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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迟宁从床上惊醒。
她做了个梦,自己不但没救到习佳奕,她才是那个劝她面临极恶的人。
这瞬间,迟宁分不清这是噩梦还是对现实的反应。
她头太疼了,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干脆走到楼下去喝水吃药。
梦里的画面帧帧在眼前上映,习佳奕哭得眼睛红肿,声嘶力竭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是你。
你希望有人会救你吗。
人生最可怕的就是这是一道只能单项选择并且没有后退键的选择题,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在花费出那样的勇气后,她真的乐意被人救吗。
迟宁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的。
昨天下午听到的那道脑电波再次重现,好像千万的轰炸机在耳畔隆冬作响,好多声音……
她吃力地捂住头,使劲拍打,力道再大拍到手掌都红了。
嗡嗡的声音没有了。
可她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张了张唇说话,听不到,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到。
世界没有声音,她好像在这个瞬间被所有人抛弃。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需要她。
这么偌大的世界,她怎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余光里,迟宁看到薄知聿过来了,她仓惶地把手放下来,说:“你怎么没回房间睡?”
他在说话,迟宁只能看他的唇形吃力地判断他说了什么。
薄知聿:“怕你半夜会醒。”
迟宁慢慢点头,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入喉,通到的好像是她的五脏六腑,耳畔终于渐渐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阿宁?你怎么了?”
幸好。
万幸。
“没。”迟宁重重输出口浊气,“刚才没睡醒。”
“还要睡吗?”薄知聿帮她倒温水。
“不了,睡不着。”
“那一起看电影。”
屏幕上的是杀手中年大叔和被家暴的萝莉少女的组合,影片名字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少女问:“Islifealwaysthishard,orisitjustwhenyou'reakid?”
杀手回答:“Alwayslikethis.”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看到这里,迟宁跟薄知聿笑了。
明明不是什么笑点,他们默契地互相看向彼此,同步镜像动作,笑出声。
周围很黑。
薄知聿碰着迟宁的手,“阿宁,想问什么?”
他们就是这么奇怪又默契的相处,她什么都没说,他却能知道她有话要问。
别人不问一句,迟宁便憋到死都不说。
可问的人是薄知聿,迟宁突然觉得,告诉他一点点,也不是不可以。
迟宁指尖抓着沙发上的毯子,轻声说:“那家艺术餐厅——梵高有好多的向日葵、漂亮的星空,却还是在阳光光充沛的田野上对自己开了一枪。”
在《渴望生活:梵高传》里是这么描述的。
“他把脸仰向太阳,把左轮手丨枪抵住身侧。扳动扳机,他倒下,连埋在肥沃的、辣蓬蓬的麦田送土里——生生不息的土地——回到他母亲的子宫里。”
是之前薄知聿带迟宁去的那家艺术餐厅。
在她手抖的时候,在看到餐厅星空餐盘前,她想的不是多贵多艺术的场合,想到的这些故事、这些书。
迟宁问:“你觉得自杀未遂的人,是被深渊里回来了,还是被拉回深渊里。”
电影剧情还在继续,冷血空洞的大叔在被少女感化的路上。
英语台词缓缓,薄知聿温声问:“阿宁,有没有人说过你太善良了。”
“我吗?”迟宁摇头,“骂我恶毒的多点。”
竞赛圈里的人都说她是内卷之王,表面上一点书不读,晚上挑灯夜战,典型小说恶毒女配的形象。
薄知聿说:“说真心话,我不知道是被救还是被拉回去了。”
迟宁沉默地垂着头,她把膝盖抱在一起,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很防备,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阿宁,如果你今天没救到她,你现在是不是该在自责在手上谋害了一条人命?”
迟宁还是没说话。
好像,是这样。
“很多事情,只是老天让我们有决定的机会,我们便去做选择。来不来得及,可不可以,对不对,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
迟宁听着。
男人的掌心扶着着她的发梢,语调悠扬,“哪儿有让我们小阿宁做了选择,还要来承担后果的坏事儿啊。”
迟宁被逗笑了,她说:“万一就有这样的事情呢。”
她不着调,薄知聿更不着调,漫不经心还痞里痞气的发言。
“哥哥在,谁能找你的麻烦?”
“……”
电影迟宁没有看完,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最后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后来她想薄知聿电影的结局,他没说,说以后他们再看一次就知道了。
就这样,她没能知道早熟少女和疯狂杀手的结局。
习佳奕的事情,迟宁等她醒来去见过。
女孩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见她来,费劲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迟宁坐在她床边,给她剥橙子,她开口,“我这次参加选拔赛,拿了第二名。”
习佳奕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第二名也很厉害。”
“我知道。”迟宁笑着安抚她,“可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已经江郎才尽了。我能走的路,到尽头了。”
“阿宁……你已经很好了,是他们根本不懂。”习佳奕太激动,剧烈地咳嗽说着,说着还想从床上起来,“是谁这么说你的?你告诉我。”
迟宁没拦她,只是问:“他们这么说的我,像不像别人这么说的你。”
习佳奕动作僵住,她像个被戳破伤疤的小孩,眼泪情不自禁地落,怎么都止不住。
少女轻轻擦掉她眼尾掉的泪,杏眸明亮清澈,她朝她伸手。
“我想在努力一把,你可以跟我一起吗。”
在下午阳光正灿的时候,她们互相交握住彼此的手心,没什么温度的触碰,却又是最有温度的靠近。
她们在做一个普通而又沉重的约定。
迟宁说:“那句话,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习佳奕又哭又笑的,她擦掉眼泪,用着哭腔说:“阿宁,以后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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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参加IOI没法在南汀久留,习佳奕每天都会发些日常给她,她基本都得隔了好久才能看到回复。
刚开始迟宁还不知道回什么,把消息页面截图给薄知聿问“这种情况该发什么。”
薄知聿:【你先发给我审核,我帮你判断。】
迟宁发了个问号过去,【你说人话。】
对话框的消息正在输入许久,迟宁刚想关掉消息,围绕着她和他的头像,屏幕上开始飘落晶亮的小星星群体。
他最新发出的消息:
【我想你了。】
迟宁以为他又是想看星星了。
薄知聿:【参加什么破竞赛,现在这么看你还不如不会读书呢,最少在身边还能看到人。】
他问得挺真情实感的。
【阿宁要不然随便看看得了,我们早点回家,哥哥还能再放个三百响礼炮给你办成盛世大典庆祝。】
“……”
迟宁感觉薄知聿最近可能长在她笑点上,所有人都在劝她好好读书,多拿几个奖项回来,只有他跟她说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啊。
浪漫又令人奢望的词汇。
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敲门,“阿宁,有你的快递。”
迟宁回眸:“我没买东西。”
“但这名字是你的,你看看。”
迟宁拆开快递,里面是一张金黄色的奖状、奖牌、奖杯的套餐,这龙飞凤舞的笔迹她一看便知是薄知聿的。
【热烈祝贺迟宁同学在IOI选拔赛中获得第二名。】
【要不要再接再厉都可以,但最好不要。】
【祝我们小阿宁天天开心^.^】
还跟着个花里胡哨的颜文字。
迟宁轻轻触碰着浓墨笔迹,眉间慢慢染上笑意。
薄知聿可能真有毛病。
哪儿有给第二名的这么多奖状的。
她在初中的时候失利考过一次第二,那时木沁火大的半死,冲到她面前来质问:“怎么能考的这么差。”
现在,有人可以把她的失败当成奖励。
迟宁轻笑着,她再没有遇到过像薄知聿这样的人,把她所有的难堪都变成褒奖。
哪怕是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希望她永远保持最好的成绩、状态。
迟宁想回他的微信,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重复输入删除。
哪怕屏幕上发的文字,迟宁都能想象出他慵懒欠揍的语调。
【跟哥哥说话,怎么还要费尽心思地想这么久啊。】
【这么隆重,怪让人害羞的呢。】
“……”
你害羞个鬼。
迟宁再次怼了个:【?】
迟宁:【我是在想,怎么会有人还能给这么差的第二名颁奖。】
【怎么不能。】
这回薄知聿发的是语音,手机贴近耳畔,男人的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又苏又磁。
“在哥哥眼里,阿宁什么都不做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