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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功成躺在碧眼长羽雕上,懒洋洋地对熊遵南说道,“熊掌门好久不见,神采依旧啊,幸会幸会!”郑功成不是慵懒之人,慵懒之人做不到御兽宗掌门之位,他现在的慵懒,只是向众人展示自己胜券在握的一种手段,一种气质。
熊遵南则不会这些客套,这些场面,他讲霸剑扛在肩上,大大咧咧的说道,“郑宗主,这是我们六艺门的家事,和你们御兽宗无关,麻烦你啊,让一让。”
要是寻常人和郑功成这样说话,早就被他的手下大卸八块,首级让狂狮叼着四处示众了。可眼前说这话的人是熊遵南,郑功成最大的敌人,最好的对手。
郑功成恨他恼他敬他重他,所以也不把这话当回事,接口说道,“赵启封与你熊遵南不和,离开六艺门自创应天教天下皆知,何来这还是你们六艺门的家事啊,你熊掌门就算是天下无双,也得讲道理不是?”
熊遵南知道,和郑功成这样谈下去没有结果,他只能先亮出自己的底牌,“天南州本来就是我们六艺门的地盘,我在我的地盘上处理事务,你郑功成难道还要插手不成?”
修真门派的地盘是数百次争斗后相互谈判,相互妥协的产物,任何门派在自己的地盘里处置事务都是本门派的事情,如果其他门派插手,无异于挑起战争,是相当无理的要求,熊遵南就抓住这一点,想要质问郑功成。
但郑功成岂是寻常之辈,立刻回击道,“我与赵启封已经喝下兄弟酒,从此应天教与我们御兽宗情同兄弟,如今兄弟有难,我这个做大哥的又岂能坐视不理?”
修真门派结盟自有一套仪式,基本就是两派掌门相互喝下兄弟交杯酒,然后互相结为异姓兄弟,许诺两派从此以后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景而已,真正的事实是,大帮派和小帮派结盟,要是就是小帮派缴纳保护费,在大型战争的时候充当炮灰,而在平时,则大帮派会给小帮派提供保护。
这不是兄弟间的情谊相守,更像是主仆之间的相互负责,只不过兄弟交杯酒成了众多门派的最后遮羞布,维持住小门派最后的尊严。
熊遵南目光越过郑功成,似笑非笑地对着赵启封说道,“你说你有新的世界将要构建,现在又跑去做郑功成的走狗,真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男人呢!”
赵启封老脸微红,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赵启封不开口,作为大哥的郑功成便替赵启封说话,“如今应天教既然与我们御兽宗结成兄弟,弟弟有难,我们这做哥哥的又岂能坐视不管,任弟弟受人宰割!”
这话说的是义正言辞,咋听之下颇有几分道理,细细品味却还是强词夺理,人是六艺门里叛出来的,地盘是六艺门的祖业,难道就因为给你御兽宗交了份子钱而要承认他们?
熊遵南做不到,所以他冷笑一下,说道,“人,你可以带走,这天南州,我不让分毫!”
郑功成脸色阴沉下来了,御兽宗最高战力亲征,熊遵南连天南州一半领土都不肯让,这说不过去,所以他要施压,面色不善地说道,“熊遵南,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这话也太不把我郑某人放在眼里了吧!要我说,你我各退一步,这天南州,一分为三,取三分之一给我赵启封兄弟安身立命,你看如何!”
熊遵南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言简意赅,字字如剑。
郑功成脸色更难看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没有人敢这样不给他御兽宗宗主面子!他的话,就是丢出去的大山,不容更改,更别说拒绝了。
郑功成不希望破了这个惯例,所以他的脸色开始有了狠意,“熊遵南,你最好知道你在和说话!”
熊遵南在重压之下毫无畏惧之色,反而神采熠熠地说道,“我知道,我在和北境之王,我的一生之敌郑功成说话!”
这话好听了一点,郑功成舒缓了颜色,“那我再说一遍,我要你分出天南州三分之一的领地,供我兄弟赵启封开帮立派。”
“哈哈哈哈!”熊遵南仰天大笑,笑完后还是那个回答,“不可能!”
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郑功成的两次要求都被拒绝,这让御兽宗宗主的脸色往何处放,郑功成的脸色阴得像是聚集了天空所有阴霾,沉声道,“熊遵南,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一言不慎,引发门派战争可是对谁都不好!”
熊遵南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浓,“郑功成,我熊遵南啊,生于六艺门,长于熊家,长辈从小教育我要守护祖宗基业,青年出道,正好赶上与你御兽宗十年之战,我的无数挚友死于战场,等到壮年,我东临沧海,南下苗疆,期间数次遭遇生死之险,索性我熊某人命大,一一挺了过来。”
说到这里,熊遵南的眼里满是晶莹,谁说铁汉没有柔情,“所以啊,这六艺门的基业,算是融入了我的血与骨中了,我熊某人不止一次在六艺祖师面前发誓,弟子虽是不孝,但凡是还有一口气在,则,祖宗之业不可丢,六艺之名不能毁。”
“郑功成,你我相争百年,我自然知道你的能耐,我也相信你有为赵启封出头的能力。”
“但是啊,有些事情,是我熊某人宁愿死,也不能退却的,你若是真要分出天南州,行,那就从我熊遵南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说到这里熊遵南豪情再起,霸剑扛在肩上挑衅道,“不过我熊遵南也不是什么好欺负之人,若要我死,我就要带你那边一半人下地狱,来吧,郑功成,像个男人一样来跟我分个高下吧!”说吧挺直腰板,一身霸剑起,天南谁不知!
这话一出口,已然有了不死不休的感觉,郑功成不惧战争,却不想要为赵启封开战,更不希望打没有准备的战争。
所以他依旧阴沉着脸,说道,“熊遵南,你真要开战吗,看看你下面的熊家子弟吧,刚经大战,疲惫不堪,他要带着他们一起下地狱吗!”
这是一句场面话,本来是为了缓和局面,相互谈判而用的,给双方掌门一个台阶下。
然而传到台下熊佑英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他以为他们熊家子弟成了熊遵南的累赘,顿时,巨大的羞辱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这股羞辱感和熊遵南刚才那番话的荣耀感交织在一起,相互翻转,产生了巨大的情感念想。
熊佑英想起了自己,一个普通的熊家子弟,平时浑浑噩噩,没少利用熊家权势耀武扬威,欺负同门,秤砣谷打劫便是他的发家手段。
便是此次熊遵南号召熊家子弟发起的百熊日行,他也是犹犹豫豫,写下遗书的时候手在发抖。
在六色云舆上,他看到王天明一行人在被应天教修士追杀,良心发现,放了身旁曾经视为对手的李魁首下去救人。
除了这件事,他还做过什么,熊佑英想来想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原来他一无是处,原来他毫无作为。
可现在,当他的叔叔,所有熊家男人的偶像熊遵南发出了那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后,熊佑英被感动了,他第一次发自心底为自己姓熊而自豪,第一次为自己是六艺门人而骄傲。
如今这份自豪,这份骄傲,经过羞辱感的折磨,化为一股力量,从熊佑英的肚子出升起,化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从他的喉咙间炸裂开来,这个决定楚州命运的战场,响起了小人不屈服于命运的怒吼——“六艺,何曾屈服;我们,永不后退!”
巨大的响声贯彻战场的每个角落,然后迎来了难堪的沉默!也许这不是底层弟子能够说话的地方,也许他们还没听清楚这句怒吼的意思,谁,又知道呢?沉默,突如其来的沉默,成了此时战场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