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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我不淘气了”,卫希夷停下了爪子,也是因为容濯讲的内容实太精彩,她不知不觉便将别的心思放到了一边。容濯讲述的内容,是姜先早就知道的。每次听都会有一些新的收获,不多会儿,姜先也转入了认真听讲的模式里,琢磨着容濯正在讲的太叔玉的事情,有无可以借势的地方,反正,长辫子家里的情况,都让他知道得差不多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了“卖队友”成就、并且给小队友造成极不好影响的南君,听容濯讲课的时候特别的认真!容濯所讲,正是他如今特别想知道的。
尽管自己家老婆吵架、儿子快要打起来了,南君确实是一个目光长远的君主。他自己在扩张,并且根据零散的消息,申王也是一位有着雄心与能力的君主,一旦两人的势力范围有了实际上的接触,那将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更麻烦的是,许国还夹在中间。所以南君需要从多方面、尽可能多的了解中土的情况。
容濯实在是南君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不止是因为博学,而是他能够将所有极深的缘由用很浅的语句表达出来,这可真是太妙了!
越听越开心,南君恨不得有个人能将容濯讲述的内容全部都给记下来!土著的文字,文符少,不足以记录过于复杂的内容,中土文字,写起来又慢,刻划在竹木上的,不易保存,刻在石、骨等硬物上的,又极慢。其时许多知识是靠口耳相传的,老师和典籍,都是瑰宝。
好吧,刻不下来,至少还有一个人能从头到尾给它背下来!
南君对卫希夷的另眼相看,绝非因为她是幼女钟爱的朋友,又或者因为父亲是侍卫,其实是早就发现了卫希夷的特长——她记性极佳。南君敢打赌,这满堂的人,包括他自己,加起来,能完整复述容濯讲述的所有内容的,只有卫希夷一个。抓重点是南君的强项,但是那依赖于他的判断,如果一时误判,将其他要点当作不重要的滑过去没记住,将会是损失。
得益于南君表现出来的坦荡,容濯也很厚道地讲了整整一个上午。南君再三致谢,容濯此时倒不客气地坦然接受了,南君客客气气地将容濯送出去,与他约定隔日再请他来讲一次课,容濯也答应了。姜先无可不可,他正要趁这一天时间做点别的事情呢。
送走君臣三人,南君便下令,听讲的诸人将所听一一复述,不出所料,是卫希夷记得最全。南君微笑点头:“很好,后日你也要过来听课。”
“是。”卫希夷心里很是矛盾,又怕下次鸡崽脑子一抽叫破前情,又忿忿地想【反正你认不出来我,哼!】
然而南君还没有放她走,而是命卫希夷慢慢复述,令人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这么一忙就拖得有些晚,南君还没来得及与喜议事,许后也得到了拖堂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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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后很不开心。
那一晚,她从南君那里一无所获,还要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回来,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回来便见到幼女的保姆冒着暴雨赶过来告状!也许是许后掩饰得太好,也许是保姆顾不得其他,唯恐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并没有细辨许后是否开心,便结结实实地告了卫希夷一状!
平素两个小女孩儿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什么淘气的事情没干过?随口一件,便是查有其实的事情。
保姆的内心,是想赶走卫希夷的。然而许后听完之后,黑着脸却问道:“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早些来报?”
保姆冤得要死,却不敢与许后争执,利落地再次跪倒,将头在编织精美、染上颜色的草席上碰了又碰:“早些她们不曾闹得这般过份,且王喜欢活泼一些的公主……”
许后愤怒地捶了身前长案,骂道:“猪!”
保姆“咚咚”地碰着草席:“是奴婢蠢,可那是小公主啊,王后,您可不能由着她被人带坏了。”
许后偏不沿着她的思路走,反而说:“知道了。”竟听不出有追究的意思。
保姆心都凉了,设若女莹真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卫希夷爹娘都有身份,顶多罚出宫去,或者离开公主身边,她身为公主保姆,可就死定了!保姆流泪恳求许后:“小公主八岁了,再不开始教导,到了择婿的时候,就要麻烦了。放着那么个伶俐活泼的人在身边儿,还总好抢公主风头,这怎么成呢?”
这可说到许后的心坎儿里去了。许后厌恶活泼的女孩儿,也讨厌泼辣的女人,这一类典型的代表,就是阿朵夫人。右手捏着左手食指上的金指环左右旋着,许后沉声道:“知道了。你回去之后,不要露出来。”
保姆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许后已经不想再听这烦心的事儿了,斥退了她,在灯影中深思了良久,设想了种种办法,这一夜,她也没有睡好。
待起床,却听到了一个令她更不开心的消息——南君让所有子女一起听课,这没什么,听完了,将卫希夷还给留了下来,女莹倒被先打发回来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许后当即下令:“叫阿莹给我滚过来!等等,将阿媤一同唤来。”
姐妹俩很快便到了,裙裾被雨水洇出了一道深色的边儿。姐妹俩都比许后漂亮,而女媤更温婉,更得许后喜爱。女莹不大喜欢见母亲,然而刚听了有意思的课,正在兴头上,见了许后便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毕竟是亲生女儿,许后见她笑得这般开心,也忍不住回了一个笑影儿来,而望向长女的目光则充满了怜爱与赞许。
女媤招呼妹妹一同上前行礼,落座,许后越看越满意。这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姑娘,虽则显得有些呆板,年龄与修养让她外在表现出来的模样并不讨人厌。当许后明知故问:“你们做什么去了?”的时候,女媤恐妹妹措词不留意,令母亲不快,忙说:“奉父王之命,听师濯讲中土事务去啦。”
许后问道:“讲的什么?”
“唔,”女媤略回忆了一下,“讲的虞王故去后,子弟内乱,太叔玉保护幼侄的事儿。”
“太叔玉?”许后皱了皱眉头,“可是那个不知生母为谁的太叔玉?”
女莹抢答道:“是呀,可真奇怪,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母亲是谁?”
许后横了她一眼,继续追问:“可说了太叔玉的身世?”
女媤道:“师濯也不清楚,只说,虞王去后,其国内乱,新君不再称王。”
“内乱又是怎么回事儿?”
女媤脸上涨红,她平素不被教导关心这些,听起来有些吃力,复述起来便颠三倒四。反是女莹记得比她多些,抢来为姐姐解围:“虞王不想要先前生的儿子,说他们不像自己,虞公是后来生的,太叔玉是虞公的弟弟,虞王死后,他的大儿子们不服,要抢夺国家,虞公与太叔玉携手,击败了哥哥们,然后……他就死了。咦?为什么会死?”
活泼姑娘的语速有些快,叭叭叭叭,许后脑袋有点痛,斥道:“你就只记得这些吗?”
女莹理所当然地道:“希夷总会记住的,回来我再问她一回,也就明白啦。”
哦,还有那个乱神!
许后问道:“她人呢?”
“被父王留下了。”
“什么?!”许后真的不开心了,如果是年长儿子们的朋友被南君青眼相中,她开心都来不及。可是年幼女儿的女友被丈夫单独留下来,这是要上天啊!对臣下的孩子比对自己闺女好,这是什么道理?!
女莹傻笑了两声道:“希夷可厉害啦,刚才父王让大家复述,只有她全记得,比父王记得还全。父王留她下来,再说一回,好让人给刻下来。”
许后脸上变了颜色:“你觉得这很好?”
“当然啦,我的朋友厉害,我为什么不觉得好?我很开心啊。”女莹完全不知道许后问话的深意,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母同自己讲话有什么曲折。
女媤年长数岁,深知母亲脾性,她自己有某些方面也像许后,见状咳嗽了两声,拼命给妹妹打眼色,且说:“厉害可不是什么好话。”
女莹道:“厉害怎么不好了?父王厉不厉害?好不好?”
女媤语塞。许后的脸更黑了,道:“你要一个厉害的人在身边?”
女莹答道:“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吗?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嫁同一个丈夫,让自己的儿子与朋友的儿子成为兄弟,再不分开。”
夭寿哦!
许后眼前一黑,头晕得不行,嘶声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歪理?”
女莹一怔,瞪大了眼睛看向许后:“不是您讲的吗?”
“我没让你和她!”
“可我就是喜欢她!”女莹不服气了,不得母亲喜欢,可她有一个对她还不错的父亲,小公主的傲气可是一点也不缺,傻大胆儿这方面,大约比卫希夷还要强些——毕竟卫希夷经常被揍。
许后道:“好好好,我看不管你是不行了!来人,守着王殿外,卫希夷出来,就带过来。”
女莹两眼望天,小心嘟囔:“来就来,谁怕谁?”
许后冷笑道:“蠢东西!等会儿你就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了!”
“哈!”这是不孝女的回答。凡是小朋友,总有这样一种毛病——朋友比其他人都可信,很多时间,他们宁愿为朋友顶撞父母。女莹现在还是个小朋友,自然也不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