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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的郊外,有一座方圆百里闻名的灵庙,叫观音寺。据说庙里的香灰可治病,许愿特别灵,庙祝解签特别准。所以附近的百姓有事没事就去那里烧个香拜个佛,气球上天保佑多子多福,去百病,健康长寿。
人们只有生活中求而不得的东西,或者无力办到的事情,才会寄希望于神灵。可神灵是什么东西,从古至今,无人见过,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见过的无形的东西身上,你说,能实现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夏日的天是昼长夜短,酉时刚过,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傍晚的夕阳还带着点温度,眷恋着不肯退去。观音寺里已经没有了行人,唯一的庙祝也不知道跑到哪喝酒去了。整个庙里空荡荡的,只留有殿前几柱烛光,已经香炉中还未燃尽的香火。
烛火摇曳的大殿里,干净无尘的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影走到门口,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周围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便抬脚往里走去。到了案前,伸手拿过一旁的香烛,就着烛火点了三根,插进炉中,而后后退到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
“没想到夜天公子也信这个。”
说话的自然不是跪在蒲团上的人,而是门口处正在往里进来的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蒲团上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理会,继续完成他的叩拜。
待三拜过后,他才站起,看着面前的观音像,说道:“我信。”
来人走进,开了看四周,疑惑道:“为何选在这里见面,而不是在老地方?”
夜天转身,恢复了他飞扬的本性,看向进来的人,无奈地摇头。怎么又是这身打扮,他很缺衣服吗?都不换一件。“同一个地方见面的次数太多,容易引起怀疑。即使我们隐藏的再好,也不免被有心之人怀疑上,而且你看看你,这造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要知道,这东京城里,聪明的人实在太多。”
黑衣斗篷人对于夜天对他造型的不屑,很是不满意,不过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鹤立独行者反而更惹人注意,看来以后要还是要改掉才行。“那为何选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没必要啊,东京城里还有很多地方的。
夜天背靠在身后的案台上。“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咱们之前大摇大摆地在东京城里见面,现在也得换个荒郊野外的试试。而且,再过一会,天就完全黑了,俗话说:夜黑风高,好做事。”见斗篷人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夜天嘴角漏出一记邪笑,道:“怎么样,刘通隐卫,对于我的回答可还满意!”
听到此话,斗篷人刚刚放松的身体有立即警惕起来,声音如利剑锋刃。“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切。“自然是你主上告诉我的,我可不希望,和我合作的,是一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危险的人。你也不用太惊讶,凭我的能力,即便是我自己查,也能查到。你的主上,很聪明。”
斗篷黑衣人听罢,掀开了冒帘,露出了全部面目。浓眉大眼,轮廓虽然普通,但是周身散发的诡异气息却让他变得不普通。“夜天公子还知道些什么?”
“那你们不愿意让我知道些什么?”夜天反问道。
不曾想他有这一问,刘通有些错愕。即便他知道了什么,大概也不会说出来。这一点,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是清楚。
夜天见他不接话,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会做。当然,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我的,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可若是有什么事情触到了我的底线,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调笑的少年,刘通却觉得,他每说一个字,就好像一把利剑一般,直穿透人的身体。脑子还没想好,话已经先出了口,“什么代价?”
“哈哈。”夜天伸出食指在胸前摇了摇,什么的一笑,道:“这个,你事前不会知道的。况且这也不是今晚要说的重点。”
刘通这才想起,今夜见面的目的,说道:“的确,这不是重点。夜天公子,我们主上让在下来问你,周国皇帝即将亲征,他要如何调用各地的兵力和粮草。”
“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我们的人查到的只是个大概,其中细节,还得请夜天公子相告。”
夜天慢慢踱步走到门口,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要是告诉了你们,那到时候我们皇帝还不得活剥了我?你们打胜仗扩领土,我倒成了遗臭万年的卖国贼,这交易可不划算。”
“夜天公子,您是北汉的开国功臣,而不是卖主求荣之人。百年之后,人们只会对你歌功颂德,因为,史书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不是吗?”
没错,史书是胜利者编写的,可人心却无法编造,真相永远活在他们心里,世代相传。“那你们呢,你们可想过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史书中,也是开过功臣吗?”
刘通“哈哈”笑了两声,无奈摇头。“我们这种连死后都没有一块墓碑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写入史书。我么从小无父无母,被训练成杀人工具,窃取情报,说实在话,我们这些人离开了主上,都不知道如何生活。”
那你们还真是顽强,还能活到现在?夜天讽刺地暗道。夜天上前两步,伸手把庙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和一切声音。而后转过身回到大殿中,沉声道:“周国皇帝为了对抗蜀国的十万大军,亲率八万人马赶往凤翔,其中包括樊爱部下的五万大军,以及从各地调来的兵力。粮草方面,以邓州、许州、宋州、晋州、冀州和魏州为中心,向各州县调用一半的粮草,由专门士兵运往前线。”
“一半的粮草?意思是说,这些州县所剩下的已经不能维持今年的运作了?”
周国自先帝登基起,各州各郡,老百姓除上交的税外,剩下的便可自己处理,可留作家庭食用,也可拿到市场中变卖。一般情况下每年产的粮食都是固定的,所以衙门收到的税也是固定的。这些粮食是留给衙役和州兵,如果遇上灾年,衙门便把这些粮食分给百姓。如果是战时,按照规定,各州各郡只能调用三分之一的粮草,才能保证地方的运营。但如果要调走了一半,那剩下的便不能维持衙门的开支,就只能继续向百征税。如果碰上天灾人祸,百姓没有粮吃是其一,其二就是,百姓来年也没有钱买种子继续耕种。
况且粮草不仅是粮食和草料,还包括油盐,香料,药材等等。这周国皇帝,难道是要他的百姓来年饿死街头吗?刘通暗自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周皇一定还有其他的安排。于是旁敲说道:“如果我们此刻挥兵南下,周国虽有足够的兵力阻击,可是后援不足,他们一定会失败。”
“哼,你们也太小瞧他了,他会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早就秘密派了赵匡胤去镇守潞州。潞州是你们进入周国最近的路线,赵匡胤此人想必你们也不陌生,你们主上也在他的手上吃过亏的。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攻进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会输得很惨。”
刘通暗自点头,周皇果然还有其他的安排。“难道周国皇帝还有什么后招?”
夜天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有什么后招那我就不知道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爱信不信?”
“那也可以不用选择最近的路线啊!”
夜天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不想解释。“回去问你们主上吧!说了你大概也不明白。”
北汉的都城太原与周国的东京其实离得不算远,北汉若想进宫周国,潞州是最短的路线,可惜有赵匡胤这个大将在那守着。如果绕过西边,那里正是周国和蜀的交战处,周国的部队在那里,北汉不敢,且他们也不愿意与蜀结盟。如果他们从东北边的定州进攻,一来路线绕得太远,得不偿失,二来,赵匡胤也能绕到那里助阵。
两军交战,除却天时、地利,人和非常重要。北汉大军要攻下周国,不可能一时间就做得到的,大军行至周国边境,想必已是乏累,再加上饮食不惯,水土不服,这仗不用打就知道了结果了。
烛光摇曳的观音殿内,一股劲风突然袭来。以刘通的敏感度和反应度,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什么事。由不得他多想,大殿内闪过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即过而逝,刘通已经迅速地拔刀出鞘,挡住了向自己砍来的剑锋,后退一步,惊讶道:“夜天公子,你这是何意?”
“何意?”夜天此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嬉笑的神情,转而代之的是如地狱般的冰冷,和肃穆的杀气。“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不待刘通细想,夜天的剑锋又再次向他攻来,刘通往旁边一闪,瞬间来到夜天的后面,攻其项背,带起的剑气横扫烛火,殿内因为少了火光,变得更暗了。夜天身体往空中一翻,脚尖落在刘通的剑身上,足尖轻轻一点,以剑身为发力点,往空中又跳了几尺,而后一百八十度转弯,真气集中于剑尖,向地面上的人刺去。刘通因这股剑气太强而无法躲闪,只能使出全部力气应接。
一时间刀光剑影,飞檐走壁,屋内不时传来器具落地摔碎的声音。双方过了大致三四十招,最后两人剑气相向攻去,两人都是用剑高手,武器相当时,比的是快,谁快谁就能获得主导权。刘通眼看自己的剑尖已经接近了夜天的喉咙,嘴角不由出现一抹胜利的微笑,可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住,夜天身子往旁边闪过半步,错开了他的剑气,而他则收不住势地往前冲去,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把自己的死穴后背暴露给敌人,这是大忌。果然,夜天已站在他的背后使出一掌,掌风将他打出了殿内,冲破了殿门,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待他迅速转身想站起时,夜天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踏踏踏踏......”
“快,快,快......”
殿内案台香炉里的三炷香,刚好完全了它的使命,火苗到最后的香杆处,灭了。刚好,戌时刚过了一半,天完全黑了下来。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叫喊声,兵器声,刘通不可置信地看向居高临下的人。他太笨了,居然相信他的什么“换个地方见面”的说法,他竟然没有想到他会背叛他出卖他。“你引来的官兵?为什么?”
夜天又恢复了他嬉笑的表情。“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不要碰不该碰的人。可是你不听,所以,你得付出点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死。”
“你竟然敢......”
门被打开,一个又一个的侍卫兵带着刀剑,举着火把跑进院中,围成一圈,把刘通和夜天未在中间。一时间偌大的观音寺了,亮如白昼。有一人上前走到夜天的面前,应该是这些人的领头,躬身说道:“禀告大人,枢密院乙队队长张平瑞,率乙队二十人已全部到齐,请大人指示。”
夜天收回手中的长剑,沉声道:“你们还真听话,没早进来一步。”
张平瑞见他家老大说得轻松,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呵呵,大人说了,以摔门为号嘛!”
“嗯,做得很好。把他带回去,皇上应该对他感兴趣。哎,看好了,他武功很高,小心让他逃了,用快布塞住他嘴巴,小心他咬舌自尽。”
“是。”张平瑞往身后的众人回了一下手,便有人拿着铁链过来,反手绑住了刘通,并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巴。
刘通到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破口骂道:“夜天,你个小人,你敢背......呜呜呜......”可惜剩下的话,也能以干瞪眼来传达。
夜天上前一步凑近他的脸庞,小声笑道:“你别怪我,我们皇帝给我的命令是,亲征之前要见到你人,不然我就得提头去见他了。”而后靠近刘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相信,宫里的德妃娘娘一定会去看你的。”
刘通此时的神情不仅仅是愤怒而已了,害怕,不解,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年轻少年。知道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主上太轻视他了,主上以为是他在控制夜天,却不想是夜天在利用他。
夜天后退一步,看着侍卫们压着惊恐愤怒交加,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的刘通走了。张平瑞走上前来,问道:“大人,可是要和属下们一同回去?”
“甲队呢?”
“正在城里挨家挨户的盘查。”
夜天想了想,道:“走吧,打了一架,是得回去好好洗个澡。”
挨家挨户的搜查虽然有效,但估计能搜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小喽喽,关键的人恐怕是搜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