连两人气息也消除了,于是放下心来,细细观察东白子举动。
东白子又用力闻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反正活人我已吃腻味了。”接着抬起手,看着手中的事物,脸现兴奋之情,道:“唯有你,你永远不会辜负我,怎么吃也吃不腻。”说罢,将那事物往脸颊温柔地蹭了蹭,接着撅起小嘴亲了亲,开心地往前走去。
萧贱与鸿雁皆看清了那事物,不禁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竟是任东白子自由离去,不敢上前阻拦。
那是一颗头颅。
是东白子自己的头颅。
萧贱眼看东白子越走越远,当下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与鸿雁一起奔到路边,艰难出声道:“这小子疯了吗?难道在吃自己的孪生兄弟?”
鸿雁也是一副嫌恶至极的表情,道:“这里的人都为欲望支配,什么事干不出来?我猜东白子自幼挨饿,吃观音土填腹,几乎致死。此刻既然成了魔体,又掌控瀣尸,应是食欲难填,尝尽百味后依旧无法满足,故转而食亲以寻求刺激。”
萧贱渐渐平复下来,觉得鸿雁所猜甚是合理。转而问道:“那刚才那婴儿哭声是怎么回事?”
鸿雁想了一会儿,自觉难以索解,道:“我看那声音发自东白子走来的方向,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可发现东白子弱点。”
萧贱点头同意,沿着东白子过来的方向谨慎前行,不多时来到一片八九亩的田地边,此时月色昏暗,因此田里黑漆漆的,看不清种了些什么。
在田地中央,有一棵高约三丈的大树,树身通体洁白,树枝上垂下万千丝绦,如同柳条一般。
萧贱蹲下身子,捏了一撮土地,细细打量,发现这土壤色泽微黑,土质松软,气味芳香,看起来甚是肥沃。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地里种得全是山芋,鱼腥草,麦菜,蕨菜等蔬菜,看来今晨早餐中的食材皆来自于此。
探查了半天,萧贱无甚收获,微微思索了一番,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颗白树上。由于天色已晚,离远了看不真切,萧鸿二人不得已踏过菜苗,向白树走去。
两人来到了白树之前,顿时睁大眼睛,为白树的真面目而震惊不已。
这白树树身由数百具瀣尸层叠组成,细小的树枝是瀣尸的手脚,粗大的树枝则是瀣尸的躯干。树枝上所结的果实则是一个个头颅,细枝上果实较少,仅有一两个,而粗枝上则最多的结了九个果实。那些树叶则是黑发,最长的几乎已经垂到地面。
萧贱颤抖不停,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头颅的样貌。一望之下,不由一阵眩晕,几乎无法站稳。
那些头颅皆是东白子的样貌,从襁褓婴儿开始,直至青葱少年,皆萋萋莫莫,累累在列。
萧贱后退一步,不慎落地稍重,“咔擦”一声,踩断了一株蕨根,其中一颗头颅似乎受到了惊吓,嘴一张,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一哭之下,所有头颅皆产生了共鸣,齐声哭喊起来,登时悲泣不断,恸彻夜空。
鸿雁周身白光闪动,没入白树,过了片刻,这些头颅渐渐停止了哭泣,再次进入了沉睡。
鸿雁双目发红,凄然道:“萧郎,这些头颅皆有真灵寄存,因此不是瀣尸,可说是……活人。”
萧贱望着这颗怪树,不知怎的,心中伤痛欲绝,这感觉就好像听过一个最最悲惨的故事,但年代久远,故事的内容已不可追溯,只剩下听故事时那份萦绕心头的怆然。
他缓缓抽出斩邪剑,立于身前,霎时心中空明返照,无悲无喜。
紫色电芒从他周身冒出,缠绕剑上,他身子随风晃动,融入自然,须臾,人、剑皆气息全无,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再无萧贱此人。
下一刹那,人、剑再度出现,白树则如烟花绽放,爆出璀璨紫光,将一切照得耀眼透亮,那些头颅甚至来不及哭泣,便被卷入光芒之中,转眼化作飞灰,飘散在夜空之中。
“你们毁了我的九婴果树,这下好了,我要饿肚子了。”萧鸿二人身后传来一个沮丧的声音。
萧贱回过头来,神色严厉,毅然决然地道:“东白子,事到如今,我已别无选择,唯有送你回归尘土,才能报你招待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