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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丈的深崖下,山涧哗啦啦流向矮山背后的河流。
指粗的麻绳,绕过吴雨夏的右手腕几圈,磨着崖上发黑的岩石。另一端,踩在虎背熊腰的壮汉脚下。
“大哥,摔死没关系吗?”他说着,脚松一下,麻绳溜往悬崖两公分。吴雨夏的身体就下坠两公分。
林思思坐在崖边的木椅上,摇头哭泣。瘦高的男人一只手摁住她肩,一只手拿着熟鸡蛋滚着她红肿的左脸。
“她已经没用了。”
“长得也不错,死了怪可惜。要不,卖国外去?”
瘦男人瞟他一眼道:“你要犯马关翔的错误吗?”
“直接转手,我不玩。”
“小五,不想死于女人手,就不要动歪念。最毒妇人心。”
小五的脚又松了,麻绳溜下2公分。
“不要,”林思思呜咽,“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放了我姐姐,好不好?”
“让你别跑,你不是跑吗?还大喊大叫。”
“我再不跑了……求你们放了她……”
“第一次不听话,就晚了。再有下次,把袁星梦也抓来,找个大晴天,让你欣赏跟豆腐花一样的脑浆。”
瘦男人边说,边从旁边的树桩上换鸡蛋。树桩上,一个不锈钢汤锅装着七八颗鸡蛋。玻璃盖一掀开,满过鸡蛋的开水冒出一阵白烟。
“没有下次,”林思思扯住瘦男人的中山装,泪眼婆娑。“大哥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男人愣住。小五子嘿嘿笑:“大哥,你有小妹了,还是个漂亮小妹。那季冰就是你妹夫了啊。”
瘦男人看了看林思思扯他袖子的手,继续拿鸡蛋。“小五子,再放。”
“还放啊。小妹都喊你哥哥了。”
“放!”
小五子就又松了两公分。
林思思一脚踢翻了汤锅。鸡蛋洒了一地,绑在树桩上的路灯歪了。
闪开腿的瘦男人,扶正路灯。他豆大的眼一眯,一字一句道:“小五子,放。我不说停,不准停。”
“大哥哥,我错了。”林思思跪到地上,“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放。”
“大哥,小妹知错了,就不放了吧。”
“放!”
“不要,不要,”林思思抱住瘦男人的腿,仰面哭道。“我再不敢了。”边说,膝盖边走到小五子跟前,抱住他腿。“小五哥哥,大哥不原谅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小妹,快起来。怀孕了,不能跪。”小五子说着就要扶她。
啪!瘦男人一耳光甩到小五子脸上。
“跟你说了多少遍,要成大事,不要碰女人。”
“小妹有孕在身,不能跪。跪出问题,就拿不到10亿了啊。”
“喊你一声哥哥,你就心痒痒了?”
“她先喊的大哥。”
“我有理她吗?”瘦男人瞪圆了眼珠。
“大哥不也没罚她打翻了鸡蛋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罚?她现在值钱,等生了孩子,一并罚。”
“我也是看孩子的份上啊。”
“你眼里都冒淫光了!”
“我没冒!真有,也是大哥先吃。”
“你还真想?”瘦男人揪住小五子的布衣领,“马关翔怎么死的?就是他想碰这个女人。”他指向脚边的林思思。
林思思正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三米外的悬崖边。
“小妹!”
林思思慌忙抓住麻绳,紧紧的,要嵌进肉里。她拉啊拉,使不出力的左手,完全帮助不了右手拉上一点。
吴雨夏红肿的脸颊,在昏黄的路灯下,微微笑着,扯开满是血迹的嘴巴。
“思思,我没事,不要哭。”
“夏姐……”林思思探出头,伸出右手抓住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
瘦男人拉她胳膊,她也不松手。
“放手!”他呵斥,手托住她的肚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是不是想死?”
“对,我宁愿死,也不想活在你们这种人手里。”她说着呵呵笑,笑着笑着又哭。“夏姐,夏姐……”
“不要死,”吴雨夏扭着手腕,要挣开她的手。“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我不要一个人……”
“还有季冰……”
“我要你也活着。”林思思双腿乱蹬,一脚踢中拉着绳子过来的小五子。
“哎呦,小妹,别踢我。”小五子抱住她脚,“大哥,要不把人拉上来?”
“拉什么拉?”
“小妹一直哭,万一孩子发育不好,拿不到10亿,怎么办?”
“母体只需要进食。”
“那要不把小妹打晕?”
“打晕了,还怎么进食?”
“打营养针?”
“你出钱吗?你会打针吗?把她的手拉开!”
“不要!”林思思抓紧吴雨夏的手,“不要……”
眼泪一串串落入深渊,滴在吴雨夏的脸上。
小五子来拉她的手,他的脚松了踩住麻绳的力。
吴雨夏一点点下坠,手一点点滑脱她的手。
“思思,不要哭,”吴雨夏始终微笑着,“你要幸福……姐姐爱你……”
“不,不要……”
小五子掰开了林思思紧握的手,吴雨夏的身体猛地下坠。
“夏姐!”
砰!
一声枪响。
麻绳停住了。
抱她的手忽然松了,她落入了一个青草芬芳的怀抱。
瘦高的男人,摔在地上。
小五子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腿,嚎叫:“大哥,我的腿!”
麻绳在林义胳膊上缠了两圈,他扑向树桩,倒地瞬间对爬起来就跑的瘦高男人,开了一枪。紧接着,麻绳缠上了一抱粗的树桩。
季冰把林思思放木椅上:“思思,坐这不要动。”跑去拉住麻绳,将吴雨夏一点点拽上来。
林义则把瘦高男人的双手反剪,用手铐拷住。小五子的,用麻绳反绑在背后。
林思思坐木椅上,望着拉住吴雨夏手的季冰,使劲掐大腿。
林义跑上前,搭把手,和季冰一起拉上了头部流血闭眼不动的吴雨夏。
“夏姐……”林思思掐着大腿唤。
吴雨夏睁开眼,微笑着说:“我没事……”
“是真的,”林思思边笑边流泪:“真的,不是梦……”说着忽感眩晕,身子向后仰去。
“思思!”季冰一个箭步,拽住翘起的椅脚。他抱住闭眼不动的林思思,亲亲她的额头,心生哽咽。“林义,让你的人把车开过来。”
林义点点头,唤了几声“吴雨夏”,始终不见她睁开眼,先后打了张小雅和松山派出所警员的电话。
嘀呜嘀呜——闪着蓝红灯的警车,开到了羊肠小径的下方。荒草涌动,五名男警员一个接一个爬上四五米高的断坡。
小五子一直嚷嚷:“大哥,我腿要废了。”
瘦高男人一直默不作声。
两警员押住小五子,他仍抱着中弹的右腿嚷。林义拿枪指着他的左腿道:“指路,带你去看腿。”
“我们也是爬上来的!”
两名警员留下,搜索木屋。另三名,一人在前头打手电,一人押一个走。
季冰抱着林思思跟着,林义背着吴雨夏在后头。
断坡下,后一脚到的张小雅接应,将瘦高男人押往隔了两块农田的警车。
走过一块农田,瘦男人突然用胳膊撞开张小雅就跑。张小雅冲上去,飞出一脚踢中男人后腰。男人倒地,张小雅拔出腰间的枪,抵住他脑袋:“再跑,就崩了你。”
“别,别开枪!”小五子喊道,“我大哥是受程友望指使的啊,他说有好多钱。我大哥只是想挣钱,给自己看不孕,不育的病啊。”
瘦高男人瞪向小五子,直喘粗气,而后闭上眼。探照灯下的太阳穴,直鼓。
季冰抱着林思思,拒绝警员接应,坐着从断坡上滑到农田,一屁股泥。他抱紧林思思道:“你们老实交代,出狱后,兴民医院可以免费给看不孕不育症。”
瘦高男人睁开眼,眼里闪现希冀的光芒。他看向跳下断坡的林义。
林义接过警员手里的吴雨夏,继续背上。走到瘦高男人面前,他道:“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叫张育。生育的育。”小五子大声道。尤其后头一句,惊飞了山林的夜鸟。
“生命乃育,”林义道,“好名字。”
张育瞪小五子一眼,看向林义:“一言为定吗?”
“季院长从来守诺,”林义看季冰一眼,“你如实交代,法律还会从轻处罚。”
“我愿坦白。但能不能换个男人押我?”
“能押你的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待遇吧。”
张小雅抬头,看向林义的大眼,闪动欣喜。
林义勾勾唇角:“赶紧押过去,回来开车。”又转头对押着小五子的警员道,“先到精神病院,取子弹。”
一行人开车,从精神病院的北面大门到急诊部。何超接待了大家。他指定两名医生给张育和小五子取弹,自己给吴雨夏看脑袋的伤口。
一番检查和缝针包扎,他对林义道:“右前额伤口有五公分,初步判定为悬崖上的石头划伤。ct扫描,有轻微淤血。淤血能不能自消,还需日后观察。”
他说着看向抱着林思思的季冰,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季冰坐在外间的办公椅上,正给林思思的额头贴退热贴。
“抱歉,没有早一点发现林思思没有病。”
“你平常都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精神病?”
“我比较倾向和患者谈话,看看他们的行为。”
“患者不需要判断。”
何超愣了愣道:“没有患病不会送来医院。”
“你这样先入为主,不可能能发现我思思没有。”
“你确定她没有吗?”
季冰沉了眼:“哪里有?”
“说不出具体的,但她可以随意切换角色。”
“说清楚,不然告你诽谤。”
何超又愣了,好一会道:“第一次查房,她至少用了三种角色跟我和袁星梦说话。如果她没患病,就一定有人格分裂。”
“你的医师证是考的吗?”季冰微微眯眼。
“货真价实。”
“确定没有走关系。”
“当然没有。”何超涨红了脸,“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那为什么最简单的情绪差异,你会误认为是人格分裂?对朋友,对家人,对患者,对任何一个遇到的人,我们都存在身份差异。这种差异,必然导致与人交往中,无法持有同一种情绪。”
“但再不同,仍是人格的一部分特质。林思思没有情绪差异,而是不同人格的切换。”
季冰刷一下站起身,抱着林思思,逼近何超。
“胡言乱语要有一个限度,”他冷声道,“你再造谣,松山精神病院会因为你的愚蠢关门。”
“你,你不能因为是自己爱的人,就忽视她的精神,等她发病就来不——”
林义拍上何超的肩膀:“你的医师证货真价实,季冰的主任医师证也货真价实。他享誉全国的精神科专家也名副其实。”
何超怔住,忽然想到什么,对季冰深深鞠一躬道:“季院长,我班门弄斧了。”
季冰冷哼一声,看向躺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吴雨夏:“人格不过是人自己赋予自己作为人的特征,有谁能证明一个正常人的人格应该什么样。如果异于群体,就有病,那大家都有病。”
吴雨夏就是被一群有病的群体认定为精神病,被迫治疗一年,又被群体认为没病。而她,什么也没改变,只是不再向外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