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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快晌午时候,井叠庄里头楚长河家的媳妇儿从娘家归来,那山道是从里头往外修的,这半夜下了雨有些泥泞,她便沿着山脚踩埂道回来,就怕踩到那些松散的泥石,滑下山去可就不得了。
这不,离井叠庄还有四五里路,能远远看见村口,隔着这山那头就是龙井北山,因着桃溪把山脚给绝断了,显少有人进去过。况且那龙井北山一直以为都是庄户里避谈的事情,那山上虫子多,误入里头的采药人中过瘴气,差一点就没命出来。那山在翁家山里头,算是高的,常年挂着一条大瀑布,水声罄磐,如同雷鸣,里头蜿蜒,洞穴居多。
楚长河媳妇原以为这跟平常一样,可她在旁边就着草叶子擦鞋沿上的泥,猛然间听到好几声虎啸,这可吓坏了她。再说四周又没人,离庄子口还差好些路呢,她壮着胆子安慰自个儿,不过是那流泻的水声有些像罢了,就垫着脚往远处的山头看去。
那离这至少有五里路,这桃溪分了一条往里头拐,隔了一里的江面。
长河媳妇嘘了口气,没看见什么,更是认定了自己听错。她刚把鞋子给穿上,一抬头,先去远远看去的山腰瀑布口边,似乎闪过一只白色的大虫。
当即篮子也丢了,一只鞋差点把她自个儿给颠了个跟头,只顾撒开两条腿疯跑回庄子。
等一进了庄子,长河媳妇就喘着粗气跟过往的乡亲说了这事儿。
就这么一来二去,差不多整个庄子都知道龙井北山有大虫的事,以及长河媳妇吓得屁滚尿流。
等朝秋听完时瑞咋咋呼呼的报信,她吓了好一大跳。
话说她们家可是住在龙井南山,这山脚远远对着北山,一大条江面隔断着南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再说爹和二伯经常去探山,自家南山又不高,林子也不密,只猎过几只野猪,听爹说这么些年庄户里经常上南山和东山狩猎,也没什么人见着过大虫,朝秋这才放了心。
不过既然山下有人说见着过大虫,她也想去听听,就跟着时瑞下了山,往人群里窜了。
春树爹在那里学着话。“嗨,说是那大虫有七尺长呢,两条腿立起来比人还高。”
一个精瘦小个子不甘得跳出来说话了。“我知道我知道,那大虫整个大白花蟒,都快成精了。两只眼睛跟铜铃一般大,就那么一瞪过来,长河媳妇就差点吓尿了。”
旁边一群小后生嘻嘻笑出来。
春树爹急了。憋红了脸,“你们都错了,这长河媳妇当时就离的近,我听得清清楚楚,说是那大虫趴在大石上吼了好几声,嘴巴长得能一口吞下一个人呢。你说说要是你碰上。还不吓得回娘被窝里去。”
说着说着,人群就哄笑开了。
“我说这大虫咋就被长河媳妇给看见了呢,莫不是已经成精来寻人的吧。”旁边一人琢磨开了。
精瘦个子应了声儿。“嘿,搞不好还真是。那楚太爷你们晓得,九十几的人了,好些事情都知道。走了三四年,当时还是我们家给报的信呢。咱小的时候不是听太爷讲过。这龙井山上有大虫,夜里出来两只眼睛瞪得大亮。专门挑……”
“专门挑不乖的小娃子吃是不是?哈哈哈哈哈……”春树爹笑得岔气,“这吓唬你们这帮子皮猴的,还信了。不过这老太爷倒是知道好些事儿,不过就是走了好几年,若是还在,说不得他还真知道这大虫的来历呢。”
这边又说这几天亲眼看到北山上有遇见白色的野兽,没成想那是只大虫,那个又说这大虫莫非是睡了几百年成精了,如今醒来要下山吃人吧,这话把大伙儿吓得哆嗦。
等到长河走过来,好几个人都上赶着去问,“长河,你媳妇伤着没啊,那大虫这么大,咋逃回来的跟我们说说,这以后碰上我们也学着点。”
长河听了几句,声儿不大,说话时人人都竖起耳朵听,“哪里就看见了,我家婆娘说是在山腰瀑布口看见一条白色长虫,呵,那瀑布你们还不晓得,一旦下点雨就泻得跟打雷似的,再说那水就一匹白布般垂下来,定是看走眼了。不然,咱们庄子这么些年,怎么就没听见过有大虫过?那南山东山咱们不都上去狩个野味,春树爹,前几日你们家春树还给你打了一只獾子下酒呢。我家婆娘不经事,晃了眼睛还闹得庄子不安宁。”
说到这里,人群哄一声倒不信了,偏偏说真个有大虫,那谁谁还听见过一次。
长河硬着脖子跟人争了两口,“真真是没有的,我家婆子也说八成是看走眼了,这龙井北山有大虫,那早些年就闹出事情来了。”
“哪里没有闹过?不是传过有采药郎撑了船进了北山脚下,寻了好些药材,他本想就走,远远看见了一株人参苗。喝,那人参可是上了好几百年,这北山咱们农户上不去,他们采药郎有的是药可以挡瘴气。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参没挖下来,自个儿反倒吓得从山上滚下来跌到江里去。这若不是他自个儿爬上了竹筏子,怕是就这么走了。我觉得这些事肯定有些缘故,不然咋都凑到一起了。”
长河却是有些不同意,“那采药郎若是真碰上大虫,还不得被吃了个精光不剩?哪里轮得到他好端端地回来?咱庄子多年没人去过北山了,啥情况都不知道,还是别瞎说。”
立在最里头挑牙线的秦氏一拍大腿,“唉哟,那事儿我知道,这采药的小郎中就离我那姑子不远呢,我记着当年他还提过,怕是看见了什么才吓得滚下来。我猜他支支吾吾地不说,定是想咱们庄子的人先去阻拦他不给上山,结果他得了好处,那人参得多少银子啊。忽然就被吓了回来,肯定藏着心眼不说,要让咱庄子倒霉咧。”
没争过。反倒被别的人给说了下去,这么里三圈外三圈围着各说各话,立在一旁听消息的朝秋捂着嘴哼哼哧哧地回了家。
三人成虎啊。实实在在体现了这句名言。
不管有没有大虫,楚明泉下决心把龙井南山再探了一遍,他倒是谨慎些,邀了好几个猎户一起上山,这猎到的也全让他们带走。除了那些陡峭的山崖没探下去,楚明泉挑着了好几棵壮实的杉树和柏树,,几个老把式猎了好些野味。野猪却是没再见着,似乎都往另外的山头去了。
朝秋却不理他们,这山凹里豆坊和磨坊都收拾过住了人。那原先放柴草的茅草棚也没拆,放满了杂物。如今竹楼里她和亭玉住着,也不算挤,东西往里头塞紧了,晚上盖了冬日的被子睡。就不怕着凉了。
原先放在窗台的银叶株苗,早就不够种了,朝秋一个月前就移植到最靠北边的一处凹里,白日里挡着阳光,傍晚拨开吸收月气,这才过了没多久。长得比她还高了。
如今一树的银叶子,闪闪当当的,幸好没人看见。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连二伯都没见到过,这凹里是转个弯靠里头的,外头就是挤凑的一处罅隙缝口,若是把外头的荆棘灌木和杂树通一通。怕是能从这里拐到山道上。朝秋现在没个工夫去管这儿,反正等上了梁修院子的时候。用余料一起填了这处口子,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明日就是端午,今天把菖蒲给晒了,石灰家里是有的,至于雄黄酒爹准备着,朝秋也不用担心,她转了一圈却是没什么事情做,就往自己的田里跑去。
大棚早就卸了一半,天气暖了倒也不必闷着。点了点新鲜菜蔬的数,再想想仙肴馆开张时候供应的分量,差不多以后,正想却找大姐绣个荷包,又想起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过那株银叶树了,就踩着田埂,从木板桥上走过那条溪道,往里头走了几十步,低下身子拐了弯,就到了。
朝秋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原本精神的银叶树,一树的银叶子本来跟翅膀一样抖擞挺着,现下一看,却是有些萎恹。她紧张得上下四周瞅瞅,也没看见什么病虫害啊,树根扎实地在泥里,阳光也大部分被挡住射不进来,就是稍微挤凑了些,也没办法,这四合院都还没造好呢,它的地也没来得及开垦一下。
“怎么就萎恹了呢,不都是种的好好的,长得这么快,都比我还高了……咦,这是什么?怎么一串串的,啊,不会是结果了吧!”朝秋惊诧地叫起来。
这银叶树她可是知道的,见着月光长得快,她也只摸到这个脾气,如今猛然间从那些银叶的枝桠中间看见一串串的小点点,还以为是长穗了,可凑近一看,每条枝桠的尖头上,九粒一串,中间有一颗比较大些,全都泛着青色。
朝秋凑近闻了闻,似乎也没闻出什么味儿来,看这只有黄豆大小的果粒,也看不出个名堂,反正都已经结出来了,就是有些担心这满树的银叶子萎恹恹的,真怕供养不到成熟的时候。
左看右看一会儿,也没看出名堂来,朝秋索性钻了出来,她也没办法,这佛珠能长成这么大,已经有些妖象了,若是这么枯败了,心里头倒还会松一口气。
朝秋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居然飘出一阵阵的奇香,家里的大狗阿宝差一点就栓不住要断了绳。
楚明泉纳闷了,“今天不是端午么,毒气病气全过掉,这山上的野味应该都躲着些。二哥,你瞧着没,我这从天亮开始已经看见不只一拨的獾子兔子了,老是窜进我们山坳里头来。这不,都抓了两只了,真是奇了怪了。”
楚明栋也是奇怪,“照理说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啊,才歇了两天工夫,佣工倒是走光了,怎么这些小畜生一只只跑来,嘿,不会是帮着来搬砖的吧。”
这话说的楚明泉直笑,连着楚明栋也笑了。
可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朝秋,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