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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今日才到涂州,难道漠北真的出了事?
不然何以会同时盯上这一批瀛人?
朝秋下意识地将这些巧合串在一起,此刻竟也觉得沈哥哥也透着一丝古怪。
阿袖见朝秋有些怔住,暗中看去,却见人头攒动的鱼市,除那不起眼的金蝉脱壳之事,似乎再无别的。
当下一个作短装打扮的青年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扭头看身后的闹市,不由擦擦额角,颇有些后怕。待爬上了马车,这才嘘了口气,说道:“真正是可怕,脚踩脚,人挤人,一个个都往那前头凑,呵,涂州人这般喜看热闹?”
朝秋一笑,倒将心里那点忧愁给散了一些,说道:“人都是这般,一点钉子大的小事也能吸引无数。不过倒亏了这点,我们的人才能这般容易就在眼皮子底下劫人。”
阿幼对于这等子看热闹居多的人并无偏见,相反他也是爱玩爱闹的,若在平日说不得自己也凑到跟前去了。
这样一想,阿幼嘿嘿笑了两下,不过又朝外头略微皱眉,道:“万一打草惊蛇,海上可不容易跟踪。哎……只捉个孩童回来,那妇人只怕凶多吉少。”
朝秋一时念头百千,听到阿幼这样叹气,也有些不能确定,问道:“阿幼,这瀛人可有切腹一说?”
阿幼望着朝秋,忍不住应道:“少爷怎的知道?”
果真有此事。朝秋点点头,手指了指那远处的渔船,从这个角度看,那上头的人已经下来五人,逆寻在人群中,倒有些明显。相反那三个围着妇人的,此时怒色冲冲。碍于周围的人不敢发作,只是强装一副后怕万幸的样子,推推嚷嚷将妇人带上了船。
“这瀛人口风紧,对敌人颇狠厉,对自己也下得了手,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想要从瀛人手上讨得好处,实在难上加难。相反,我们若救得那孩童,钓出那条逃脱的鱼,却是比抓这瀛人严刑拷打要明智的多。只是那个妇人……总得受些皮肉之苦。但愿她能挺住。”
说到这里,朝秋也不愿自己变作这般心狠,明明可以一同救下那妇人稚子二人。只是生怕打草惊蛇,做出这番异态来,活似那妇人故意而为之。这样一来,瀛人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事情已经有了败露的迹象。
阿袖说道:“少爷,他们复又抛锚了。”
朝秋慌忙一看。心中大定,“正好!那孩童丢了,想来他们不敢托大,还能再拖延几日。这船又将锚子抛了下去,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阿袖,我们走罢。该是时候去看看那个孩童。”
阿幼伸手摸摸下巴,随着马车的驶去,仿佛出神。自语道:“这人究竟藏于何处,竟是一点踪迹都寻不着。”
朝秋笑了笑,也托着腮帮,说道:“一个人可以改变面貌,体型。但是改不了的是身上的气味。想来他们这几日用了各种手段去寻找,我想这般久都未寻到此人。只怕是藏于气味最浓之处,几乎掩盖住了。”
气味……朝秋蓦地一敲头,正是气味,不然那影蜂何以会出现在这里。若说从前,朝秋根本不知一只普通的蜜蜂居然能根据特殊的药粉寻踪。近两年读了那么些书,尤其是近来搜罗到许许多多奇闻怪谈,她这才想起那时跟着沈哥哥一同晒药时,对他喜欢养蜂一事颇有些好奇,故而猜出那影蜂应是沈观书所有。
如今影蜂出现,不知他跟自己寻找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朝秋想到此处,一时之间蹙了眉头沉思不语,翻来覆去地想,白嫩的秀指下意识摁住眉心,再抬头时,嘴里说道:“调转车头,去见沈观书。”
阿幼觉察不妥,抬眼就去看阿袖,似乎想要劝解。毕竟那沈观书擅长解毒,必然也知晓如何用毒,这要是少主一个不察……
阿袖淡淡地看了阿幼一眼,彻底让他将话咽了回去,只简单地应道:“是。”
朝秋自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动作,却是在想,希望在那个孩童身上可别遇到棘手的事情,想来他们既然能从岛上回到涂州城,身上不被下些控制的东西,瀛人如何能放心。
一处幽静的巷口,摆着鱼干的卖货郎死死地看着那辆马车飞快地离开了港口,那穿蓝布小衣的孩童频频想要回去找妇人,却是被车上的人重新按了回去。
卖货郎眼里酸疼得要掉泪,紧紧咬着牙,心中万般揣测,这究竟是否是瀛人的诡计……只是那脚步犹豫间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眸色深幽,颇有些暴风雨般不顾一切。
张望了四周,并无人注意,卖货郎收拾了摊位,嘴里叹气道:“如今生意真不好做,莫不是又得把性命栓裤腰带上出海打渔得了……”
一旁卖鱼饼的老妪耳朵有些背,只听得生意,性命,出海打渔这几个字眼,微皱的嘴张了开来,露出的嘴里掉了好些牙,眯着眼看了看卖货郎,说话都漏着风,“我那小儿也是跟你这般大,也说要出海去闯闯。哎,年纪小的很,就这么去见了海龙王……我这每天每夜想起来心都焦疼,他最爱的吃的鱼饼再也吃不着了……我说卖货郎,听老人一句劝,家里若是有妻有儿,还是别去那海上讨活计,多顾着家里罢……”
说完,老妪就是一阵沉沉地叹息。原本不欲接口的卖货郎动作一顿,抬头深深凝视这个苍老的妇人,花白的头发裹着汗巾,摊子上的鱼饼做得白净鲜嫩,那放钱的碗破了一个大口。
卖货郎一时间颇有些想要落泪,背起篓子,却是朝着老妪深深一鞠,手里一动就在那放着几枚铜钱的碗里丢了几粒碎银,便大步地踏了出去再也看不见人。
老妪本还奇怪这卖货郎是如何了,正巧一个妇人来买鱼饼,等找钱的时候,老妪却是惊住了,这家里用了几十年的破瓷碗,如何会平白无故多碎银子出来。她可多少年没瞧着银子过……
等给妇人找完了钱,老妪蓦地想起刚才那个古古怪怪的卖货郎,心头一软,模糊的双眼立时流出老泪,手帕巾子怎么捂也捂不住。
“好孩子啊……好孩子……娘天天坐在这儿卖鱼饼,你咋还不归来啊……小的时候你那鼻子最是灵,隔个几条街也能知道娘在哪儿摆摊子……我的阿螺喲,你是去哪儿了啊……”
一旁跟着摆小摊的都是些做小本生意的,也是知道这老妪孤苦伶仃,见她有些魔怔了,怕又是想起了她小儿,只得叹着气,纷纷劝了起来。
却说那袁祥客栈里,沈观书才走出门不久,一辆马车急急地停在他面前。
沈观书抬起头,鼻翼微动,眼里露出微微的诧异,立时嘴角弯出一丝弧度。见那车帘子打开,一个玲珑清秀的少年露出笑脸,脆声叫道:“沈哥哥!”
沈观书展颜一笑,“小朝秋。”
阿幼和阿袖向来不在同一条思维的脑子,这一回罕见地想到一处。
少主的后宫……
阿幼想得更深远,已经瞪着一双眼睛漂游到无数久远的史书里,那些曾经的女帝在位之年……
朝秋却什么也不得知,与沈观书好好说了一会子话,待阿袖提醒她回馆,朝秋这才说道:“正是,沈哥哥,我也是才得知你来了涂州。这里仙肴馆很好找,你怎的不去那儿附近住下?若是你不忙着办事,就且一同去馆子里住罢。”
沈观书并无不可,出门不过是去看看引子是否寻到了人,一时并不急,倒对朝秋如何在这里有了些兴致。见车上的两人并无露出不满的神色,却也带了些邀请之意,沈观书点点头,去柜台结了房钱,带上了方方正正的背篓,一同坐上了马车。
阿幼与阿袖已经坐在了车辕上,那车夫去了后面的马车,只把缰绳交于了阿幼。
车厢里,朝秋新奇地问道:“沈哥哥,你上涂州可是有要紧事?这里仙肴馆路子广,若是要寻些紧要的东西,或许能帮上一二。”
沈观书心中向来坦荡,于他而言,沈家单脉相传,子嗣已然不多,他于权利并无任何喜好,相反对于如何解除毒引带着浓浓的兴趣。此次出来,势必要留许久。
这一点,并无不可说之理。再说他认得小朝秋多年,甫见到她心中竟是有些欢喜之意。
马车缓缓地朝着最繁华的地方驶去,沈观书转过头来,缓缓说道:“我去过蜀中疆域之地,对蛊一物颇有些好奇,加之正有一病人中了此毒,爷爷未得空前来。我却是想来这处寻些线索,权且碰个运气。”
朝秋猛得一怔。一方面听到蛊毒心中慌乱不已,另一方面又为沈哥哥如此坦言,隐隐有些愧意。
她一开始似乎还有些动摇沈观书的来意,此时听来,这般秘辛也敢与她说来,更教她心中有鬼一般。
朝秋努力平定心中的滔浪,疑道:“怎的会来涂州?莫不是这里有些缘故不可?”
沈观书一笑,犹若玉兰清幽,“不错,似乎我运气很好,初到此地,便遇上了一个古怪之人,正欲出门,你便来了。”
“啊?什么怪人?”朝秋好奇问道。
沈观书道:“一个似中了蛊,又易了容的男人。”
朝秋惊得紧紧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