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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袁宁问完这句话的时候,温礼的面部表情明显怔愣了一下,扭头看她。
康念迅速从袁宁手里抽回手,贴着裤缝放着,整个人显得很躁动也很紧张。她往后退一步,几乎贴着电梯边缘,说没事,太久没做正常人,有点不习惯而已。
温礼想起她似乎是说过自己是个精神病,可他以为这不过是她的自嘲,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袁宁这才注意到被口罩遮住脸的是温礼,呀的一声,说:“温老师,你今天在本部啊?”
言外之意是:平常不见踪影,今天这么神奇么?
温礼促狭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字,然后看着康念,语气抱歉。
“这位小姐,原来你真的不是我们医学院的学生啊,刚才实在不好意思……”
康念懒得搭理,她觉得爱说话的人都好烦。电梯里这两个人都是话痨,很讨厌。
“那个,其实她是……”袁宁话还没说完,电梯下降到一楼。
康念全程盯着地板,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就冲了出去。她走得很快,没入人群中,直到消失不见。
袁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确认她真的没犯病,才转过身对着温礼解释,“老师你别介意啊,她是我的病人来着,不喜欢说话,如果刚才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你别生她气。她人其实挺好的。”
温礼就想起康念在楼上笑着对自己说,她是个精神病。又联想到她在人前的反应,温礼皱了皱眉,“社交障碍?抑郁症?”
“嗯,”袁宁紧了紧自己的白大褂,一楼正好在风口的位置,风吹过来还略有点冷,“都有点吧,是重度社交焦虑障碍。”
温礼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走出两步才后知后觉,难怪觉得这姑娘眼熟像学生,她不是当年北华大学校广播站的记者康念么?
他还依稀能记得一点四年前康念活泼机敏的样子,长裙飘飘,大剌剌的笑容,弯弯的眉毛,和诱人的红唇……
那是校园时光里,多少男生在梦里相遇过的洁白女神。
结果一转眼,当年让人心动的姑娘,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康念在路上越走越快,她特意绕了远路,不经过附院门口,而是从医学院的出口出门。
尽管在患病后,她曾多次对这样需要与人交流的突发*件有所准备,可现实中一遇见,还是无法习惯和接受。
她曾经也是北华的骄傲。与人对谈,出口成章,字字珠玑,现在却只能将这份天赋落于纸上。
走得急了,她停下喘口气,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扶着凉亭不敢撒手。
直至五分钟过去,两只手因为紧张过度而僵得冰冷无法弯曲,眼前的黑暗忽然猛地一下散开,天光如利剑一般猛地刺入她的眼帘。
她猛地低下头,随即一阵恶心涌上胸口,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出了医院大门,康念走到对面的巷子里去取车。医院这种地方每天都像赶集,来晚一步就抢不到车位,只能在外围找地方停好再进到医院里。
巷子里风静人静,康念站在路边吸了一支烟才逐渐恢复平静,没事人一样坐进车里,打起火,旋转方向盘准备回家。
附院路非常堵,康念开车出巷子的时候,这条路上的车已经排到附院大门口了。
下班高峰堵在这里,没有百八十分钟是走不动的。
康念想了想,调转车头拐回学校,记忆里从医学院去南大门的路上,有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路。
车子到了跟前被警示牌拦住,康念烦躁的双手砸在方向盘上。
警示牌后正在翻修,路面挖开了大坑,路过的学生都绕道走。
可这一绕就更远了,她盘算一下,从东大门出口,上致远路,再往前就是冗长的单行道了。
又正好是下班放学的时间,致远路和单行道的流量一定会挤到一条路上,拐来拐去眼看着路灯都亮了。
康念心里一阵发慌,七拐八拐,只要是绿灯她就走,想着快点回家去。
有一个路口处,她要左转弯,一踩油门准备拐到左行道上,余光里一辆红色的跑车一晃而过,下一秒就哐当一下撞碎了她的左边大灯。
很大的冲力,康念系着安全带都感觉得到这股要把她甩出去的惯性。她心里的火噌的就烧起来了,暗自埋怨一定是碰了尸体才沾染了晦气。
她抬头看肇事的汽车,驾驶室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人瞪着大眼微微张着嘴,看上去是吓蒙了。
康念反而冷静下来。
跑车的速度很快,康念的车被撞出去一块儿距离,差点蹭到旁边车道上缓慢驶过的小面包。她坐在车里没有动,反正她是打着转向变得道,这起事故计算责任也不会全赖她头上。
那个可爱姑娘从对面跑车里惊慌失措地冲下来,跑到康念的车子面前左看右看,最后盯着康念的宝马x6粉碎的大灯,顿时愁眉苦脸。
女孩子朝着自己的车挥挥手,立刻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那人脸色有点潮红,走路还有点摇晃,看起来是喝过酒的样子。男人急匆匆地跑到女孩子旁边看了眼,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康念降下车窗,探出半个头去,还没说话就听见男人对着女孩儿漫不经心的安慰,“没事,不就是赔点钱,一个小小的x6能要多少,哥哥替你出了!下次哥哥带你去高速上练手,那儿开快车简直不要更爽啊宝贝儿。”说完还在女孩儿脸上狠狠啵儿了一个。
康念动了动嘴唇,心里骂了句傻逼——论找死最快的方法之一,在高速上随性飙车倒是可以满足。
女孩儿却是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手忙脚乱的推开男人,站在远处哭丧着脸。她不过是开着男人的车出来玩玩,本来没想开多快的,但看到前面绿灯快要倒计时,她想踩踩油门也许可以跟着最后一辆车冲过去也说不定。她其实是看到了康念的车的,但没想到康念会突然打开左转向灯,她油门踩到底,眼看要撞上,紧急制动已经来不及,最后闭着眼咬着牙听着自己的车把康念的宝马撞了出去。
地上全是大灯的碎片,女孩儿有点后悔答应男人出来“练车”,修个车就要花掉她几年的学费吧,还不一定够,想到这里就要哭出来。
康念虽然有社交障碍,但并不妨碍她单方面观察一个人,此刻她坐在车里看着女孩儿的脸上犹如风起云涌一般,是真的内疚那种。康念本决定大方一点,对方只要愿意赔偿,她可以放宽期限,多久都行。
但剧情发展到这里,一定会出现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搅屎棍。
站在女孩儿身边那个男人就是这条搅屎棍。
那个男人抓了抓脸,咳了咳嗓子,吐出一口浓痰,然后摇头晃脑的走到康念的车前,伸手就想把胳膊伸进车窗内。康念立马按了按钮,车窗立刻升起来,男人的小臂被卡住一截儿,哎呦哎呦直叫唤,嘴里还不干不净。
“卧槽,臭娘们儿,你行啊你,你给我出来!”
“赶紧滚出来,缩在车里等赔钱,你碰瓷吧你?”
康念正视着前方,根本不屑于搭理他。开玩笑,一辆一百多万的车开出来碰瓷,成本价也太高了吧?
“松手。”
男人不听,使劲儿往外拽自己的小臂,但奈何卡得太紧,越拽越疼。
康念又重复一遍,“别挣扎,我就把车窗摇下来。”
男人还是不听,转而往里面伸过去一点,想抓康念的头发。
那就怨不得她了,康念不慌不忙的从副驾驶上拿过包,摸出手机,打了交警的电话。
她边描述现状边说,“请你们尽快赶过来吧,这里有个酒后驾驶企图对我行凶。”康念本就是作家,渲染一个事实简直手到擒来,“场面很混乱,我觉得他要砸车了……我不敢下车,太危险了!”
说完装作电话被打断的样子,挂断,然后抖着手拿着烟盒继续找烟抽。
自从她得了病,尼古丁就是她的好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分一秒也不离身。
康念点了烟,慢条斯理的打开车门走出来,她和小姑娘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心里一阵发毛,连忙移开了,脸上也跟着冷了几分。小姑娘不明就里,只道对方气势比较大,走到康念面前不停鞠躬道歉,涨红着脸局促的不停说一定会赔偿什么的。
康念叼着烟无所谓,她不缺这点钱。
路边慢慢围了爱看热闹的人,呜呜泱泱,她捂着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肩膀因为剧烈的呼吸也跟着大幅抖动,活脱脱像一个犯了哮喘的病人。
暴躁,还有点狂怒。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平复一下心情。
小姑娘看她冷冰冰的不好说话,转而去劝一直骂骂咧咧手被卡住的男人,一般正常人的思维都是大事化小,毕竟路口还有摄像头,证据在那儿,比谁脾气大没卵用啊。但搅屎棍的思维明显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一脚踩着康念的车,一边用力往后一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胳膊带着风就要向康念挥来。
康念目光一凝,怒从心中起,擒贼先擒王——她朝着男人最宝贝的部位一高跟鞋踹了下去……
当温礼火急火燎的赶到警局的时候,康念已经在沙发上仰躺着神志不清,浑身发抖,眉间锁得很紧。几个交警也不敢碰她,以为她是羊癫疯,怕以后引起什么警民纠纷之类的,现在的警民关系本就很紧张,经不起雪上加霜。
温礼大步走过去看了看康念,蹲下去在她心口上听了听,对方心跳的很快,仿佛要跃动出胸腔。康念听到有人接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哆嗦嗦道:“离我远点……”
“轻松一点康念,我是温礼,没事儿的我马上送你回家。”
温礼……名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
康念转了转头睁开眼,才看清楚男人的模样——这不是下午医院里那个自来熟医生么——原来他是温礼啊,那个年轻时候,自己一直想采访又多次错过的同校师兄?
她把目光下移一寸,看着他的唇,避开他的目光,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的讲话,“怎么是你?袁宁呢?”
“她正在给病人做心理疏导,走不开。”温礼把她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前倾,两只手拖着她的臀,一用力背起她,准备往外走,“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北海城市花园。”
“行。”
男人身上有一丝薄荷的凉气,康念不自觉的贴在他短寸的头发上嗅了嗅,好闻的气息从鼻子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康念头一歪,安心的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