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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瑶对顾亦的定位就是一块冰。幼年时见惯生死、又一直活在不三不四的世界里,实在是感情欠缺。洛家对他虽好,古人到底含蓄,不会动不动把感情两个字挂在嘴边,顾亦回给洛家的,也是报恩大于感情。那她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就是用热热烈烈的感情去攻略这个人。
这种“热热烈烈”,也是云瑶和洛萝学来的。
她还是极其有把握的。
云瑶对晃了晃手上的盒子,对他摆出个神神秘秘的表情,道:“有好东西要给你!”
顾亦不比洛萝好奇,依然看着她,目光中好像带了点点审视的意味,淡淡道:“你给萝儿吃的什么?”
“你果然是怀疑的。”云瑶心里明白,面上却苦笑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眼眶子一瞬间泛起一圈红,“顾亦,顾公子,我一直觉得萝儿可爱,当萝儿是亲妹妹看,打心眼儿里想要对你们好,怎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
顾亦抿着嘴不说话。
这个人最好的一点就是酒窝,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只是酒窝从来都会出卖他。抿起嘴时,愉快就是酒窝浅浅,懒得搭理人就是什么也没有。这会儿顾亦一句话不说,云瑶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云瑶的眼泪珠子好像马上就要落出来了:“萝儿身体不好,只能一点一点补回来,你也知道萝儿怕苦,不肯喝药,我就想办法做了药膳,给她补补身体。你若不信我,可以拿我那方子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亦会不会拿她的方子去看,她不知道。但是云瑶的方子确实是没问题的,她没说谎,她的确是希望洛萝可以健康起来。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着实是楚楚可怜。
顾亦面上总算是柔和了一些。打小见惯人间阴暗人性丑恶,他只觉得云瑶对洛萝的好是不应该的。这会儿见云瑶伤心,他不免有些歉意,便低低道:“抱歉,你是好心,我是怕萝儿吃岔了。”
云瑶却幽幽道:“萝儿萝儿,你晓不晓得,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你的萝儿,这样你是不是也能看得到我了?”她当然不会给顾亦反应的时间,强硬的把手上东西往顾亦怀里一塞,咬唇道,“这是我特意拿来给你的,你爱要不要!”
说罢,也像洛萝那般,转身就跑。只是跑的姿势比洛萝好看的多。顾亦看了她一会儿,打开盒子,却见着里面端端正正躺了本手记,标题娟秀大方,一看便是出自云瑶之手——《治军录》。
顾亦便又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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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完全亮起来,街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拜水盛会,小贩们自然是早早的就到了街市上抢占摊位,没过多久,随着吆喝声一声声飘出来,谈论声、欢笑声、嬉戏声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洛萝只觉得外面吵得不得了,砰的一声关了窗户,捏了本书坐在桌案边,却总是沉不下心去看原本喜欢的东西,只觉得肚子里面好像含着一股子气,吐不出来便在身体里面四处流窜。洛萝焦躁不已,没坐上几息时间就喊开:“飞檐,飞檐,外边怎的这么吵!”
洛府人手并不多,洛峥好行简居易,洛萝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院子里长年打下手的也就一个人,她喜欢武侠的东西,便把那人的名字都取了叫“飞檐”,如果再来一个丫鬟,那就叫“走壁”,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身边还是只有一个飞檐。
听到她声音,飞檐推门而进,见洛萝眉宇间都是气鼓鼓的,便抿着嘴笑了笑,道:“小姐,今个儿是拜水节呢,外面当然热闹。您不出去逛逛么,府里面可没几个人了现在。”
每年这种节日,洛峥总是准许下人出去透透气的,府里留几个必备的人手便行。这会儿飞檐进来,头上也带了朵黄色的月见,看来已经准备好要到外面晃悠一圈了。洛萝晓得规矩,挥了挥手,没好气:“逛什么逛,每年不都是一样的?我早看腻了!”
前几年不都还兴高采烈的,怎的今年就看腻了?飞檐只当她又和谁闹脾气了,也不多问,又见洛萝踢了踢桌子,站起身来,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蛮横道:“吵死了吵死了,飞檐你去把洛府外面摆摊的人都赶走!”
外面是街道,又不是洛府买下来的地盘,她怎么能把别人赶走呢?!对上这位大小姐,飞檐也是心里苦,张了张嘴,想要好好劝劝洛萝,却听外面传来个声音:“小姐,顾公子过来了。”
洛萝本来还发着脾气呢,听到顾亦名字,愣了一会儿,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带您出去逛逛。”
洛萝惯来变脸比翻书还快,两句话工夫,脸上那些忿忿都消了去,眼睛里透出些兴奋,嘴上却不甘示弱:“他不是忙得很么,这会儿说去就去,太便宜了他了!”
这下怎的不是逛腻了?飞檐晓得洛萝脾气,忍住笑,点头附和道:“那奴婢便先去回顾公子一声,您不去。”
洛萝便装不下去了:“谁说我不去,去去去,敲他一笔再说!”
飞檐道:“今个儿既然和顾公子一同出去,小姐可要穿那件烟笼裙?”
洛萝一怔,咬着嘴唇,目光闪了闪,显然有些心动。只是一对上飞檐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点子动摇又压了下去:“不必了,他又不是我的谁,就出去逛逛,哪里用得着换裙子!”
她生怕被别人看穿什么了一样,也不等飞檐说话,就赶紧的跑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顾亦站在洛府门口不远处的小摊上,正垂首看着商品,嘴角微微抿着,穿了身白衫,长身玉立,洛萝一出门便瞧见了他。
见他手上还拿着什么,洛萝立刻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凑近了,洛萝才见着这摊子卖的是些不常见的花儿,拜水盛会时,女子头上多饰以鲜花,洛萝不喜欢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所以这会头发上还光生生的呢。
见她脑袋歪过来,顾亦也顺势将手上拿着的淡粉的重瓣木槿插在她发丝间,小摊儿贩子精着呢,马上一迭声儿的夸起来:“洛姑娘戴着可真好看,像是仙女一般!我这儿的花啊,每种都只有一朵的,全城都仅此一朵,姑娘瞧着可还喜欢?”
洛萝本来是不备,被戴上了花,她伸了伸手,到底没把那朵木槿摘下来,脸上却有些发臊,隐隐往顾亦身后躲了一躲。又听顾亦说了句:“确实挺好看。”这下她脸便更红了,只好转过身子干巴巴催促道:“快走快走,要玩的地方还多着呢!”
洛萝耍赖时说的假话多,但是昨日是真没骗顾亦,她不喜被父母管教,每年拜水盛会时便不愿同父母一起过,她要一个过节,洛氏夫妇定然是不准的,可是和那些贵小姐们在一起,又不外乎是赏赏花吟诗作对子,便是聊的话也多是家长里短。洛萝是觉得这节日过得一年比一年无聊。
顾亦虽然也爱板着个脸,但是到底和别人不太一样。现在有顾亦陪着,她脚下便好像是装了弹簧,走路都蹦蹦跳跳的,拉着他便朝着食坊过去,想着要把这三年来错过的美食吃个遍才好。
顾亦也是耐性好,跟着她一路走走停停,也没露出半点不高兴,甚至还同她一起琢磨那些个东西美味些。洛萝是惯出来的大小姐,虽然好吃,但是吃的也是精细的东西,被顾亦带着吃了些以前她看不上的粗糙玩意儿,眸子一下子亮了三分,好似发现了什么新的天地一样,更是来劲儿了。
直到肚子吃得都圆滚滚的了,她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过食了一般,拽着顾亦袖子愁眉苦脸的喊撑着了撑着了。
顾亦今日心情不错,瞧着她发笑,脸颊边酒窝可爱得紧:“方才便叫你少吃些,你不听,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洛萝只恨自己没生第二个肚子,能把整条街都吃下去,见顾亦笑自己,便拧了把他手臂,索性耍起赖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顾亦想了想,含笑道:“你那日不是要去听那先生说书么?我听说那人又来了宁溪城,不如去小东坊的茶楼坐坐。”
“那日”说的便是她帮着云瑶打架的那日了。洛萝只道顾亦神通广大,猜她心思一猜一个准儿,心里不晓得是舒坦还是愉快,也不和顾亦作对了,只是催促道:“好呀好呀,咱们快走!”
小东坊的茶楼就在莲心湖的旁边,此时微风漾漾,湖水涟漪轻晃,大片的粉荷微微摇摆着,煞是惹人喜爱。透过窗子便能看到整个莲心湖,到了下午的时候,莲心湖上还会举行划龙舟的比赛,这里着实是观景的好地方。茶楼老板是个精明人,到了节日便把喝茶的费用提高了十倍不止,如此一来,到了时辰后,茶楼也堪堪能坐得下。
这会儿人还不多,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就见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拿着扇子,慢慢走了上来,他身后还跟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巧笑倩兮,捧了个罐子,想来是收钱用的。
洛萝啧啧叹道:“这有名气的说书人就是不一样,连跟班都生得落落大方的。”
她一边说一边瞄着顾亦,顾亦只是慢悠悠的品着茶,目光却落在楼外池塘处,大概对听人说书这件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洛萝想同他多说一会儿话,寻思了会儿要怎么拉回顾亦的注意力,却很快又被说书的故事给吸引了走。
如今边关战事越来越吃紧,蛮族步步紧逼。洛萝对武侠以外的故事多是不感兴趣的,偏偏说书人讲的却是蛮族和邻国文国的些子八卦事儿,这也让她听得津津有味的。
说的是十多年前,文国国君昏庸,蛮族侵略过来,老皇帝却只晓得一味求和,甚至还将长公主远嫁到了蛮族。
这事儿宁溪城里的姑娘们也稍微听过一点儿的。也只是那么一点儿,甚至连皮毛都不知道,她们即便是有那么颗想要八卦的心,也不知道该从何八起,哪儿有那么多秘事能流传进来的?
这说书人却说得很多。女子地位尊贵,更何况长公主还是曾经的太子——现在的文国皇帝的亲姐姐,被送去和亲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倘若能成就一段文成公主般的佳话也就算了,偏偏这佳话非但没有,还从蛮族传来消息。
——长公主死了!
白绫三尺悬在梁上,等下人发现的时候,长公主早就没气儿了。
而长公主的心腹侍卫及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那小儿不过三岁大小,侍卫带着他逃跑之际已然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又能在兵荒马乱之中活得了多久?
当时蛮族正大肆进攻文国与蛮族交接处的庄国。若是庄国一灭,蛮族便会像是洪水一般攻入文国肆虐。只可惜先帝昏庸无能,死了个公主这般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连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直到现在的皇帝即位之前,整个文国都处在一片恐慌之中。
这个说书人有名气是正常的,一段故事被说的起伏跌宕,精彩无比,洛萝也跟着那故事一会儿两眼发亮,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又连连叹气,却不知顾亦早收了视线,看她听得摇头晃脑、表情丰富,也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茶楼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姑娘家居然不少,看过去只觉得那头上戴着的花儿争奇斗艳,姑娘们人比花娇,着实是赏心悦目。连带着些粉蝶也纷纷往茶楼飞了进来,有些姑娘兴致大起,竟差小厮引着蝴蝶飞来自己头上,蝶儿落在花上,更添一分美丽。
瞧着洛萝头上那敛翅停下的粉蝶,顾亦微微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着洛萝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