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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大家都懂了
凌澈见到薛洛璃的第一眼,他就蹲在南街边一间关了门的店铺屋檐下,把自己圈成小小的一团,专注的盯着地上的小石子,时不时朝身后张望。
广陵城遭了怪事,一时间城内如发了瘟疫一般,百姓接连病倒呕吐腹泻,没多久便形如枯槁奄奄一息。城内药堂挤满了人,郎中大夫望闻问切对症下药却始终不得治。眼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大夫们翻遍了医术药典扔束手无策,谣言四起。
过了十几日天宸殿终于得到了消息,凌宗主决定带着弟子和他选中的继承人前来察看,这才发现广陵城这怪事并非疫病乃是妖物作祟。
修仙者手中的玄兵利刃才是真正的对症之药。
除去妖邪后,天宸殿弟子在南门街上派发符水药丸以化解百姓体内余毒,同时还派发了不少银钱给老弱妇孺流离失所者。百姓们千恩万谢,一边排队领救命药一边对天宸殿感恩戴德。
这边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那边薛洛璃不为所动仍一个人静静坐着,圈出一方天地与世隔绝,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凌澈好奇心起,来回踱步观察了几个时辰,最终忍不住交代天宸殿弟子后,自行拿着一小袋银钱朝街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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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洛璃一个人好端端的在发呆,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他不免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孩子正低头打量着他,眼里全是与这年纪不匹配的成熟精光。手里拿着一包东西,他看了看那袋子,金色丝绸绣着好看的花纹,紧接着那人把它递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意思?薛洛璃看了看那袋子,又抬头看了看那人,继续研究地上围着石头转的蚂蚁,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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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澈看到的这个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破了几处大洞,一只脚上没穿鞋另一只脚上的鞋却显然已经不合适了,他抬头的那一刻,这个孩子的明眸善睐直勾勾注视着他,如同深夜里的野狼警惕又危险。
他蹲下身子,细声轻柔地尝试搭讪道:“你在这里
“爹娘在何处?”
“他们都去拿符纸银钱了你不去吗?”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就在凌澈问到第二十句怀疑这孩子是个哑巴时,对面的人终于悠悠地开口了:“我在等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
凌澈扫了一眼他身后染灰的店铺牌子,终于明白。广陵城造此一劫,哀鸿遍野。此刻人心稍稍安定,哪来的店主会给你做酒酿圆子吃。
薛洛璃攥紧了手中的几个铜板,愤愤道:“大娘再不来,又要没有了。”
他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让凌澈的心咯登一下。掰开他的手指,铜板已被握的光亮沾上了薛洛璃手心的汗,凌澈问道:“有人欺负你?”
乞丐堆里弱肉强食欺善怕恶的现象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更严重,所有人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只为了能多活一天。想起被抢走的铜板,落在身上的拳脚,钻心十指的疼痛,薛洛璃的眼神突地变得阴鸷凶狠,又狠狠攥紧了拳头。
凌澈用手指替他擦去脸上的泥土,微笑道:“你,跟我回去可好?”
回去?薛洛璃眼里透出困惑,他不明白“回去”的意思。
凌澈继续给他拍拍身上的灰,更为轻柔道:“我给你做很多很多的酒酿圆子。”
他这回听懂了,薛洛璃却更迷惑。天上掉馅饼这件事,他以前相信过的,可是结果很惨,他不愿意回想。
“为什么?”沉闷,却带着孩子特有软糯的声音。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
警惕心很强。
凌澈将薛洛璃从地上拽起来,才发现这孩子原和他差不多高,只是太瘦弱稍微用力仿佛都能将他的胳膊折断,显得他那双乌溜溜眼睛格外水灵。把脸擦干净了看,倒是个漂亮的孩子。
凌澈一只手摩挲着薛洛璃的脸,一只手掐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绵言细雨,在薛洛璃听来格外蛊惑人心。
“有人欺负你,你没有能力打他,有人欺负我,我却不能打他。我给你力量,你去替我打他们,好不好。”
薛洛璃说,好。便让凌澈牵着他的手,踏上了天宸殿。
天宸殿主人对凌澈带来的这个孩子是不满的,且不说他身份低下仙缘不佳,单看他衣衫褴褛弱不禁风,如何做的了这修仙名门的弟子?
可尽管他不满意,还是允诺了凌澈的要求。这毕竟是凌澈第一次向他开口要求什么,凌澈承诺会好好教导他。
他选中的继承人从未让他失望,他很放心。
自此后凌澈薛洛璃几乎形影不离,吃同桌寝同榻。薛洛璃性情乖戾又爱发小孩子脾气,可不涉及原则问题凌澈都由着他宠着他,惹得天宸殿内其他同宗弟子心生怨妒。
怨恨积累久终有矛盾爆发,一日狭路相逢,弟子们与薛洛璃你来我往几句互不相让便拔剑而斗,他的佩剑只是一块普通的铁籍籍无名,比不得世家子弟的名剑威力缠斗中必然吃亏。
被凶狠剑气震的后退了几步,喉头一股闷血猛地就要往外冒,薛洛璃用尽力气勉强压制住,听得那群弟子们的嬉笑声也无法争辩,只能恶狠狠的盯着。
凌澈一直远远的看,没有去阻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从口角争执到拔剑相向,最后引来了不少弟子围观。薛洛璃受伤跪在地上久久起不了身。
耳边尽是讥讽嘲笑声,就像当初被乞丐头子们欺辱的时候一样。
忽然一双手从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白皙柔滑的手纤细而有力将他扶了起来。
原本嬉笑看热闹的弟子们看到凌澈冷若冰霜的表情全都吓的噤声,他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这样和煦如风的人冷下脸来更让人胆战心惊。
凌澈道:“凌渊,薛洛璃,同门弟子持械相斗,宣雅阁前跪一个时辰。凌肃,杖三十。”
凌肃大惊,为何独独我被杖刑。凌澈扬唇一笑,你对薛洛璃说了什么,可要我重复?
天宸殿弟子方知一切都落在凌澈眼里,凌肃出言不逊挑衅在先,围观弟子见状不敢求情忙拖着凌肃去领罚,凌渊也战战兢兢离开。
薛洛璃一双杏眼瞪的圆滚滚,冷着一张脸咬紧下唇不服,他满脸都写着老子没错你罚我作甚。
“你想哭吗?”
薛洛璃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沾了些雾气,见到凌澈的瞬间心里不由得发酸,眼神恶狠狠又带了点委屈。
“不能哭,笑一笑,哭是留给欺负你的人的。”凌澈捏了捏他的脸,道:“快去领罚,跪好了一个时辰回来给你做点心上药。”
薛洛璃只得气嘟嘟的跑过去,走到尽头还气愤地回过头瞪了凌澈一眼。凌澈站在原地没走,笑盈盈接了他这记眼刀。薛洛璃那模样,像足了一只小狼崽。
跪一个时辰对薛洛璃来说隔靴搔痒,卧室内已点起灯,凌澈带着伤药酒酿圆子在等他。
那点伤他没往心里去他只是眼不下这口气罢了,推开门冲着那碗点心扑过去。瞧他没个正形样,凌澈认命的给他递上勺子,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旁边,解开他衣带掀开衣服察看上药。所幸伤口不深,毕竟是同门弟子也不敢真下死手。
凌澈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这么与薛洛璃说了:“下次不要正面与人冲突,落了口实。你不会用别方法吗?”
薛洛璃把头闷在碗里,含糊道:“不会,不懂。”
算了,慢慢教。
薛洛璃一口咕噜咕噜灌完了那碗甜羹,凌澈怀疑他到底品出滋味了没,拿起桌上的手绢替他擦了擦嘴角。薛洛璃撑着脑袋歪着头问道:“凌澈,除了每天打坐凝神练气,还有什么一日千里的方法吗?”
凌澈戳他鼓起的脸,起身收拾桌上餐具,道:“自然是有的。”
“哦,是什么?”
“旁门左道,鬼魔邪魅之术,为修真界所不齿。”
“修真界不齿之事可多了,我这样的人修真界不也瞧不上。”薛洛璃圈住凌澈的腰蹭,抬起头眼神明亮:“凌澈,我想看。”
天宸殿的伙食药膳都很好,薛洛璃没过几年就长得比凌澈还要高了,不再像当年那般弱不禁风。凌澈发现他在旁门左道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将残卷古籍中看到的那些鲜为人知的禁术融会贯通,真能做到滴水无痕如同邪灵妖魔所为。
我给你力量,你去替我杀了那些人……
天宸殿同宗其他少年英杰并非对凌澈心服口服,资质并非最佳,法术也非顶尖,不过碍着凌宗主的威势平日敢怒不敢言。
一族中新秀遭了凌宗主训斥,出来便遇到了凌澈薛洛璃,罪魁祸首分外眼红指着凌澈便是什么低俗伤人的话全蹦了出来。凌澈始终隐忍不发,笑颜相待,温言着人将他带回去好声安抚。旁人看来对凌澈更多了敬重怜惜。
也不只是作恶太多还是心中怨气太重,没几日,这一同宗子弟回家后竟遭了恶怨邪灵,当时所在全家无一幸免。凌宗主得知消息后也曾赶往察看确实邪灵恶道,回到天宸殿后下令要求加紧了弟子们的修行道法,加固各处结界,他自己也越发频繁地闭关修行。
薛洛璃靠在门柱上,看着院子里的那群人像是被无形的金钟罩束缚,挣脱不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那双水润的杏眼此刻被周围幽幽的绿光照着,不像修仙名门的术士,倒像个地狱索命鬼。
里面的人轮廓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声音却越发的凄厉,声嘶力竭发出野兽般的叫喊声,仿佛要冲破天际。
“你不得好死!”
“杂种入门!悔不当初!”
他们说的越大声,薛洛璃笑意越浓,如同被鲜血浇灌的曼珠沙华越开越盛。
“我如何死还不知道,不过今夜,你们是不得好死了。”
月上柳梢,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