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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外,十名先天。
即便是以李湖的冷静,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须知人间武者,初炼筋骨,后引灵气,辗转凝炼,打通全身经脉方能踏入先天境界。
而在后天步往先天的途中,无论是打熬筋骨的药材、导引灵气的时机,还是通过名师指点、寻找自己适合的武道都缺一不可。
况且即便勘破先天,还需要找一把适合导引自己真气的兵器,才能如虎添翼。话虽简单,但其中所耗费物力、人力、精力,财力又岂能简单?
穷文富武,自古亦然。
方才一行人冲出那些后天武者的包围,看似摧枯拉朽。但若把这几人到达先天所花费的物力财力计算出来,只怕养下这群拦路的武者也足够了。
人世间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往往都有它必然如此原因。
这一条血路,本就是用数不清的金钱和精力砸出来的路。
然而他们对面的这十个人,不仅个个都是先天武者,而且装束几乎一模一样,兵器宛如制式一般,分明是王公贵族专门培养的死士。
像他们这样的先天武者,别说以少打多,即便是一对一,遇到这种死士,也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能够依靠的,看来只有这位神秘的清韵仙子,只看她那一柄能够将真气激发三丈的道剑,也明白她必是出身名门或者贵胄中的佼佼者,绝非他这样的民间豪强可比。
只是不知道这书生又是何等来路?他身边带着妖童,居然还敢对她指指点点。李湖此刻若还相信书生那话本里的话,才真正是蠢的可以死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位清韵仙子看起来没有动手的打算,那十个先天高手也没有。只有那自称“逍遥书生”的青公子施施然走上前去,拱了拱手问道:“诸位是赵家堡来人?”
“吾等是赵王麾下银安殿禁卫,恭贺逍遥公子担任武林盟主,大王有请。”那十人进退如一,异口同声地拱手回礼道。
“赵堡主客气了。”
在李湖陡然松懈下的一口气里,那书生坦然地回应,然后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坞堡,好奇地问道:“你们这坞堡倒也奇特,城墙上居然连城门都没有。”
“大王一心修道,不喜尘世烦扰,因此二十年前就已下令封死了所有城门,就连我们,也只能从壕沟下的地道来去。”十人中,有位看上去是首领的人物笑了笑回答道,“逍遥公子若是不愿屈尊纡贵钻地道,腾跃上去也是可以的。以公子武林盟主的能耐,想来不会是什么难事。”
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一般提到的难事毕竟还有完成的可能,而这书生脚步虚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功力,软绵绵的跟个娘们似的,别说跳上城墙,就是跳上桌子都难。如果有两名先天高手同时使力,倒是有可能把他扔上去,可是万一扔不准就只能摔死了。
“我钻过一次地洞,感觉很不好,因此这次就不钻了。”在众人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中,那书生又看了看坞堡,似乎有些担心地问道,“我往上跳的时候,里面不会向外射箭吧?”
“逍遥公子是大王的贵客,我等只能以礼相待。”那首领似乎连嘲笑都懒得嘲笑,“青公子,有请。”
“清韵仙子,你先请。”书生回过头来,一手搭在胸腹前,一手向外伸展开来,微微躬身,向青衣女子做了个古怪的礼节,虽是请那清韵仙子先登坞堡,可他脸上笑嘻嘻的,口气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学什么不好,去学夷人之礼!”青衣女子果然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自甘堕落之辈。”
众人心中刚刚畅快一瞬,便看到那书生抽了抽嘴角,仿佛牙疼似的嘟囔了一声:“你胸大你有理。”
“这……”
十位赵家堡的高手倒没怎么在意,听得清清楚楚的李湖众人却是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这书生居然对清韵仙子说出这般粗鄙猥亵之语。
“无耻之徒!”
片刻后,那脸色发黑,似乎被气得昏过去的清韵仙子才反应过来,推推搡搡地把那书生推到了壕沟边,一道隔音符遮去两人周遭的隔墙之耳,重新恢复了张铮的腔调,愤怒道:“你想做什么?”
“大BOSS就在前面,你又宰了长乐真人跟人家结下梁子,不会到这个时候还想继续困着我吧?”岑青歪了歪脑袋,忽然道,“我发现你刚才那样其实挺萌萌哒的。”
“你在乱说什么胡话。”青衣女子面貌的张铮似乎很难找回之前的幽默感,跺了跺脚道,“我说了到蔡州就给你解开的。”
“你现在就解开,不然一拍两散。”
“什么一拍两散?”
“你向北,我向东,我找寒玉髓,你去找赵松。”岑青抬起手打着节拍道,“江湖人管他去死,好宝贝叫他落空。”
“你疯了,一解开降妖符你就会渡劫的知不知道?”张铮怔了怔,又道,“虽然五月初五已经过去十多天,但你修为不足妄自渡劫,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给我解开一瞬,至少让我飞上城墙。”
“从地道走你会死么?”
“不会死,会疯。不信的话我给你念首诗: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
“行行行,我服你了。就按你说的,我给你解开一瞬。”张铮打断他的话,气急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怪话?”
众人只见他们两人在一片先是嘀嘀咕咕,又是吵吵闹闹,状似亲密的很。
一片沉默之中,过了片刻,忽然有人道:“你猜这逍遥书生会不是皇室子弟,而这清韵仙子只是他的姬妾?”
“有理。”
“有理个屁。”有人看得醋意勃发,顿时怒道,“他也配姓赵?”
李湖并没有插话,他皱起眉头,紧紧地盯着逍遥书生,种种猜测在他心头闪过,却最终落到了一个字上:妖。
虽然这青公子之前装得像是知书达理的书生,但是言语行事却与孔孟之道相去甚远,且儒不儒,道不道,释不释,侠不侠,再加上他身边那古怪的童儿……也只有这个字才能总结他的行径。
姿容艳丽为妖,行为怪诞亦为妖。
这位青公子,才真正是一位深藏世人之间的妖——这个想法让他忽然有些颤栗。不久之前,他居然还在严肃地跟这只妖讲述华夷之别,此刻看来,以青公子的醉翁之意,明明应该是人妖之分吧。
众人视野之中,那位青公子的身躯忽然闪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身形直冲天际,不过看起来貌似想往别处飞走的模样,可惜却断线风筝一般猛地掉了下来,直到离地十来丈的地方才重新稳住身形,晃了晃之后无奈地折转飞向坞堡的方向,身形一个趔趄,重重地在城墙顶端摔出一团尘埃,风里传来了他的怒骂:“姓张的,尼玛逼。”
而那青衣女子闻若未闻,拍了拍手重新走回来,在众人震惊无语的表情里,她抚了抚前额,一副心情崩溃的样子。
“现实就是这样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她说,“李旦你先跟着他们回去吧,我们办完事情再回来找你们。”
随后她把手指探入百宝囊,取出了两张符箓,迎着众人更加愕然的目光,双手飞快地掐诀念咒,身畔宛如清风吹起,送着她朝城墙上方飞去,轻飘飘地落在书生的旁边。
不过下一刻,她猛然地把手指探向书生的鼻孔和脖颈,秀美的面孔上满是惊疑不定的表情。
“摔死了?”
还是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