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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近午,井叠庄中人声沸腾,尤其是南山脚下,更是热闹无比。
一个十多岁的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在船上奔来奔去,不时指出一些乱处,后头跟着的郑管家随后张罗起来,唤过最得手的仙一和仙二两人,将最紧要的一楼安置妥当。二楼有伙计十一和十二领头,全船上下都忙着检查漏处。
今日是开张大宴,又无宵禁,夜里杭城更是人声鼎沸。
楚明泉不同意朝秋上船,毕竟人多事杂,一个女儿家在船上太过惹眼。朝秋不服气,这仙肴船怎么可以少了她。嘟着嘴磨了半天,到底最后纪先生说了个主意,朝秋穿了一身书童的打扮,既不会被认作船上的小厮,又能将错就错认作仙府的少爷,行事起来倒也方便。
鸡鸭肉蛋,鱼虾蟹鳝,瓜菜菇叶,数不尽的食材从外头搬进山中央。任凭庄民们指指点点好奇不已,楚家人也不解释,过了今晚,想必明日的消息就足够传遍杭城每一处。
“郑管家,地窖里有十坛熟透的松花蛋,你吩咐一个人送到二厨那里,冷盘的做法我已经告诉了小杜小江,这道菜他们会安排理出来。”
郑管家从善如流,连称呼也顺势改道:“三少爷,夜间寒气重,船上的热汤需不需要再加上几道?”
朝秋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捏着特制的炭笔,在汤品里头加了几道,“冬吃萝卜夏吃姜,把这几道养生汤吩咐下去,这都是药膳,全部交给六厨做,叮嘱好下人药材不能混了,咱们可不能砸了沈老先生的招牌。”
郑管家应了声。身后的下人不断离开,又有上来答复的。
楚明泉呆在鱼舱中,时不时往里头放几条性相冲的鱼,每个水箱中的海货都活跃起来,不再死气沉沉。这一船海货是昨日从浅海运回来的,挑的都是上品,楚明泉对这个十分上心,务必保证鱼肉的鲜美。
楚明栋管着菜蔬和米面,长工们围着他转,一时之间倒脱不开身。
纪山见船上只有朝秋一人。不由皱了皱眉头,嘱咐大牛不要跟丢了,这小子学的拳脚最好。穿一身仙府标志的短打衣装,手脚利索,看着倒斯文样,再不是当初那个只顾埋头刨地的莽撞青年。
纪怀安慢慢走上云梯,见朝秋一手扶腰。一手对着厢房大堂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兴奋和意气,心里那根弦软软拨动了一下,只觉得她的小指头都无比可爱。
几个人在朝秋面前“三少爷”“三少爷”直叫,她更加乐乐呵呵的,步子也迈得老大。
刚走上来的楚明泉看朝秋这般风风火火。脑子就抽疼。闺女是越来越没有姑娘家的样子,算盘拨的不行,可是心算很厉害。这样抛头露面的。他就怕别人会冲撞到闺女。楚明泉复又看了看纪怀安,原本还想靠纪先生劝服闺女,结果纪先生一个倒戈,两人站在一条线上。
“纪先生,这开宴之际。劳烦你多看顾我家姑娘,今天贵人太多。那些公子哥少爷们肯定也会来。我家闺女长的越来越漂亮,哎……真想把她栓家里藏着,被别人瞅准了眼就不好了。”楚明泉越说越激动,心底里的主意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纪怀安摇头失笑:“怎么栓的住,只怕今后这船上,她才是仙肴馆的掌柜。”
楚明泉一愣,苦笑着叹口气,“先生说的对,也只有多看顾几眼。”他转过头,见朝秋认认真真的模样,婴儿肥在这段日子里迅速褪去,露出精致的下巴尖,因为不再用脂粉掩盖,细致如同白瓷的粉肤,隐隐还能看出细绒。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这外头有多少莽撞小伙子,到时候肯定紧盯着他的心头肉!楚明泉心里是又爱又恨,奈何又一个长工过来叫他,只得揪着一颗护女的心转身去处理事情。
纪山不知从哪里摸了上来,附在纪怀安旁边说了几句,“二公子也在杭城,只怕……”
朝秋奔过来,见到纪怀安,掏出怀里装薄荷饴糖的荷包,转手递给他,“纪先生,这个给你,晚上若觉得喉干舌燥,吃这个可以解乏。”
纪怀安伸手接过,荷包上绣着一只莲花仔,这几日她见多了朝秋古怪的绣品,果蔬能变成小人模样,花花草草都绣得有些违和的奇怪模样,不过看的多了倒也能接受。
朝秋皱皱鼻子,闻到纪怀安身上的药酒味有些淡,开口道:“先生没有擦我给的药酒吗?那可是沈哥哥给我的好药,你可得多擦些,这几日变天的快,身上肯定落下酸痛。”
“好。”捏着手里歪歪扭扭的荷包,纪怀安转手就塞入怀里。
朝秋正想多嘱咐几句,就听到大牛来说那飘雾的长颈瓷瓶失灵了,朝秋噔噔噔就迈开腿跟着大牛走了。关键时候倍显仙气的神器怎么可以感冒?这可是她苦思冥想许久做出来的加湿器,利用的正是冷热交替凝出水汽的原理。
朝秋又喜又累,捏着粉拳捶了捶腰,接过茶杯狠狠灌了一口。纪山看得嘴角忍不住抽搐,见纪怀安一脸的笑意,心里不由松了下来。
待到回了院中,纪山忙将热药端进屋里,又把朝秋送过来的药酒拿了出来。一碗浓黑的汤药,散着缕缕热气。纪怀安端起碗一口喝下,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丝,接过帕子擦完嘴角,看桌上的药酒,腰带一扯,随手拨弄几下就把上衣拉到腰间。
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清晰可见,有几条脱了痂,露出粉色的新肉,大多都还结着蜈蚣一般丑陋的黑痂,深深地凹陷进去。即便伤口能好起来,可是少掉的肉仍然长不回来。
纪山闭了闭眼,心中的恨意又涌上来,将药酒拍在手掌中,运出内力将药酒化出一股热汽,拍在肩胛处。
琵琶骨的洞穴已经封死,留下前后四个狰狞的圆疤。可是内伤依然很重,纪山忍不住说道:“这些药都是治皮肉伤,治不了内伤,光靠喝药疗养只怕还要拖一年。若是主子内力……还在,这些伤也能早些好去。”
纪怀安任凭纪山的劲掌拍在几大穴处,自从穿了琵琶骨,身上的穴位封死,即便伤愈身体也会渐渐垮下。从天灵穴至关元,一一化掌为劲,融入体内。不过一会儿,身体几处就开始发烫。纪怀安动了动右手,断了的筋脉依然没有任何起色。不过手腕神门穴微微发热,也不知是不是药酒的缘故,只是五指依然冰凉。
“纪山,收回内力。我身上轻松了许多,不需要再费力气。晚上还有好多事情等着。”纪怀安左手绕掌为拳,试着牵引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内力,原本总是捉不住,今日的现象令他有些战栗。
指间发麻,他居然能感觉到汇聚指间的劲气。
纪山对此不知,心里露出失望。不过想到今日不同寻常,也就收了势,额头已经渗出许多汗。
将棉衫复套上。银色的腰带系牢,床边还摆着一只古怪荷包,纪怀安随手拿起塞入怀中,也不怕里头用油纸包着的饴糖会化开,贴得紧紧的。待穿衣完毕。脸上又挂起吟吟的笑意,只是那张脸还有些青白。跗骨之痛影响不了他的神念,可到底还是能牵动到皮肉。
纪山依然有些担心,“若是周二公子与少主碰上,不知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得利于那人,我才能够活着离开那个牢笼……受他所托,自然会尽力护他五年。他幼时的模样只有暗卫知道,六年的时间面貌变化很大。只要我们再拖上两年,到时候大局已定,这大周必定要重新下一盘棋。这两年你加紧速度,那时候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也不知道五年……来不来得及……”
纪山肃然跪地,“主子,我们不能将棋子完全压在大周。若是五年不能将少主扶上那个位子,那我们……”
良久,纪怀安叹口气,下意识动了动右手,这只曾经挥斥千军的铁臂,如今半残在身,还拿什么去挽回大业。
“纪山,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是我们没有后路。”
没有后路。
如果有后路,还需要去扶持一个幼子?
这是一招险棋,一旦入局,没有退路。
纪山的脸色有些灰败,可是一想到近日来的成效,心里又有些宽慰,至少,他这样紧赶慢赶,终于把底子给打通了。只要再给他两年,只要两年!至少能让少主有自保的能力,以后的路还很长远,每一步都是险中求胜。
“主子,若是今日仙府博得美名,想必过不了多久,仙府之名遍及江南,咱们的计划能更快地提上。只是将楚家也拉进这场风波里,一旦……”纪山猛的一顿,垂头说道,“属下该死。”
“纪山。”纪怀安转过身,背手昂立。
“在。”
纪怀安的声音里有无限的疲惫,“这一盘棋,很多年前就开始下了。就算我夺回那些属于我的东西,可我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我们没有退路,也逆转不了当年。今生就算穷尽我所有,也要为死去的所有人,亲手取了他的首级。”
纪山狠狠闭了闭眼,起身收拾桌上的药酒纱布,一一归拢好,这才将药碗端了出去,洗漱完毕又投身仙府中忙碌起来。
PS:
其实谜底很快就要揭开,暗涌密谋纷至沓来。(我想加紧速度,毕竟家常琐事过多,四十万了嗷,我终于把仙府给开起来了!真怕再拖下去会把男主给埋到地里种起来。╮(╯▽╰)╭ 当然必要的人物也得有他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