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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纪府已有十来日,府里该逛的地方也都逛过了,该看的也看了。墨玉觉得闷得慌,便提议出府走走。
这城里最热闹的,还是御街,正好离南华街也近。有些店面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因为江山易主而关门,以前跑堂的小二如今已经站在柜子后面,做了掌柜。有些店面却已经改头换面,也换了主人。
不知不觉中,墨玉已经来到了北贫街的巷口。北贫街依旧,房子还是十年前的房子,路还是十年前的路,没有多一块石头也没有少一片瓦片。中间的那间残檐断壁,依然冷冷的告诉所有人,它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小姐,要过去吗?”云裳在后面问道。
以前每次进城,她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一条街,上次带着想容逃跑,也没怎么注意周围的场景。偶尔逛街的时候能听到人们说起它,谁家娶了媳妇,谁家嫁了女儿,谁家办了白事,谁家又添丁,有些名字她还记得,有些名字确实陌生的。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改变。
要进去吗?还是不进了吧!如今她再看到街坊邻居,也觉得尴尬。街坊邻居看到她,见到她的装扮,更多的是带着恭敬和远离!就让那个小女孩像谜一样的活在他们心里!
墨玉喃喃道:“你知道吗?我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过着这种生活。可是再苦再穷,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大小姐,你一直生活在石州老家,从没来过这里,您忘了吗?”
石州老家?那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去过。墨玉微转头看着云裳,双眼下是不解,无奈和悲凉的神色。云裳变了,从归园回来之后就变了,以前她唤墨玉小姐,如今变成大小姐了。云裳微低的头顶,看不出其表情,可那双不断扭动的手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墨玉仰头看天,冷笑道:“哈哈,我倒是忘了,我是沅氏的长女,自小生活在石州。”
谁稀罕做那个嫡长女,谁稀罕生活在那个石州。“走吧!”墨玉冷冷地说道,带着点赌气的意思,迈步往前走去。
继续走回御街中央,东看看西看看,这里逛一下那里瞧一瞧。好久没有这种热闹了,倒真的有点怀念。以前跑过人家酒楼门前,看到里面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也想进来尝尝,但所有情况下,都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走了,如今,倒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去。
“小姐,要进去吗?”云裳问道,她是很想进去,可还得问问主子的意思。
墨玉看着她那想进不敢进的纠结表情,很是好笑,嘴角微微一弯,“走吧!哎呀。”
脚下一扭,连带着身体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墨玉重心不稳的往后倒去,好在云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她可就得四脚朝天了。可撞她的那个小男孩就没那么好运了,面朝青石背朝天。
“哎,你这小孩,怎么走路的,撞到人了。”云裳像母鸡一样护着身后墨玉这只小鸡。
墨玉笑笑,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嗔怪了云裳一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遂扶起小男孩,拍了拍他的衣服。“行了,我也无碍,小朋友,你有没有事。”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得姐姐,摇摇头。“没事,姐姐你好美。”
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外人夸她美,墨玉倒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你夸姐姐美,那姐姐送你一点礼物你要不要。”
小男孩木木点头。“嗯。”
墨玉回头,对着身后的云裳说道:“你去那边买点糕点来吧!”
云裳有些不太乐意,但见墨玉坚持,也只好去买了。趁着云裳还没回来,墨玉对着小男孩说道:“小朋友,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男孩一一回答。“我叫柱子,今年十岁,家里有娘,有奶奶,还有弟弟,奶奶病了,很难受。”
“好,柱子,看你那么乖,平时肯定很照顾弟弟妹妹的了,是不是你娘这么教你的?”
“娘平时教我做人要光明正大,在家里要爱护弟弟。”
墨玉笑着摸了摸柱子的头,“柱子真棒,你看,你娘都这么教你了,那现在能不能把姐姐的东西还给我了。”
柱子一听到这话,刚才还是迷茫顺从的神情立即变得警惕。“什......什么东西?”
墨玉眨了一下眼睛,很是俏皮地说道:“就是刚刚你撞姐姐的时候,从姐姐脖子上拿走的东西。”
酒楼的廊下站着一紫衣男子,自刚才看到墨玉起便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听到此也不禁一怔,刚才两人相撞的情景他全都看在眼里,可那小男孩拿了那个女子的东西,他确实没有看到。
墨玉见柱子还是警惕地看着她,也不脑。“柱子,你娘教你做一个正大光明的人,你难道不听你娘的话吗?”
“可是,可是,奶奶病了。”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样好不好,你把东西还给姐姐,姐姐想办法治好你奶奶,你看行不行。”
柱子动心了,如果真的能治好奶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真的吗?”
墨玉点了点头,手掌摊开。
柱子将信将疑地握着拳头,放在了墨玉的掌上。待拳头离开后,墨玉的掌上赫然出现了一块墨色的玉雕。
其实如果柱子一撞到她就跑,她也不会知道那枚玉雕不见了。可是柱子没走,墨玉弯腰问他有没有事时,才感觉到,胸前已没了那枚贴身的玉雕的触感,这东西跟了她快二十年了,从不离身。而刚才与她接触的就只有这个撞了她的小男孩,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柱子真勇敢,这个东西对姐姐很重要,所以,姐姐不能把它弄丢了。”墨玉往腰间一摸,拿出一锭银子,拉过柱子的手,说道:“来,这银子拿去,去城里找个大夫,然后让他给你奶奶看病,你奶奶就会好起来的。”
柱子紧握手里的银子,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墨玉又摸了摸他的头,“乖。”
“小姐,点心买回来了。”云裳已经买了点心回来。
墨玉指了指云裳手里的点心,说道:“姐姐说过,要送你礼物,快拿着。”
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钱,想吃好吃的又吃不到,这种感觉,她感同身受。柱子看着云裳手里的点心,想拿又不好意思拿。
墨玉接过点心,送到柱子的手里,“拿着,回去给你奶奶也吃一块,她的病就能好了。”
柱子开心的接过点心,“谢谢姐姐。”
“嗯,回去吧!”
柱子拿着点心,开心的跑了,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姐姐,我记住你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看着小男孩认真的表情,墨玉忽然想起,十年前,有一个小男孩也说过这样的话。十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小男孩了吧!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过得可好?
“走吧,进去吃饭!”
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饭可不能忘了吃。但一转身的同时,墨玉又不想吃这一顿饭了。因为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她不太敢见的人。
“咱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不过姑娘给在下的惊喜,是越来越多了。”面前的人说道。
暗叫一声不好,心里腹诽谁跟你有缘。但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是有缘,不过今日小女子怕是没有时间听你朋友的故事了,小女子还有他事,失陪了。”
墨玉转身便走,身后之人也没跟上来,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某人的声音。“姑娘害怕见到在下。”
激将法对她没用,她还真是害怕。
“姑娘上次的办法很,我已转达圣听,圣上很赞同,说想要见见这位聪慧敏捷的高人。”
既然提到当今皇上,就不能随便离开了,那可是大不敬之最。墨玉停下脚步,没有转身,等着身后的人走到她面前。“毕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毕树繁看了看日头,说:“日头正盛,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毕某答谢姑娘上次帮在下的朋友解决了难题之情。”
他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墨玉眼底渐冷,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度。“那就麻烦了。”
“请。”
毕树繁前面带路,墨玉和云裳在身后跟着。云裳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什么也没说。进入大厅,捡了一处宽敞的位置坐下。墨玉还是很满意的,要是他把她们带进包间,那以后她们可不用嫁人了。
两人坐定,点了一壶茶,几样点心。墨玉也不客气,她正饿着呢,于是拿起点心就吃,云裳可就苦了,只能站在身后看着。
毕树繁看她吃了不少点心,才知她还没用过午膳,歉道:“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还没有用过午膳。”
墨玉摇摇头,“不必,这就行了。”
毕树繁也不多什么,悠哉地喝着茶,见墨玉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看来点心很合姑娘的口味。”
墨玉咽下最后一口茶,以绣帕擦了擦手,而后看着面前镇定自若地毕树繁。“凑合吧!”
“哈哈,咱两也算有缘,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玉归好了。”
玉归?不知为何,毕树繁突然想到乌延山上的归园。那座带了点神秘院子的女主人,可是眼前这位女子?当然,这肯定是个假的名字。
毕树繁也不再深究,“这名字倒是有点稀奇,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不过一个称号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如果哪一天有需要,也是可以改的。”
墨玉端起茶,氤氲的茶气背后,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声音却是冰冷而又无奈。待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嫣嫣笑容:“哎,先说好了,这次可不要再说故事了。最近不是听故事就是说故事,我都烦了。”
毕树繁侧身一笑,没想到她也有玩笑的一面。“你这么聪明,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墨玉悄然一笑,“你这么忧国忧民,又官拜几何?”
“那你猜猜我官至几品?”
“那你也猜猜我是谁家的女儿?”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纠结于这两个问题也没意思,店里人来人往,有些好奇之人也会回头看了一眼,又被毕树繁瞪了回去。
“唉,这几天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之后,毕树繁先问道。
墨玉皱眉,他真当她是他的耳目,专门替他收取情报的啊!“切。”简直是翻白眼。
毕树繁对她的讽刺也不脑,耐心道:“我一出来,可是听到好多留言呢?比如说,皇上颁布的《均田制》。”
“毕树繁,你能说件让人开心点的事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好吧!打听情报就打听情报吧,反正她不会得罪谁。遂说道:“皇上实施《均田制》是好的。鼓励逃户返乡,减免赋税,安抚流民,这对百姓来说肯定是有利无害的事情。可是事情有利就会有弊,这很大程度上必定会影响到大家族的利益。这些大家族要是联合起来反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皇上的《均田制》也志在必行啊!”
墨玉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历朝历代,都声称政治贪官污吏,可是哪朝哪代能够清明到一个贪官污吏都没有。你想让他们替你办事,就得让他们贪,当然,这个贪也得有个上限。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可以抓一两个杀鸡儆猴,在示出利益进行收买。毕竟人家的利益来源被你毁了,你得陪一点不是。”
“可是,皇上给出的利益未必能填饱他们的胃口啊?”
墨玉瘪瘪嘴,“要你操心,这是皇上的事。你想想啊,拿走了人家钱财,你得给人家补偿啊,当然,这金钱上的补偿太俗了,给了也没面子,况且皇上还不一定有钱。”
毕树繁耸耸肩,无奈道:“那怎么办?”
“这些人家里都有女儿啊,即便他没有,三兄八弟也有,就看皇帝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毕树繁弯下腰,低下头,凑近道:“你的意思是说,让皇上封他们的女儿为妃。”
墨玉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皇上的后宫里多的是房间,就当是多一个人吃饭喽!”
“你就不怕皇上会把你纳进后宫?”
墨玉面色一沉,猛然起身,沉声道:“再见。”而后,冷着脸走出了酒楼。
毕树繁也不拦她,嘀咕“开个玩笑也生气,女人翻脸真是可怕。”他有多久没看到这么一个会不高兴,会生气,会甩他脸色的女子了,好像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现在的女人,对他除了恭敬,就是害怕。可眼前这个女子,倒是独特,一说道做皇上的妃子,她还不乐意呢!有意思。
墨玉冷着一张脸除了酒楼,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出府没有看黄历,上面肯定写着四个字:不宜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