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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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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胃里没东西,抱着小桶只是干呕。

    温语桐站在她身后忧心忡忡的给她抚背。

    “念姐,你病了呀?那我们别喝酒了。”小丫头声音里是真的关心。

    康念说不出话,只对着声音的源头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过来。

    温礼给她倒杯白开水,看着她喝下去,面色复杂。

    康念像是后脑勺长了一双眼睛,头也不抬道:“你看我干什么,去点菜啊。”

    温礼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小臂刚抬起来一点,中途又放弃了,转而从旋转台上取下一本菜单。

    他清了清嗓子,问:“你有什么忌口?”

    康念说:“没有。”

    温礼又问:“那你吃不吃辣?”

    康念说无辣不欢。

    敲定了,温礼开始勾勾画画。

    他勾了一个麻辣锅底,两份羊肉,两份牛肉,还有一些青菜。

    菜单递给温语桐,小丫头又加了一份宽粉、一份金针菇,若干海鲜和猪血。

    温礼看着她笑:“可惜没有猪脑,老人都说,吃啥补啥。”

    她像是完全不被他的调侃所影响,反而说,“烧烤摊卖的猪脑最好吃,而且小叔叔,我觉得你才应该多吃,每天做手术,挺费脑的吧?得大补!”说完挑衅似的回看他。

    她把菜单轻轻放到康念面前,把铅笔放在她手里,康念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抽回手说:“我没什么特别想点的,而且我们已经点了不少,吃不完。”

    温语桐拉开门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对方把划了对勾的重新念一遍,同他们确定。

    确认无误,服务员又问他们要什么酒水,康念说三瓶青啤,服务员点头记下就出去了。

    包间里有一台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温语桐绕着转一圈,没看到开机按钮。

    刚想敞开门向服务员要遥控器,手没挨到把手,门就开了。

    两个小伙子端着一只大锅底走进来,后面还跟了个推着车的女服务员。

    小车上从上到下是他们要的肉类、蔬菜和海鲜,姑娘把盘子一一抽出来摆上桌儿,三两下操作,给他们煮上锅底。

    康念盯着这只共用的锅底有点懵,抬头询问的眼光看向温礼。

    后者眼里也是诧异的光,他指着自己右手边嵌入桌子的电磁炉,问:“我们可以换成小锅么?”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锅底煮上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伙子。

    两个小伙子对望一眼,朝她耸耸肩,那意思表示不知道。

    “应该是不能换的了……要不,我给您问问?”

    温礼说好。

    那边温语桐却开始拿着勺子搅动高汤,“大锅吃着多亲切啊,马上就熟了,换小锅还要再等。念姐姐不是饿了么,就这样吧。”

    温礼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康念的肚子咕噜一声。

    两个人都抬眼看她。

    服务员出门前把电视机打开,留下了遥控器。

    能收入的频道不多,六点半,各个地方台都是新闻。

    没什么好看的,温语桐把遥控器甩在桌子上。

    画面停留在央视四套,虽说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但总是乏善可陈。

    倒是康念总是不经意的拿眼神去瞟,似乎是对节目感兴趣。

    等待锅开的时间非常漫长,至少对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是这样。

    康念移开目光,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暮色霓虹,一会儿闭着眼睛低着头听听电视节目。

    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温语桐夹起半盘肉就倒进去。温礼伸手去拦已经晚了,无奈道:“你倒这么多,它熟的慢。”

    温语桐梗着脖子浑身是理:“可多放一点,一会儿大家都有的肉分!”

    “……”温礼觉得,至少在智商上,被小侄女气到了。

    康念观察一下他们的相处模式,问道:“你们隔了一辈,但年龄挺近的哦?”

    温语桐笑眯眯:“嗯,小叔叔比我大十岁……哦不,九岁半!”

    “我看你们感情挺亲的。”

    “可不嘛,我们老温家从小叔叔这辈儿开始,人就少,每年聚在一起也没什么人可以和他玩。到我这一辈儿,我年龄比弟弟妹妹又大太多,没共同语言,反而只能和小叔叔说得上话。”

    温礼一边煮着肉,一边瞥她一眼:“你这个‘反而只能’是几个意思?”

    温语桐吐吐舌头:“就是只愿意跟您玩的意思呀!”

    温礼笑着哼了一声。

    康念又把目光投向温礼,严格算下来,他们在大学期间甚至没有真正说过一次话。

    她三番五次的准备了采访稿,可每次都被神闪避。

    直到毕业离开校广播站和校新闻室,都没能成功采访上他。

    有关温礼的报道在近几年也常见诸报端,大体是说年轻的外科医生如何如何敬业,在什么领域发表了什么前沿论文,所在团队有什么研究进展云云。

    她粗略地翻看过这些报道,大多涉及专业知识,她便无兴趣深入了解。

    康念道:“听说你会成为江州大学最年轻的硕导,是不是真的?”

    温礼苦笑:“谣言。”

    她托腮想了一会,“那你自己想么?”

    他迟疑半晌,摇摇头:“没有时间,付不起这个责任。”他日常的工作已经很忙,带本科生都嫌吃力。

    肉熟了,温礼给她往盘子里放一点。剩下的全捞给温语桐,他自己盘子里一块儿也没留。

    他看着她,“你呢,我记得你毕业那会儿新闻学院都传开了,b市几个官媒都抢着要你,前程似锦,怎么没做新闻呢?”

    康念拨了拨羊肉,撒点麻汁,眼神一暗。

    温礼看她一眼,“我随便问问,如果你不想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康念接上:“毕业我去了社里报道,合同都要签了。后来……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辞职了。”

    温礼想起她在校广播站的时候,每一期校刊和校内新闻杂志都有她的稿件。

    她原本是那么热爱那个行业。

    温礼没说话了,神色淡淡的,不打算跟她深究这个话题。

    温语桐从温礼手里接过夹子,给他做了个“好机会,赶紧去深入交谈”的眼神,自己煮起了宽粉。

    温礼却没再挑起新的话题,只是不断的给康念夹菜。

    “吃点青菜。听你肚子饿了,千万不要饿急了暴饮暴食,还是有节制的吃饭才好。”

    康念抬头微微一笑:“你还是营养师?”

    温礼笑道:“对啊,医学相关的,我全能。”

    温语桐在一旁咂嘴:“脸呢?脸呢!”

    温礼眉毛一拧,摆出严肃的面孔:“房租。”

    “……”人民币正中温语桐的脉门,她悻悻闭上嘴,喉咙里哼着声表示抗议。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

    路上没几个走动的行人,温礼送两个姑娘回家,顺便去他们楼底下拿车。

    下午出来吃饭,碍着路上堵车堵的厉害,温礼就一直把车停在康念的车库里。

    月光太亮,亮过路灯,康念和温礼走在前面,温语桐吃着路边买的鸡柳跟在后面。

    静谧的夜里,温礼的手机响了。

    他盯着来电号码看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接,可现在正是和康念单独说话的好机会。

    权衡片刻,温礼就把手机拨到静音,放回口袋。

    康念对这通被忽视的来电有点好奇。温礼摸摸鼻子道:“等会我再打回去。”

    “不怕是医院的急事?”康念没什么语气,怎么听都很随意,并不是真的关心。

    温礼听出来了,但还是耐心解释:“一个朋友,不是同事。”

    康念勾勾嘴角。

    夜里风凉,小风呼啸着一吹,康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

    温礼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理所当然的罩在她身上。

    他忽然问:“你……是怎么得病的?”

    康念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温礼却不甚在意,紧追不舍:“是因为在b市病了,所以回来江州了么?”

    康念向前走了两步,立在一根路灯的柱子旁,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笑的随意,有点冷清,“怎么突然这么问?关心我?”

    温礼无措的舔舔嘴唇,目光却执意要从她那里得出结果。

    他回答:“是啊,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反差略大。”

    康念猛吸了一口烟,似笑非笑:“略大?”

    她只顾着抽烟,抽的急了,被呛了一下,咳嗽,又笑着。

    她说:“你可以直说我变成一个神经质外加神经病了,没关系。”

    这么说她的人,多他一个不多。

    温礼上前从她手里夺过烟,狠狠熄灭在地上。

    “我没这个意思。”

    “无所谓,我也不是很在乎你们是什么意思。”

    她手里空了,不自在,又想摸烟。

    温礼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正色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当作我没问过。刚吃过饭,别抽太多烟。”

    康念斜着眼瞅他,想说你干嘛多管闲事。但对上那双磊落透亮的眼眸,她又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重话。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康念把烟叼在嘴里,左手笼着火儿,右手擦开打火机。看到他皱起的眉,叹口气,“最后一支。”

    温语桐躲在亭子里,晚风一阵阵的,听不清他们讲话。

    只隐约看到他们的肢体接触。

    温礼贴得很近,康念在说什么,具体说什么听不见。

    康念低着头,手里下意识的捻着脖子上的挂坠。温礼握住康念的手用了点力气,紧紧攥着。

    “我离婚了,待在b市憋屈,所以到江州来。”康念语气淡淡,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温礼道:“感情的确是个猜不透的东西,有时候说来就来,说没了就没了。”

    他想起了余静若。

    他们飞快的在一起,又飞快的结束。

    他问:“所以你受了情伤,走不出来?”

    康念点点烟灰,不答反问:“温医生,一个普通的离异女人因为情感问题而得重度精神病的几率是多少?”

    他摇摇头:“这怎么好统计。”

    康念道:“我不是这么脆弱的女人。”

    她在夜风里吸吸鼻子,良久,长叹一声,“一言难尽,一言难尽……离婚是我提的,你不能想象,我那年,想死的心都有。”

    她摇着头,面露苦涩:“畜生。”

    烟灰孤零零飘摇。

    她吸一口烟,“是我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