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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暮白并不惊讶卫霜来找他,但是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给他倒了杯冷水:“当心烫出疮。”
卫霜见万暮白不紧不慢,心想他这样定是要跟他交谈一番,便听话地含了一口凉水,等凉水变温了再吐到外边的池子里。
还没等万暮白开口,卫霜又问:“你是不是要全索隙城都关注你?”
万暮白反问:“你觉得我是好大喜功?”
“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暮白疲惫地撑着头,揉着眼睛让自己清醒:“我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在作死。”
卫霜见万暮白的疲态,有些心塞:“不如,我明天再来。你赶紧好生歇息。”
万暮白两手按在脸上闭目养神,摇头低声说:“你来也来了,问也问了,我要是不说,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卫霜绕到他身后,学着叶挽君的手法给他按摩:“你身上都僵了。”
“挺舒服的。上官师傅教你的?”
“哪有!挽君给我按过,我就照着我经常难受的地方给你按。”
万暮白轻笑着:“专门来气我是不是?知道我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还过来炫耀。”
卫霜突然严肃地说:“我怕你以后也都要这样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万暮白一抬脚,“帮我腿上也按按,今天四处跑,累死了。”
卫霜没多话,一边帮他按着,一边说:“我也不跟你争这到底危不危险,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肯定会招来各种各样的人,暗处放冷箭也是免不了的,相信你自己考虑过。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万暮白说道:“这些事总得有人来做的,父帅顾虑太多,那就我来吧。那些世家肯定不会放过我,哪怕是不在乾坤卫地界的,今天的消息传出去,难免兔死狐悲。但是,这些都是必然的结果,为了最终的目的!”
“我并非觉得你做错了,相反,世家作为一方地头蛇,明里暗里干了多少缺德事,我很赞同你做的。但是你要想好,这样等于把你放到他们所有人的对立面,而且乾坤卫也不能幸免。”
“所以,我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得彻底,把所有让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宰了我的事全部做全。”
卫霜不是很明白,万暮白此举可是说为了铲除世家在地方根深蒂固的势力,把乾坤卫给拖下水了,为什么还这么淡然?
世家多代经营毁于一旦,必然会有强烈的反噬。这次是因为索隙城的世家已经弄得人神共愤,今天抄家,街上那股兴奋劲就差来个庙会什么庆祝了。
可是如果换个地方呢?地方官府与乡绅互相勾结,乾坤卫如果想动乡绅,必然牵扯官府,也就是自己的人,那样在他人看来,只是一种收买人心的做法而已。把乡绅一除,然后将当地官府一换,便结束了。对于那些受压迫良久的百姓来说是不够的,更不用说很多地方都做得很干净,面上光鲜亮丽,一点都抓不住辫子。
“你这样,就像个疯狗。”卫霜不禁吐槽道。
万暮白毫不介意:“疯狗就疯狗吧。我还是那句话,该做的还得做,父帅下不去手,我下得去!”
万暮白话语中竟透着视死如归般的悲壮,令卫霜不住的心酸。
“我不希望你承担这么多。”卫霜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他不想万暮白承受这么多责任,因为承担责任就意味着负起了随之而来的压力。今天是个开头,以后还不知会如何。
万暮白深深看了卫霜一眼:“可是我必须承担。”
卫霜见他话里有话,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万暮白是乾坤卫公子,同样也忘了,万暮白是乾坤卫公子……
“为了乾坤卫,值得么?我知道你想怎么做,你要把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让他们所有人仇恨你一个人,甚至你可以做出一副万叔让你怀柔,而你野蛮行事的样子,这样……只要万叔最终把你逐出乾坤卫就一切解决了。乾坤卫消灭了世家在地方的势力,能够更顺利地经营,而且也不会有人记恨,因为那是你私自做的决定,万叔已经表明了态度……”
万暮白见想法被卫霜全部说出,惊讶地道:“你是真会猜!怎么被你想到的?”
卫霜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别人犯险的人。那次我武试第一场,你为我一人,敢与所有的应试者叫板,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当然,王钦玉那件事也是。”
不是猜测,不是分析全局后得出的结论,单纯是对万暮白的了解而已。
万暮白长叹道:“我其实也想过,如果这么做的话,你们怎么办。不过,上官师傅定会保住你们的。”
“那你呢?值得么?”
“这是我的家,我总得做点什么。”
“可你一旦做了,就真的有家不能回了!”卫霜强忍低吼着。
万暮白拍着卫霜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急什么,我又不是现在就要动手。就我这修为,还不够他们打的呢!肯定还有些时日,可能再等个几年,我怎么也得元婴了才敢跟他们所有人叫板。”
卫霜失笑道:“你说你要云游天下,这么干,我看你能不能云游。”
卫霜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如果你这么干,我们还……”
万暮白抢话道:“还能不能见面?当然可以,只不过得找个地方,找个时间而已。”
万暮白又接着安慰着:“你放心好了,既然父帅能答应我这么做,给我的补偿也不会少。说不定,我还因此不束手束脚,能干出更有作为的事情!”
卫霜无语地看着万暮白:“你当我很关心你这些么?只要你不死,什么都好说。”
万暮白笑着拱手:“这你放心,凭我的实力,苟延残喘个几年还是可以的。”
“呸!说什么瞎话!我要是万叔,你说这话肯定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卫霜趁着万暮白放松,赶紧问,“你喜欢挽君么?”
万暮白一来精神放松,二来困意,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愣愣地看着卫霜。
卫霜点头,知道了他的想法和难处。若叶挽君一直在,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若能成就一段姻缘是极好的。但万暮白的计划让他深陷世家的报复与追杀之中,定是无法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你若没有答案也没关系,我也会拼死护她,保她一生无忧。”
“如今……只能这样了。”
“我并不是要泼你冷水,只是要提醒你,千般算计,也算不全你会失去什么,失去多少。”
两人相对无言,万暮白最终还是坚定了决心。
“你的眼睛怎么了?”
卫霜一愣,才反应过来是问他的右眼:“好像受的影响太大,还没好。”
万暮白看着卫霜右眼中的花纹,称赞道:“头一次见眼睛里长出花来的!”
卫霜苦笑着,心想自己那个师兄可是用这个眼睛不知杀了多少人呢,自己如今也变成这样,哪有什么可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不过有了这个眼睛,虽然看都是有片红色,但看得更清楚,更真切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万暮白陪了一口茶水,安慰道:“或许就是要你看这一片血色,才能定你的心神呐!”
卫霜知他明白自己不喜生杀,在安慰自己,哈哈大笑说:“你这是在耍笑我啊!得了,我也不讨你的嫌,回去睡觉了。”
万暮白以为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赶紧拦住:“慢着,你若是恼了,我与你陪不是。”
卫霜笑了,笑得有些壮烈之感,说道:“你都能为乾坤卫把自己前路豁出去,我又怕什么?这只眼睛若能看得远方吉凶祸福,让我护一人安危,便是再堕幽冥,也无悔了!”
万暮白不知如何接下去,只能沉默。
“喂,给我在乾坤卫安排个一官半职,要跟你一样。”
万暮白一听他这要求,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他哪怕想要帮他,奈何乾坤卫自有规矩,并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
“乾坤卫的权限可是要你一点点攒起来的,你等得及?”
“那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卫霜出门,消失在黑夜里。
万暮白颇有感触,不禁叹道:“你我,还能如此伴行多久……”
小店里,叶挽君揉着眼睛,合上眼前书卷。
“你若困了,便去睡吧。小霜我等着。”上官涟蕊劝道。
叶挽君解释道:“不是。姑姑,非是我好高骛远,我是觉得这些书都是些法术符文咒印,我又无法修炼,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心累。再说,我看这些都一眼便能看出其中思路,没什么意思。”
上官涟蕊觉得新奇,问道:“你真的一眼就能看明?”
叶挽君点头,随手往后翻了一页,指着一座法阵道:“姑姑你看,将这个法阵里外分开,可分先天后天,以元神统真神,若有人主持阵眼,周边十二个修为相近的人分为里外主客,便是能演周天气运。众人再各自修为强弱、站位变化,或是再加入几人,成一大周天,从而借调天地灵气,应该是个助人修行,或突破大境界的法阵。不过这样的消耗,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做到,光是十二人都不一定能凑齐。”
上官涟蕊见叶挽君分析得头头是道,随手又画几个法阵符咒让她解读,其中还有些故意出错的地方,这小姑娘竟然对答如流。
上官涟蕊不禁感叹道:“你要是能修炼多好,我这一身修为传你也不错。难不成你真如他们两个所说,是天上仙女下凡?”
叶挽君吐着舌头说:“姑姑说笑了,我也就是能比划两下,这些如果无法到实处,也没有用处啊!”
上官涟蕊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说不定,还真能让你修炼一二……”
叶挽君一时没听清,只问了一句。上官涟蕊说道:“你是如何学会这些的?”
叶挽君露出无辜的表情:“平时我也没什么事,若不想出去便在店里,要么就是在典籍厅,或是练曲,或是琢玉,然后便是看书了。”
上官涟蕊摸着她的头夸赞道:“这些可不是多看就能学会啊!”
叶挽君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一样:“也不知为何,我从小学东西就快,那些东西就像自己往脑袋里钻一样,不用我怎么费心思便记住、理解了。”
上官涟蕊觉得很是奇异,问道:“如果姑姑说,你其实可以修炼,是否愿意?”
叶挽君觉得很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不愿意?”
“当然不是!若能有个一招半式,在外可以防身,也是件好事啊!”
上官涟蕊越看眼前这小姑娘越是喜欢,说道:“你不能如他们那般使用内息,但你的天赋可不止如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你比他们都要厉害!”
叶挽君不明所以。
上官涟蕊端起茶盏问:“这里可以装什么?”
叶挽君看里面的残茶,回答:“茶水?”
“对。那能不能装点别的?像酒、果酱,甚至沙石等等。”
叶挽君摇头:“那这里面的怎么喝啊!”
“对喽!那么如此说来,要是把它倒空了,就可以装任何东西,只要可以装得下?”
叶挽君似乎明白了一些,拱手行礼说道:“还请姑姑解惑。”
上官涟蕊说道:“你就像一个空的茶盏,因为你无法修炼,所以可以很容易接受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你无法使出法术,无法运兵气,但是你的心神确实难得的清净玄冥,所以你不论是什么知识,特别容易接触其本质。就像你看这些阵法符咒一样,将其拆成好几份,会这种法阵的人自然知道,可是换一种却是看不懂,而资质优异之人,或者有多年经验之人,可以通过其中的一些细节推断出阵法的作用。
“换句话说,在你眼里根本没有什么秘技,因为再奇特的秘技都是由基础的结构组成的,而你可以一眼就看穿。”
叶挽君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自己这种设定,也就是爽文小说里的主角才有的吧!最高评价以前被老师说认真学习,还有就是姐姐每次高兴都请她吃大餐。
至于说她能一眼就看穿各路秘技的内核,她是真的不敢接受这种天赋。
还没等叶挽君思绪转过来,上官涟蕊问道:“《静心咒》怎么样?”
“很熟练了。”
“那再教你一套心法口诀,你且听好……天地自然,万炁分散。洞明玄虚,心神太元。云篆灵枢,浩劫伊始。乍遐乍迩,或恍或惚。炁生万物,体纳元真。源发太初,流衍常无。——尘烟沾衣过,浮生掠眼消。仙魔两心间,生死一念无。”
上官涟蕊念一句,叶挽君跟一句,到最后一句“仙魔两心间,生死一念无”时,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想到什么趣事了?”
“没有,只是想到一段有些相似的话。”
“可说来听听。
“人与妖在一息之间,善与恶在一念之间。”
这一句,上官涟蕊不知为何想到了姬云,但在叶挽君面前不好表露什么,便称赞道:“倒有那么几分深意。”
叶挽君学着卫霜的样子行学生礼,问道:“姑姑,这功法叫什么名字,我又该如何修炼?”
“这功法没有任何技艺,名字便是直接以曲为名《培元静心咒》,旨在修炼先天,今后你便可吹奏时默念心法,闲时打坐亦默念心法即可。心法中真意,你可好生体会。”
叶挽君谢恩起身,又问道:“姑姑,那我如何打坐?需不需要像卫哥那样盘个莲花?”
上官涟蕊就怕她不问,解释道:“是你的人打坐,还是心神打坐?不用拘泥。而且,莫要去与小霜说,你与他所修不一样。”
叶挽君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似无似有,应了一声便出了上官涟蕊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里,尝试起来。
没过多久,店门上的铃铛想了。
卫霜回来了,首先去找上官涟蕊,跪下行礼。
“你,与他约定了什么?”
卫霜拱手谢罪:“恕徒儿无法告知师父。”
上官涟蕊严肃地说:“为师先说好,你们之间我无法管些什么,但是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徒儿有信心。”
“化神之下,自己摆平。”
“明白。”
上官涟蕊甩给卫霜个小瓶子,卫霜一看,是之前看到的那个从雷兽内丹中抽出黑色汁液倒进去的瓶子。
“喝了。”
卫霜一拔瓶塞,讲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本以为是什么草药汁水,结果却平淡无味,只带着一丝丝血腥味,质地轻盈,甚至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划过喉咙,像咽进去一团空气。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卫霜原本没什么感觉,只是回味起那股血腥味有些恶心。
“你师兄的一部分修为。他受伤严重,修为逸出,被那雷兽吸收了。给你喝下,他能借你的肉身恢复得快一些。”
卫霜心里疑惑,问道:“师父,那时从内丹中抽出的也就是小小一滴,瓶子里的明显有小半瓶呢,其余的是哪来的?”
上官涟蕊敷衍地说:“都是为师四方搜集的罢了。”
卫霜心想,自己这师兄伤得要借他人肉身恢复,修为却到处失散?师父这明明是在隐瞒。不过卫霜看上官涟蕊的神色,选择了闭口不言。
“何时筑基?”
“越快越好,最近也无事。”
上官涟蕊将内丹递上,交代道:“且先收着,休整几天你我再去一趟雷鸣山。筑基成功之时,天地灵气会大量涌入你的体内,为你洗髓伐脉,那时全身痛苦不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徒儿明白。”卫霜想起在雷兽巢穴中受那一爪,全身经脉几近残废,骨骼成齑粉的痛苦,还有比这更惨痛的么?又问道:“挽君睡下了?”
上官涟蕊点头:“为师教她一个修心功法,她也许在试呢。”
“师父,徒儿与暮白谈了个条件,以后若是师父不在,凭徒儿的要求,挽君可名正言顺得乾坤卫庇护。”
“你准备加入乾坤卫?”上官涟蕊一猜即中。
卫霜沉默,也默认了。他让万暮白给他个一官半职就是要成为乾坤卫一员,可以由乾坤卫赡养一位亲友。
上官涟蕊本想劝他远离俗事纷纭,好好修炼,再说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合适在乾坤卫,但是最后还是压下心中所想。
“过两天你筑基,你让你师兄与我说几句,我定他的心神,以防给你添麻烦。”
卫霜应了,脑袋耸拉,又抬起,右瞳闪着血红。
姬云还没等上官涟蕊说话,嘶哑地说:“此子行事诡异,容易为他人情绪左右,不是个善人。”
“这不是很好么?为知己拼上性命。”
“他今后惹出来的事,绝对在我之上!”
上官涟蕊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道:“没想到你很看好他。没有那个实力,光有乱世的头脑也是不够的。”
姬云没说话,又问道:“那瓶,究竟是哪来的?”
上官涟蕊躲闪着他的眼神,说:“总有路子,只要是你的修为不就好了。”
“我来了之后便一直在那边,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倒是很奇怪,反正我就是找到了。”
“你看着我。”姬云威胁着,上官涟蕊不为所动。
姬云突然出手,封住上官涟蕊手脚,一拎她的小臂将它举在头顶。
“你别想瞒着我。”姬云咬牙切齿,“那些修为中还带着草木灵气。”
上官涟蕊现在被姬云卡住寸关,无法运功,整个人都贴在姬云身上,二人的鼻子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过两天他筑基,是他修炼的大事,你可别给他捣乱。”上官涟蕊很明显地转移话题。
姬云手里重了几分,他很讨厌上官涟蕊这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给你的修为,你就好好收着,别想着还!”
“我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上官涟蕊冷冷地直视着姬云的血瞳。
“你不欠我什么。”姬云几乎是从嘴缝里挤出字。
“你也一样。”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样子,瞪着对方。姬云一甩上官涟蕊的手,说:“这小子你在乎,我不会害他。”
上官涟蕊揉着手腕,心想这小子下手还真重,都被掐出红印子了,又像在交代情报一样说:“另一半阳勾玉找到了,在许冰凌身上。”
姬云的瞳孔颤了一下,并没有多在意。
“姐。”
上官涟蕊一愣,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个称呼既熟悉又陌生,从姬云口中叫出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说。”
“多谢,那次是我对不起你。”
上官涟蕊强装淡定:“你一服软,肯定没好事。”
姬云像在哄她一样:“我说真的,为我让你都嫁不出去,实在罪过!”
上官涟蕊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脸颊竟现出红晕:“哦你说那件事啊,没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可我在意,所以才……”
“所以你才不告而别这么多年,还偷偷用秘法把你的功业给我助我修炼?”
姬云看心中秘密被戳穿,并没有太过惊讶,在卫霜喝下那点修为,从其中感受到专属于上官涟蕊的草木灵气就已经能想到了,接着像在交代后事一般:“像这样直接附身实在耗费精力,可能之后最多帮帮这小子了。”
上官涟蕊似乎早有预料:“我算好了次数的。”
姬云看着上官涟蕊的手腕,关切道:“手腕疼么?”
上官涟蕊搓了搓手腕,嗔怪着抱怨:“没轻没重。”
接着姬云许久没有声音,知道传来一声“师父”,上官涟蕊知道姬云已经撑到极限了。
卫霜又喊了几声,上官涟蕊才反应过来。卫霜看着自家师父,手指一划眼角。上官涟蕊学着他在眼角一划,竟拭到一点湿润。
上官涟蕊揉揉眼睛,说道:“夜深了,为师也困了。与你师兄说好,他也要专心养伤,不会出来再将你附身了。”
卫霜将信将疑,行礼告退。
上官涟蕊没想到自己的心今天竟被姬云弄得乱作一团,反正现在也无心翻书卷,便准备就寝。一想到姬云,心想他走了这么久,一声不响地,还以为是自己的错才让他记恨,谁想到他反倒觉得亏欠了她。
原本她还为姬云无法再如这般与她交谈而悲悲切切,一想到等他伤势转好,便能见到他的真身,又安安稳稳地睡下。
又想到他们所说,上官涟蕊竟如小女子一般,翻身裹紧了被单,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偷笑出声,脸上红晕竟也肆无忌惮,还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嘴唇。
卫霜走在内廊,只觉得深思烦扰,特别憋闷,路过叶挽君的房间时竟越发猛烈,特别想听她吹奏《培元静心咒》。但是一想到此时快要到子时,叶挽君定是睡了,不好打扰她,便离开了。
也不知是为何,是因为自己今日决议帮万暮白行如此凶险之事,还是因为受师兄影响,卫霜愈发觉得不安,心慌得厉害。
“师兄。”卫霜内心呼唤着姬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顿时觉得抓空了一样,心里更加不安了。今天醒过来之后,卫霜觉得很奇怪,好像那种隐隐的杀戮欲少了许多,而右眼的血色也淡了,好像师兄存在的种种迹象正在渐渐淡去。
这本来应该让他安心才是,毕竟师兄刚出现就把他逃避了多年的血腥与杀戮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是借他之手。可是卫霜有种预感,这种杀戮反而会带给他更多,虽然这种想法刚出现就让卫霜掐断了。
又是一夜未眠,应该说,他最近整夜都是在与师兄的厮杀中度过的。是的,厮杀,真正的生死之战。
眼前天光,黑夜过去后的光明,神圣而迷人,如万物之父母一般,令人敬畏。卫霜紧紧盯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右眼传来了灼热感,太玄罡气在右眼的血色中被衬得十分明显,随着他平和悠长的呼吸,甚至可以看到这至阳至刚的少阳之气流入体内,合入气海,身体从躯干到四肢都沐浴在清晨快要散尽的薄雾中,温暖得如泡在热水里。
等太阳将要完全脱离地平线,远比以前浓郁的紫气显出。卫霜调整呼吸,如长鲸吸水般收纳着紫气,汇入气海。一得紫气,浑身灵气活跃起来,自动顺着经脉流动,将紫气完全融入修为中,浸润到每一寸经脉、肌肉中。
“你的眼睛,能看多远?”姬云问了一个卫霜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卫霜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回答:“天边在哪,就能看到哪。”
“那么你能走多远?”
卫霜这次慎住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若说远,他从风雷卫跟着卫家走镖神州躲避追杀,然后自己一人北上到索隙城,放平常人根本没有这种经历。这算不算是一种答案?
“师兄,你要是只为了说风凉话,就算了吧。”卫霜一来不明所以,二来心情烦闷,加上一夜没睡更是烦躁,对姬云没有什么好态度。
姬云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发火,而是用一种悲悯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劝慰他:“好好想想吧,既然你也知道不能一直闷在这个小店里。”
“我不会走的。”卫霜略带怒意说道。
姬云讥讽地哼了一声,觉得卫霜真是小孩子脾气,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师父在。”反正他只要心里想师兄就能知道,也不怕别人听见。
姬云心里不住翻白眼,要是卫霜能看到,他肯定还得呕出来。这什么奇葩的想法?纯属就是小孩子赌气样子。
昨天还以为这小子成熟一点,都在考虑以后的后路了,结果过了一晚上就这副德性,令人无语。
姬云很想吐槽,但是一想到自己就算说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自己还受气,而且现在寄人篱下也不能揍他一顿。
就凭他这偏执的性格,他说的准没错,以后不一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卫霜琢磨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现在索隙城因为昨天万暮白大刀阔斧的行动变得紧张起来,街道上乾坤卫护卫来回巡视,城墙上军士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估计若不是平时经常寒暄几句,现在已经被赶下去了,就连进出城门都要盘查,以防逃犯出逃。
卫霜自嘲着,自己那时去风雷城也是这样,不过那次他真的是个逃犯。
“现在到哪去?”天亮了,卫霜的困意却重了,而且索隙城里也乱糟糟的。万暮白答应他的乾坤卫职位还没来,而且他还想回去听叶挽君吹曲子。
“荆楚书院。”姬云提议。
卫霜想也没想,便去雇了辆马车,一上车就靠着车厢小寝。
卫霜睡得很迷糊,能感觉到车厢的晃动,隐隐约约还有各种声音,就连出城门盘查的时候也像梦游一般拿出万暮白给的令牌,加上护卫认识他便出去了。
到了荆楚书院,车夫把他叫醒,卫霜晃晃悠悠地下车,只觉得一股浮热从里往外腾,脸上都冒着热气,便暗自运功,让气血通畅起来,正好清醒头脑。
进了大门,许多学生都对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卫霜也无可奈何,万暮白干了这么大事,自己作为一直与他同进出的人能不被注意?说不定这些学生中就有几个人是中招的。
卫霜直接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在荆楚书院里闲逛,只觉得十分安静,而且比半年前人少了许多。
卫霜心下疑惑,到了学堂,里面传来重学生悉悉索索的谈话声,想必是夫子歇息去了。卫霜来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左边就是许冰凌,正好暑热未退,蹭一蹭她身上的凉气。
许冰凌一如既往对周围一切都不怎么上心,只是把书卷一收,在一长条绢帛上写写停停,时不时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有节奏地拨弄两下。
卫霜偷眼看去,上面都是些奇怪的字符,不像符咒,有些像文字,但是将几个字都拆散了无序排列成的一样。
过了会儿,夫子回来,众人都安静下来。夫子咳了两声提醒,开始继续授课,见一直失踪的卫霜又回来有些惊讶。
许冰凌把绢帛收起,展开书卷,给笔重新沾了点墨,眼睛的余光瞥见了右边多出来个人。
“好久不见。”因为叶挽君的关系,她与卫霜的交情也算可以,便轻声打了个招呼。
原本在欣赏佳人捧袖着墨的卫霜被这一声惊得不轻,差点踢到书案。
许冰凌并没有察觉卫霜的失态,反倒是一脸震惊,玉手轻掩小口,竟是连夫子都忽略了。
卫霜见许冰凌一反常态,看自己像见了鬼似的,压低声音问:“在下有何不妥之处?”
许冰凌没有说话,在木简边缘刷刷点点,挪过去给卫霜。卫霜只见一个蝇头小字——“来找我”。
卫霜心里更加疑惑,心想他只记得许冰凌与赵子云形影不离,二人私下里的谈话被他偶然听见也能知道他们关系匪浅,而其余人根本连许冰凌一瞥都无法得到,就算是叶挽君也没有主动请她过去的经历,自己究竟何处让她青睐有加?
想到自己这半年所得,修为依然在炼气,在她结丹眼里并不算什么。那还有呢?总不能是半年不见觉得想念了?别说卫霜根本不信,自己这么想都有点觉得自己臭不看脸。
再想想这半年的变化,似乎就只有自己多了个师兄,右眼成了血红。
莫非确实是因为这个?
卫霜以为右眼只是自己那个多事师兄修为的独特功法,难道许冰凌知道?
抱着这个疑惑,卫霜没有再追问,一切定会有结果的,至于夫子在讲什么……他哪有心思去听!
一想到许冰凌让他前去,还没说明时间,定是不论何时都可以,那卫霜心想不如就等放课后,至于怎么去找她……
卫霜直接往书案上一趴,呼呼大睡。
夫子一看在他课上居然有人如此放肆,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去抄戒尺,又想到自己刚来时被交代过,有那么一个特殊的人,只要不是闹事,可以不用去理会。
他心想,整个学堂之上就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副纨绔子弟样的学生睡得有恃无恐,别人都是在好好听讲,那他肯定就是那个“特殊”了。
至于为什么特殊……显而易见。夫子鄙视地朝卫霜瞥了一眼,故意大声地念着仁义礼信,好像在让学生引以为戒。
等外边传来“铛铛”打铃声,夫子宣布放课,然后恶狠狠朝卫霜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心想这类朽木,难怪不需要理会。
卫霜还安安稳稳地趴着,学生都收拾收拾走人,该玩的玩去,该修炼的修炼去,学堂里只剩下了卫霜与许冰凌。
“别装了。”许冰凌撑着书案站起来,声音明显很吃力。
卫霜正如她所言,没有睡着,起来便问:“你说让我找你,我现在就来找,不用拖久,免得成勾心债。”
许冰凌病若扶柳,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光是站着就费劲。谁知,哪怕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许冰凌还能省出力气埋怨卫霜:“你这没眼力见的急性子,也不看我现在是否有力气与你说话,且不怕隔墙有耳,怎一点都没学到万暮白!”
许冰凌没说几个字便要喘一下,看得卫霜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勉强迁就着。
许冰凌说道:“边走边说,借你肩头搭下手。”
许冰凌的语气软了几分,像是熟人一样,而卫霜自己知道,他们并没熟到哪去,然而心中焦急,只好暂且应了她,许冰凌搭着卫霜的肩膀说:“去校场,可避免偷听。”
卫霜便由着许冰凌扶着他的肩膀,两人慢慢往校场挪动。
“你究竟所为何事?”卫霜有些不耐烦,他很不喜欢别人从他后面碰他,尤其是不熟悉的人。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