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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之中忽然响起道女声,男子眸色微变,垂头站好。
“小人名叫沐六。”
男子的声音粗噶难听,像一块钝铁般割磨耳膜。
空气微微一滞,片刻之后另一人之声才重新响起——
“因何错被贬?”
沐六眼睫微抬,只看到层层重纱之后站着个人影,他定了定神,“在镇西军中因管束粮草不力被贬为奴,后辗转至君临。”
“为何来君临?”
沐六有些意外,奴隶来君临城求个好主人是十分正常的事,她这般问是何故?
“自是为了谋个好出路。”
沐六语声谦卑的回答,等待他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今日瞧见你的身手,倒叫我想起个人。”
话音落定,沐六身形微僵,只听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道,“那人曾是赫赫有名的人屠将军,在步天骑的七战将中排行第六,他还有个哥哥排行第四。”
“后来,其二人皆死于苏阀之乱……”
“这君临城大抵……容不下你。”
这语声不急不缓,沉稳中带着迫人压力,沐六垂眸立在当地,眼底并无畏色,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眸光忽然一厉,那重重纱绢之后的身影纤细羸弱,好似一击便倒,沐六微狭了眸,待那重纱被风掀起,他的身影如豹子一般扑了上去!
身手如电!直取命门!
黑暗之中“砰砰”两声闷响,而后便有一重物坠地之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剧烈的喘息与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一瞬之后,只听“咔嚓”一道铁链断裂之声落定,而后那道平静无波的声音接着响起——
“既然杀不了我,便滚出君临,你只有一次机会!”
话音落定,并无回应,脚步声迭起,那阴影之中忽然走出个一身黑衣的纤细身影,黑衣黑发,连面上都带着黑巾,她脚步稳健疾快,直直朝院门走去!
“少将军在何处!”
“你怎会她的武功!”
“你到底是谁——”
连声的喝问绊住沈苏姀的步子,她顿了顿又朝前走,然而身后那人不死心的追上来,“你到底是谁,少将军在哪里,求你带我见少将军!”
砰的响起跪地之声,沈苏姀身形一震,仍是咬牙往前走。
“若我会走,又何必来君临!”
身后之人膝行而来,直直拽住了沈苏姀的衣袖——
“求你带我见少将军!”
堂堂七尺汉,即便他语声粗粝沈苏姀仍能听出那分哽咽,那双大手紧拽着她不放,她的腿脚也像是灌了铅似的走不动,那本来坚定似铁的心,也在听到那压抑的呜咽时软了下来。
凉凉月光下,沈苏姀缓缓转过身来,入目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眼瞳一疼,她抬手将面巾拉下,暗哑的语声带着颤抖。
“沐小六……”
骊山位于君临百里之外,其间山湖星布翠黛葱茏,乃是座风景灵秀的皇家御山,山上的行宫已有百年历史,专为五月盛夏时皇家避暑之用。
沈苏姀等官宦人家的小姐车架跟在整个队伍最后方,待她们的马车停下来时前面皇室与随臣的车队已经进了行宫之内,因此次避暑时日颇长,今上几乎将朝堂搬来了此处,这行宫外有皇帝处理政务之朝政台,兼朝臣住所与羽林军行营,内苑专为皇室成员及随行女眷而设,仿若一个缩小版的秦帝宫。
沈苏姀的住所被安排在内苑一处名为桑竺的院子,虽只是这行宫中的三等院落,却是和伽南馆不遑多让,院中配有宫人,此番她只带了香书和一个名叫沐六的沈府侍卫,主仆三人刚进屋安顿下来,一身靛青锦袍飞扬飒然的嬴策便进了门。
“哟,这院子倒不比小爷的差!”
沈苏姀赶忙行礼问安,嬴策上下瞅了瞅她,“安顿好了便随我去见太后!”
此时已是夜幕初临,按理沈苏姀没有传召不该此刻去拜见太后,嬴策见她面上犹豫却是狡黠一笑,“给太后请安难道还分时辰吗?”
说着便来拉沈苏姀,沈苏姀是知道他的,便点头要随他走,“殿下带路便是。”
嬴策满意收回手往外去,沈苏姀犹豫几瞬跟了上。
廊檐之下,沐六眸光深沉的看着沈苏姀远去的背影,香书看了看沐六带着疤痕的脸有些发怵,挤出丝笑道,“不必担心,八殿下对我们小姐可好呢。”
出了玲珑阁便是蜿蜒婉转的宫道,嬴策闲庭信步熟悉万分,边走边随意道,“这地方我还是五年之前来过,这几年年年都在君临过暑日,实在是无聊至极。”
沈苏姀眉心微蹙,“为何不来此避暑?”
“从前苏皇后极爱此处,父皇每年都早早计划来此,从五年之前就……”顿了顿,嬴策的语声有些低沉,“你五年前还不在君临,也不知那些事,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来了?”
沈苏姀忽然沉默了下来,嬴策眉心一簇,猛的想起五年之前正是沈苏姀一家人出事之时,他不由有些抱歉,强自转了话题道,“此次骊山之行非同寻常,你可知道?”
沈苏姀只望着嬴策,眸光茫然。
嬴策无奈一叹,“总之精灵点!”
沈苏姀点头应是,却并未问有何不寻常之处。
灯火通明的寿宁殿之中并没有沈苏姀想象中的那般人多,沈苏姀随着嬴策到了门口之时太后陆氏正倚在龙凤榻上饮茶,看着嬴策立时眸光微亮,嬴策笑着凑上去,“祖母,孙儿来瞧瞧您安顿好了没,半路遇见沈姑娘来给您请安便同她一道来了!”
陆氏舟车劳顿精神并没有往常矍铄,却还是嗔笑着让嬴策坐在她身边,“你哪里是来瞧哀家,哀家看你分明是嘴馋哀家的晚膳,你怎就不能像沈丫头乖些!”
嬴策回头对沈苏姀眨了眨眼,沈苏姀看的一笑,上前行礼,走的近了才发现塌边的案几上点心小食摆满,似乎是适才有人送来,她眸光微动,只装作不知。
陆氏见沈苏姀也是高兴,可眼下她身子疲累,并未准备将更多地心思放在沈苏姀的身上,可就在沈苏姀在她面前跪倒再起身的片刻,她恍然间鼻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