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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顿时忙了起来。
沈老先生一看那叫全叔的身上的衣物都撕烂了,只差光着膀子。身上真是被打狠了,现在乌青一片,尤其是胸腹,怕是受了重击才会吐出淤血。
虽然还有两三个受了皮外伤的,但所有人都让老先生帮忙救全叔,就怕一个眨眼间全叔挺不过去。
要说这帮佃户汉子怎么知道沈氏医馆有个神医,这都多亏了那些爱说新鲜事的帮工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先传开的几乎就是平民百姓之中。
沈观书在一旁搭手,分不开身,朝秋一见也帮着做些端水的活。那几个一脸憨实的汉子们有了指望,原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现在才记起来身上被抽痛撕破的地方。
只是全叔伤的重,这一时半会儿若是淤血积在体内怕是不好。等沈观书用净水给全叔擦洗了胸腹手臂,沈老先生抽出了银针,下针的手法又稳又准,不过一会儿全叔的身上就扎了大半。
朝秋见老先生额角都出汗了,沈哥哥立在一旁帮忙,想了想就轻轻去了后院,重新打了水湿了毛巾,走回来放在沈观书旁边的空凳上,倒不敢说话,就怕打扰了老先生的神儿。
一旁全叔的儿子大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脑门上青筋都绷出来了。尤其是左眼珠子旁边一片青紫,细看之下连眼睛都布满了血丝。周围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挂了彩,不过伤势不重些。朝秋看的有些怕,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种田汉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紧握的拳头都比碗还大,这样的力气都被打伤了,可见是怎样一场冲突。怕是吃了不少亏。不然这个叫全叔的怎么伤成这样。
朝秋这么想着,冷不丁那全叔“啊”地一声叫起来,紧接着嘴角就吐出一口暗血来。
朝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还茫然立着,可是脚底心却是浮了起来,耳朵都听见自己的心脏嘭嘭跟大鼓一样。
见沈老先生停下扎针帮着擦完了血,瘫坐在一旁的大牛顿时打了个激灵,“先生,我爹,我爹这是……”
手上的毛巾还没放回去。已经染红了一半,沈老先生摇摇头,“这血还没吐干净。这两天还得再撑着痛扎上一回。不然光靠喝药,那些积淤在胸腹里面的死血可会掏坏身子。这两天不能搬动,只能这么躺着。”
全叔的身下是块简凑的木板,似乎就是这么抬着来的。大牛一脸希冀,“那。那我爹一定能好起来是不是?”
“你爹的伤得静养了,没个一年半载是断不了根的。毕竟年纪大了,肋骨也裂了两根。”沈老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看大牛,“若是你再拖下去,这天气热容易发脓。眼珠子可得早点治。观书,你去给这几位擦擦伤口,我一个人就够了。”
“嗯。几位大叔上这边来,有伤口的先过来洗干净,等会用金创粉会有些刺痛,这些挫伤的只能用药酒揉淤化了。”沈观书把几人往后院引去,毕竟前头没有井水。再说在堂屋里脱衣服,若是有求医的上门也不好看。
“我们几个不怕痛。倒是全哥和大牛要好好治治。哎,他们爷俩个也算是着了那胡地主的道。这几年把十亩薄田打理得跟良田一般,原以为五五分成的,那胡地主居然要收八成稻谷子。这般的地主家,咱们哪也不回去了,只是可惜这种子钱和两个月的力气。”
因为伤患都是男的,都得脱衣服擦药,朝秋也不好继续晃悠跟去后院。倒是这全叔,年纪四十好几的样子,他家大牛也咬着牙任凭沈老先生擦洗伤口。
朝秋也不说话,全叔的身上扎满了针,她感觉就像是吊着气一样,怕就是把那堵塞的筋脉给冲开,这才没过一会儿嘴角隐隐又渗出血来。
干净的毛巾还有,朝秋就着之前那盆清水搅了搅,轻轻地给全叔擦了擦。不过看那些银针晃晃乎乎的,她没敢靠太久,就怕一个不小心推进去怎么办。
一般跌打扭伤之后,冰敷效果最好。不过看全叔这样的,她也不敢下手,只把毛巾搅干了,摊到额头上降降温度,又想想自己会不会多手了,就把目光转向沈老先生。
恰巧就跟老先生的目光对个正着,朝秋难得地看见老先生对她默许点头,不由心里有些高兴。但见到大牛眼泪哗啦啦地留,也不知道是伤心哭出来的,还是被沈老先生给弄出来的,她那份刚起的欣喜顿时浇灭了。就好比自己,去年看见爹被打伤了送回来,当时直想拿把刀冲过去宰杀了。换做是血气方刚的大牛,就怕一个鲁莽以后就走歪途了。
她想想还是得做些什么,这几个大叔听话里说都是种田的把式,不过口音似乎是有些偏的,真有那样狠毒的地主,怕是得罪狠了以后得给他们下绊子。
“大牛哥,这胡地主是哪个庄子的?我们井叠庄子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狠心的地。你们……你们可别冲动回去,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大牛哥你放心,我家也是种地的,靠着菜蔬瓜果开了一家食肆,可不是那些坏心眼的地主。”
大牛满心的伤痛,听到那个帮着他爹擦洗的小姑娘,原先以为是医馆里的,这么一看居然是好心帮忙的,心里有些感激,不由缓了缓语气才道:“我们是肖庄的佃户。也不是杭城人,家里穷闹饥荒,我从小就跟着爹来了杭城,全靠我爹帮工养大。我现在两膀子力气能帮我爹,这终于攒了些钱想要租几亩地自己多种些粮食出来,可哪里晓得那胡地主收了钱,反倒给了十亩薄地。原先我气不过想要理论,可是钱已经给了,哪里要的回来?没办法只好拿着锄头把十亩薄地开了荒,一点一点地拾掇起来。这两年雨水好,地里也肥了。今年春收时候得了好些粮食,原本定好的每年交五成粮,前几天收租报上去。那胡地主却看我们得了这么多粮食。硬说是良田当成了薄田租给我们,想要重新定个八成。这,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今天来了好大一帮人,硬是要让我们交粮,不然就毁了地里的稻苗。我当时就气不过了,吵嚷起来。哪里知道这帮子人都是有准备的,手头的扁担都成了暗棍,当头就劈下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只是眼角伤了,只是!可恨!居然连我爹都下狠手打……这帮子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家来的,要不是几位大叔帮拦着。我爹,我爹现在……”
大牛的声音由高到低,渐渐没了。连沈老先生的手都放轻了一些。这个二十都没出头的小伙子,吃这么多苦,真是难为他了。
朝秋心底的愤怒就好像找不到宣泄的口子,听着大牛的话,又想起自家的事。这天下但凡官绅富豪,似乎总有那么一批人渣。这种地主,只怕也是踩着别人的血汗装足了自己的腰包。
全叔身上却是一抖,似乎想张嘴讲什么话,朝秋一惊,忙对沈老先生说道:“沈爷爷。全叔醒了在张嘴说话,您来看看。”
那些银针随着全叔的抖动更加颤巍巍的,沈老先生把了把脉象。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开始起针,同样也是需要精神气的活。
朝秋见老先生把银针递给她,她一愣,“我给您叫沈哥哥来。”
沈老先生却道:“你把针收到布囊里去就行。待会儿我还要重新烫洗过。”
朝秋一听,赶紧接过来。也不知道怎么排序,按着自己的法子,一枚穿一针固定住,等接过来的按长短顺序空出位置来扎好,这起针也花了好久。
做完这些,沈老先生接过布囊,看朝秋插得跟绣花针似的排得整齐,倒是莞尔一笑,接着把手里的药粉细细地洒在那些撕裂的伤口处,天气热最容易溃烂。
朝秋想来那些药粉肯定是有些刺痛的,后院里那几个大叔都时不时叫出声来。她想到了自己的秘密圣药,可是若全叔一直呆在医馆里,她肯定不敢做。
这伤得这么重,半年都不能下地,该有多痛。可是她又不能用仙果帮着治愈,心里有些惭愧。若是自己家人,哪怕秘密暴露了也要帮着减轻痛苦。不过转念一想,其实只要偷偷地在汤药里掺了一些仙果水,也能够让全叔早些好起来。
朝秋见大牛半张脸都抹上了药,眼里的神色只恨不得他自己替他爹受苦。朝秋都觉得自己好狠心,想想自家的龙井南山,便开口问道:“大牛哥,你们这回是不再回去了吗?那几位大叔也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吧?”
大牛没说话,可是低下的头却证实了他有多愧疚,不仅连累自己爹,还有几位大叔。
见大牛如此,朝秋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大牛哥,如果你们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家的龙井南山正好有许多荒地可以开采。沈爷爷知道我刚才说家里开食肆,这话是不假的。如果你们接下来没有什么活可以做,我们家可以请你们做佣工,帮忙开荒种地,工钱一定不会少了你们。”
大牛却惊奇地抬起了头,那睁大的眼睛扯到痛楚,忙疼得皱了脸,可是语气却急切道:“可以,可以。我这伤不重,养个几天就能下地干活。还有几位大叔,他们也有两膀子力气,你们家能全要上吗……”
朝秋笑着点点头,看大牛惊喜的样子,她眼里却涩涩的。余下的佃户若是愿意来翁家山帮忙开荒,龙井南山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开采出来,不论是种果树,还是随着地势做出几层梯田,只要有地方可以开荒,楚家都可以给工钱种出东西来。
大牛就怕朝秋改了主意,又怕她说话不顶事,“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你爹爹,你看我们这伤的伤,就怕……”
朝秋咯咯笑起来,“大牛哥你放心,我家里头我也能说上话。再说我家是真的需要一些会种地的帮忙,你不知道我爹忙得只差没三头六臂了。我们家的馆子叫仙肴馆,你们有心想去,可以找我爹,我回去后就会讲明的,一定不会框了大家。”
刚走过来拿药酒的沈观书看了一眼朝秋,心里却有丝奇异的感觉划过。这样一个看着不大的女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善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520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