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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洛璃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内饰果真没有让他失望的夸张,香笼里点着百花染,帘缦绣着金丝银线,流苏缀上珍珠玉石,地上的细软绒毯一脚一个坑。
这地方不能睡人。
客卧尚且如此,叶华年的房间他简直无法想象。薛洛璃直接趴在地毯上,已是深夜他毫无睡意,今夜种种出乎意料,太多想要问清的事根本熬不到明天。
沈思辰就在隔壁。刚刚叶华年将他与沈思辰分在了一起,沈念星的脸几乎可以刮下一层灰,咬着牙说沈思辰伤未痊愈,还是由他照顾比较妥当。叶华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样更妥,便带着他与白修羽去了另一层。
从前竟然没发现,他有这般识人辨事的本领。
烛火太盛有些热,薛洛璃烦躁地坐起来,右手捂着胸口。强劲急促的咚咚声沿着手臂扩散,有些疼。刚刚沈思辰躲避不及,置于缥缈弟子剑锋之下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闪过,血液的冰凉心跳的急促道现在还是一样清晰,吓死他了。
几番侧首盯着墙壁,恨眼力不足以穿透屏障。抓耳挠腮在地上来回滚,终于忍不住推开窗爬了出去。
沈思辰沐浴焚香完毕,披着湿润的头发走到帘外想要喝杯茶时,看到的便是薛洛璃挂在窗沿上的笑脸。情不自禁放松唇角,斟一杯茶,又满一杯白开水,朝他招手。
“有门不走,为何爬窗?摔下去怎么办。”
薛洛璃灵活地翻进来,抓着水杯一顿猛灌,沈思辰不动声色又替他满上,手指擦去他嘴边水渍。
“想看看道长在干吗,没想到在偷偷洗澡,啧啧。”
沈思辰道:“你去哪了。”
薛洛璃想起此行目的,正色道:“道长,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沈思辰道:“你去哪了。”
薛洛璃道:“哎,一言难尽,先别管这个,我刚偷听的没头没尾的,你快和我说说。”
沈思辰声音渐冷:“你去哪了。”
如一腔热情打在冰柱上,薛洛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眯起一双杏眼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沈念星说的对。”
沈思辰道:“与念星何关?你究竟去哪了。”
薛洛璃顿觉无趣:“既然各说各话,那就不用再聊了。”
大半夜不睡就想和他说说话的自己真是傻瓜,薛洛璃越想越生气,绕过沈思辰准备出门打人,忽然被紧攥着手腕用力往后拽,一个踉跄顺势跌进怀中。
平日里矮他一截薛洛璃已是满心不快,现下这个姿势被禁锢怀中,闷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了。用力扑腾想要挣脱束缚,结果环抱着他的手臂却是越收越紧,脸紧紧贴在他胸口,能感觉出薰过香草的衣衫下紧实的肌理。
道长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啊……
薛洛璃抽出手试探着拍拍沈思辰后背:“道长,你在干吗。”
沈思辰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却还是那句仿佛催眠的话。
“你去哪了。”
薛洛璃不知他为何执着于此,只能简略说明:“我走错路。”
沈思辰道:“我以为你走了。”
没等薛洛璃解释,沈思辰又收了收手臂,继续道:“找了你好久,念星说你也许回了天宸殿,可刚刚白修羽也是来找你的。你究竟是去了哪,还有哪里可去。明天醒来,你会不会又不告而别?”
薛洛璃自知理亏,嘿嘿干笑道:“道长原是计较这个,我不是都答应过你了嘛,沈念星不砍我我就不走,哈哈。”
沈思辰苦笑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很多,可一样都没有做到呢。”
薛洛璃想了想:“有吗?说话不算话流氓本色嘛哈哈。”
心里想的是从前我们是死对头,说话算话才是大傻瓜吧。薛洛璃被圈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从沈思辰胸口传来的热度熏得他脸颊发热,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像个猴屁股。
“道长,你先松开,我难受。”
他声音难得的弱势,果然对沈思辰有效,稍稍犹豫后松开了环抱着的双臂,只两手执拗地拉着薛洛璃的手不肯放开。
平日里温柔平和的人原来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薛洛璃觉得新鲜,被放出来深吸几口气对方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
“道长,我知道你眼睛好了,你就不能省着点用。”
沈思辰道:“看着你,我心里欢喜。”
薛洛璃皱着脸,仍不放弃把他掰回来:“道长,你饶了我吧,你喜欢谁不好干嘛偏偏喜欢仇人。这样,你回玄灵城闭关一段时间,出来就正常了。”
沈思辰摇摇头:“若是有用,早些年也该好了。”
薛洛璃道:“为什么。”
沈思辰顿了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
轻轻揉了一把薛洛璃的脑袋,毛毛躁躁的拨弄着手心,又是许久没有打理,沈思辰甚至有即刻将他扔到水里洗干净再捞起来的念头。
沈思辰:“你明明已经不恨我,否则刚刚便不会救我,袖手旁观便是。”
薛洛璃面露窘态,急忙道:“那是因为……”
沈思辰打断他的解释:“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洛璃,有些事你还记得有些事已经忘了,那不如循着本能。我们互相弥补,好不好。”
这话他听得云里雾里。说到底,沈思辰并没有欠他什么,何来弥补之说。
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极力蛊惑着他,薛洛璃努力的回忆自己这一生,唯有这个人会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软言对他,尽管他大约配不起,却仍贪恋着这种感觉。
但还是害怕,曾经这世上唯有凌澈一人对他好过,称得上百依百顺坦诚相待。可当他们被逼至悬崖退无可退之时,凌澈还是狠下心把他推下去了。他不怪不怨,凌澈没有错,错的是他。
假如将来有一天,这个人换成沈思辰,他却无法想象自己会作出什么。
情感已倾向妥协,理智却不停的提醒他这枚□□他碰不起。薛洛璃咬着牙红了眼眶,恶狠狠盯着对方:“道长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思辰道:“恶贯满盈,无法无天,乖戾霸道。”
说的好好的却遭劈头盖脸一通指责,薛洛璃拧紧眉头张嘴就要骂。
“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从今往后,我都会看着你,不会让你再作恶,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受惩罚。”
薛洛璃鼻子有些酸:“你要管我么?”
沈思辰嘴角微扬,轻声道:“管。以后你的一切我都要管,若是管不住你再作恶,亦有我承担。”
薛洛璃咬紧牙关:“道长可清楚,不是我的我不会上心,可若成了我的将来被夺走,我会让你比当初还要痛苦十倍。”
沈思辰像是被这话震到,瞪大双眸眼眶微红,原先攥得他酸疼的手松了些。薛洛璃以为他怯了毕竟曾经伤眼流离的苦楚,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正想出言嘲讽以掩内心失落,又被狠狠地摔进对方怀里,铁箍一般的双臂环了上来如用尽力气,死不放手。
“你不会的。”
你如果真能这么狠心,就好了。
眼角不争气地溢出一滴泪珠,薛洛璃抽着鼻子闷声道:“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杀过的无辜,行过的邪道你要一件件听吗!”
沈思辰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将他圈在怀里,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你不会,时不时抚摸他的发丝像是安抚。
薛洛璃被动地贴着沈思辰,嗅着他身上刚洗澡留下的皂荚味和淡淡花香,与脑中的某处涟漪融合,渐渐地陷入迷惑蛊惑,温暖柔情的触角从黑暗中袭来圈住了他的四肢,再也动弹不得。
“我真的会……”
带着鼻音的抵抗听起来毫无威慑力,薛洛璃认输了。这样充满诱惑力的善意,他还是忍不住想尝试第三次。
“道长,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沈思辰夺走,薛洛璃闷在他怀里,犹豫不决,“我不是故意。”
他想说对不起,却说不出口。薛洛璃自知欠沈思辰一句抱歉,话到嘴边却变了。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对于他二人这些年的经历实在是无用的很。
沈思辰将他抱得更紧,不住地轻喃:“我知道,知道的。”
乌云已经散了,薛洛璃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夜空中的明月,望着出神,恍惚间想起了凌澈对他的警告。
“离沈思辰远一点。”
凌澈说的对,沈思辰于他是致命诱惑。可惜已经晚了。
…………
薛洛璃在沈思辰的床上滚来滚去,方才迷迷糊糊不知道答应了他什么,醒过神来眼角还挂着泪,对方眼里含着笑意望着他,更觉得丢脸,便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飞扑上床躲起来。
沈思辰心里暖暖的,积压了几年的郁结都在抱紧薛洛璃的那一刻消散。重来一次,绝不再后悔。
只是这习惯……
无奈的把薛洛璃从被子里刨出来:“多久没洗澡了。”
薛洛璃头发被滚得凌乱,竖起几根呆毛,这话落到耳里不论从哪个角度听都是嫌弃。
“要你管!”
沈思辰替他把头发理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做了什么,还没有回答我。”
薛洛璃道:“道长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思辰道:“嘴上就是不能吃亏嗯?原也没有什么。颍川博陵历代交好,前几日子溪收到叶宗主的来信,说是缥缈峰有异动,念星一来考虑剑华乱后仍须子溪留守,二来我们亦是一直在追查血案或许有线索,故而代替子溪而来。我自是与念星同行,反正没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
薛洛璃皱眉,扁扁嘴道:“子溪?”
沈思辰笑容加深,轻轻捏他脸:“还说不是醋了。”
朝对方做了个鬼脸,薛洛璃道:“那缥缈峰究竟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