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45.net,最快更新凰泣九霄 !
安宁蹲在他脚边上,托着腮帮子看他睡觉,目光因思绪飘远而稍显缥缈。
曾经不止一个人问她,为什么要对皇琰那么好?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在意到都超出了姐弟的界限?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恩,她说,因为皇琰身上怀着乱世里难得的纯真与美好,而她不过是想好好保护他与它。
她是轮回重生者,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未亡人,浑身带着不可磨灭的血腥与戾气。她原以为她会带着这一身罪恶孤独终老,能在生命终结时回到原本的世界,可是那个少年不期然出现了,携带着不被玷污的干净美好闯入她的生命里,纯白的光芒瞬间点亮她阴暗的世界。
所以她很珍惜,非常珍惜,想要尽所有的力量去保护,保护它不受玷污。
她永远也想不到,她一念闪过的冲动带来的是救赎与希望。
九年前,安宁奉命征战敌军,救回被掳走的皇室族人,单枪匹马所经之处,遍地狼藉。那些原本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室众人衣衫褴褛挤在草堆中,哭喊着,哀嚎着,抽泣着,甚至有不少人伏地磕头,苦苦哀求着饶恕自己一命……完全没了以往的颐指气使。
独他不一样。
他没有哭,没有叫,没有哀求,只是安静地坐在草堆旁,双手抱膝,脸上不悲不喜,好似周遭的杂乱与污秽都与之隔绝。那样的冷静与漠然叫她恍然,以为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很快,那些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几场胜仗打下来,她的名号与模样早已深入人心。此番见她出现在敌营,所有人几乎都是心上一喜,拼命叫着她的名字,叫喊着让她救他们,若不是身上还有绳索束缚,只怕都要扑上来了。
可这么一来,她安全暴露在敌人的眼皮下。
听着四处传来的盔甲与武器的摩擦声,以及近在面前、虎视眈眈的敌人,安宁低咒一声,恨不得大开杀戒,直接将这群皇族之人都灭了得了!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平静的眸子一闪而过诧异之色,随即泛起骇人的黑雾。就在安宁还没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动了。他迅速操起一旁的铁棒,直接扫向往这边冲过来的小兵,撂倒几个之后还不忘朝这边喊:“皇安宁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走啊!!”
她被这么一吼回了神,眼前的景象却叫她心惊,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他单薄瘦小的身影拦在兵将身前,手上横着一根铁棒,多日的油米不进加上摧残折磨早已让他精疲力竭,可他没有半分动摇。他咬着牙与他们对峙,眉眼间充斥着叫她这个征战沙场的人也为之一震的冷戾。
“砰”一声闷响划破长空。
那抹单薄的身影被人重击倒地,可他拼死不从,硬是屈起一条腿支撑起早已残破的身躯。许是他一如既往倔强的眸光,许是他抵死不从的狠劲,许是他遍体鳞伤去还想着为她掩护的心意,许是他身单体弱却敢一人群战的骨气……安宁心里狠狠梗着一口气,怒火中烧。
当那锋利的刀芒落在他身上时,漫天的白绫呼啸而去,将一众兵将卷席上天再狠狠地摔到地上,抑或是宛若游蛇一般缠上腰身,缓缓收紧,叫他们睁大眼睛,感受着气力的逐渐消逝以及窒息降临时的绝望,再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一时之间,偌大的役场上只充斥着布帛绞肉的声音,以及声声凄厉的惨叫,听者心悸。一旁围观的阶下囚早已忘了哭泣哀嚎,一个个看白了脸,随即眸中迸发出巨大的欣喜之色,好像是茫茫大海中终于抓到了一块救命浮板,口中的呼救声也愈发强烈。
“一群蠢货……”单腿撑地的皇琰咬着牙低咒。
“咻——”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划破长空,马蹄声响起,一匹健硕漂亮的赤马疾速而来。他利落地飞跨过地上竖着的栏杆,稳稳地停在女子跟前。
“好样的,血染!”安宁满意地拍拍它的脊骨,而后替它抚顺鬃毛。
“咴——”血染像是听懂了一样仰头鸣叫,然后低下头蹭着它的手掌心。
耳边忽然传来盔甲摩擦的声音,想是敌军增派的人手到了,安宁眸色一凛,当即一拉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皇琰咳了几声,皱着眉捂住心口,刚才被长枪扫了下,现在咳个嗽都火辣辣的疼,看来是伤及筋骨了……这荒郊野岭的,他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易,哪里还能奢望养好伤?想及此,眸光陡然黯了几分,如今战乱四起,他也被当做俘虏,成了阶下囚。
他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会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被那些人虐待至死?
“喂,我们走!”
独属于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恍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抬头望去,一眼就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她坐在高头赤马上,眉目英气凛然,朝他伸出了手。
手?
那只手,小巧白皙,完全不适合提刀扛枪,征战沙场的手,却象征着自由与希望……而那只手现在朝自己伸了来,好像在诱惑着他上前拉住。
皇琰拼命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一切再真实不过。她依旧很有耐心地伸着手,像是看破了他的内心所想。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盯着她温浅的笑容,好似被蛊惑一般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抓紧了!我们回家了!”安宁牢牢抓住他伸来的手,用力一扯将他拉到身后坐下。
皇琰被猛力一扯,整个身体瞬间腾空,眼前天地颠倒之后被拽上了马。他还迷糊着就听见她的一声大叫,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赤马飞速疾驰,吓得他下意识向前倾身,抱住了她的腰身。等到他意识到什么,自己整个人都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脸蹭地红透了,可是……他却舍不得放开手。
她很温暖,那股温暖从她身上一阵一阵传递过来,温暖了他数日来饱受摧残的身体,温暖了他几近绝望冰冻的心,暖得叫他眷恋,就连方才发狠折磨他的痛苦也在这份温暖里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