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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京,吴大江,大管事寻你们过去。”一人进得石室内,见到角落坐着干活的两人,张嘴便道。
“齐阿海,甚么事这般急匆匆的?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角落里的人抬起头来,一见之下满头满面的灰尘,几欲看不清面孔,除却那一排亮闪的白牙和晶亮的双眸。
齐阿海啧啧两下,见这石室中的人都看了过来,擦了汗,猛灌几口水,趁着这时眼睛四处张望了下,这才走过来低声说道:“我觉得定是好事!这火硝岛咱们半个月下来都熟悉了罢,听得有人说这回是要挑人去做大活,那活最是精贵,可比咱们天天研磨这些东西要难的多。不过啊,工钱可是这个数!”说完,伸出三根手指,朝着众人晃了一番。
众人一看,面面相对,眼色各异,齐齐深吸一口气脱口说道:“三十两!”
“喝!这不是又加了六两银子!”
“伍海商这是做的什么,那么挣钱!”
林阿京似乎也被唬住了,手里一阵慌乱,呐呐说道:“不……不会罢,我才来不久,第一个月的工钱这都还没见着影子,怎的又能换得这样一份大活?不……不会是唬人的罢?”
齐阿海也是慨叹不已,瞧着林阿京和吴大江两人有些慌乱,摇摇头,道:“我虽说比你们早来一个月,也是整日在石室中做活,这发了个月的工钱心里就有了底,干起活来也算得了劲。但我齐阿海可也晓得这个理,做的好的人都是被挑走,像这些又苦又累,还会经常走火溅出火星子……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比海上做活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林阿京此时有些无主。吴大江闷不吭声,那齐阿海自顾自叹完赶紧催促道:“还愣着做甚么,快些去吧,去晚了可不好,你们也知道这岛上规矩重的很,哪里像郴州那样。”
几个人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别样复杂的情愫,待林阿京与吴大江依言走后,齐齐都是叹了口气。这份行当最是赚钱,可待了这么久。心里已是隐约明白过来,没有七成的危险,也有三分的要命。这几天前又烫伤了一个。听说整个前胸都炸黑了,也不知现如今怎么样了,缓过来没。
此时那原本与林阿京同来的一人忽的问道:“这些东西究竟做甚子用?我偷偷掰了手指数了数,要我说光咱们石室的人都快五十多人,且不说那些挖矿的苦工。这一个月下来得要发多少银子啊?伍海商这生意竟如此大?却不知最后做成的东西多少价钱?”
齐阿海隐约知道这周遭怕是有人暗中监视着,慌忙咳声道:“做事做事罢,咱们可别再闲话了,这里都挑出去两个了,这下子怎么也得加把劲,不然个把月见不着媳妇孩子。我这心里闹得慌……”
这边石室中的人心思各异,林阿京与吴大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一定。又提高了警惕,两人也不多说话,赶忙去了集中地。等一到那儿,差不多来了十几人。两人靠近队伍后面,听着别人议论纷纷。
“……你说咱们这回是又去哪里?”
“我却不知。不过大多是在这岛上罢,那硝粉最易受潮。又怕火,又能运到哪里去?”
“你说的倒有理,不过咱们还真没去过火硝岛的南面一头,我在山上远远见着有作坊,似乎……似乎是碳窑哩……”
周幕迟一怔,几不可见地靠近了一些,又听得有人说,“碳窑?怪不得我那兄弟去了哪里,成天都见不到人影。这烧炭轻松些,可工钱却没咱们的多。怪了,碳能卖多少银钱……”
同来的那个吴大江忽的凑近问道:“嘿,兄弟,我是从郴州来的,这才没半个月,又要转活计,就怕做不好哩。你们可晓得这是多久回一次香谷岛,我媳妇孩子还在那里咧。”
原先凑头说话的人顿时回头,见吴大江长得一副憨实样,想来也不是个多嘴的,又偷偷瞧别人也在暗自说话,便凑过来小声道:“你们可别说出去,这里最忌嚼舌,千万不能传出去,尤其对媳妇孩子也一个字不能说。”
林阿京挠挠头,问道:“为何?”
那人一见他还是个毛孩子,许是媳妇都没娶上,便叹了叹气,说道:“这你不懂了,妇人家的最爱传话,咱们跟自己家里说那没事,可妇人就是藏不住话呀。我可告诉你们,这先前我就听得有个人得了工钱,回去跟媳妇说走了嘴,最后这户人都被送了回去,反正后头我是不知道了。这只要做一年就能挣那么多钱的,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所以啊,听我一句劝,听过就忘了。”
这般下来,前头忽然来了人,所有人立时禁声下来,都知道那领头的是这岛上的首领,一个叫做麻生,一个叫做菅原。
林阿京往队伍里背了背身,只听前面吩咐道:“你们所有的东西,我们会派人去拿,现在就可以去南岛那头。若是有人不愿意,可以跟管事提出来。”
这一群二十人中,都是心眼明白的,都已经到了火硝岛,最苦不过就是挖矿,如今有了好活计,这还不上赶着去。
这样一来倒没有一个人说反对的话。
麻生一看,嘴角斜了斜,对着管事一挥手,那边的船便起了锚,原来是坐船绕到南岛那头去。
大多人心中觉得奇怪,却不是坐车从岛中穿过去,不过一旦上了船,却是没有人问。等从船窗中见到那南岛的景象,众人心里惴惴的,却是不明白那遍地的焦黑是甚么东西。
吴大江暗中扯了扯林阿京的袖子,两人靠在一处,俱不做声。
麻生朝着众人一望,望着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授了意,便明白过来,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果然,待众人下了船,见到这南岛边的作坊,齐齐倒退一步,默不作声,眼里都有些不可置信。
一人大惊回头,对着管事颤巍巍地道:“这,这是在弄啥?怎的拿火一点,嘭得就炸了……管,管事,这不是要出人命罢……”
其他人一听,心中沉沉的,目光都转向了管事,只希望他说出一句好话来。
这时,也不知那叫做菅原的是何意,慢步踱上前,对着那开口的人说道:“怎么?你不想做?”
那人不知何故,还真是心生退意,看了看那边时而飞溅出的碎土,抖着牙道:“我,我还是回去制硝粉罢,这,这活我却是做不来。真的!”
菅原哼了声,说道:“不做?好,可以……管事,你将他的份例扣下,他的毒快要发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你来求我做,还能像这时硬气!”
众人大惊,似乎根本没能听懂什么叫毒发。麻生邪邪笑了一下,瞥了眼菅原,又是这一招。
那人隐约明白过来,或许这些日子身上时而发痒,还以为是岛上不适应,此时心神俱裂,叫道:“你,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只是募了一份活计,怎的会中毒……”
菅原冷哼道:“莫非你们还不明白!哼,只要你们好好干活,等到了时日,且看我的心情,这毒只需尝过发作的滋味,谅你们也不敢如此!”
菅原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惧意弥漫,尤其是那个发话的人,整个人都颓败下来,呐呐得不敢相信,如何会有这样的事。
忽的那人几欲发狂起来,“不……不可能,你们,你们怎可以这样做!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不信,明明画好了的押,为何还会下毒……”
麻生双手抱肩,颇有些不耐。
那管事一见这人已经神经错乱,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慌了神,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短笛出来,“还有谁想走的,现在可以应声!”
众人不明其里,确实有许多人都附和起来。
林阿京浑身一震,听到前面的人鼓噪不停,慌忙与吴大江挤到一块,将自己的身形隐起来。
果然,那管事不再废话,拿起短笛放在嘴边欲吹。
这新来的一批人俱是未吃过解药的,这一下个个感觉挖心挠肺,嘶声不断,整个人都打跌在地,宛如溺水一般拼命叫嚷着,手指不停乱抓。不过几息之间,二十人已经抓破了自己的衣物皮肉,个个滚得浑身泥黑。
林阿京混在众人中,通身上下与他人无异,况且麻生与菅原只需要知道效果如何,并未细看,故而也没发现什么,这样一来,等短笛声罢,一地的人气息喘喘,浑身犹若浸水一般汗湿涔涔,眼底里透出惊恐和绝望。
此时麻生走上前,说道:“此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做事,每个月解药会按时发给你们,第二,哼,你们就在这里继续享受毒发的滋味。”
众人力气几乎用尽,又无甚么盼头,忽的想到还在香谷岛的媳妇孩子,纷纷争了一口气道:“你们……香谷岛……”
麻生一笑,“她们能否拿到解药,也得看你们的表现!闲话不多说,立时给我做个选择!管事,你将这里尽快安排好,过几日山田大人可要来了,若是还像这般不服管教,哼,通通拉出去。”
一群人腿脚膝盖早就软了,浑身没有半分力气,一听到媳妇孩子,此时兀自瘫软在地,打击不已。
周幕迟暗暗闭上双眼,听到山田这人,心头一动便明白过来,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但愿水军能尽快寻来,不然等新的一批火药做成,怕是更难以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