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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钰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一个女人,该是有如何强大的毅力,竟能背着心爱之人徒步走出大漠。
程然诺继续道:“在我所看到的前世里,青芜死前,又黑又瘦就像一具干尸一样,她的嘴全部干裂开了,被救时她已经意识模糊,只说了四个字:别赶我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青芜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卖掉的宿命,只是她伺候一生的男主人不开口,她也不说透。”
危钰迟疑了下,在程然诺的描述中,青芜应是手持长剑,一袭青色长裙的侍婢,她默默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主人,眼里藏满了崇拜和爱慕,却又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让自己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而当青芜在门外偷听到自己将被主人卖给匈奴,沦为最下贱的娼妓时,她握剑的手微微攥紧,她雪白的皓齿将红唇狠狠咬破,竟是一声不吭,她静静坐在如华的月色下,没有哭,只是望着主人熄了灯的新房,她的青纱长裙在夜风中簌簌作响,身后所倚的梨花树落下如雪的花朵,她在梨花树下痴痴坐了一夜,清晨时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漫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她抖落衣裙上雪白的梨花,带着一袭花香悄然离开。那一刻,她已暗暗下了决心,她叫青芜,被父母卖给主人家为奴时,她就明白自己的命是他的,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他的身边,为他而死。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人应该像青芜一样执着坚定?”危钰疑惑于程然诺为何忽然转移话题,说起这样一个不相关的故事来。
程然诺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说了前世,可你知道吗,我把这个故事告诉我堂哥之后,他信了。他非要我帮他找到青芜,说是要还上一世的债,他对找到后的青芜关心备至,处处帮助她,可青芜早就不记得什么前世,她见今生我堂哥对她这样好,居然两人你来我往有了感情,而且越发亲密起来,我堂哥发誓这一生要弥补前一世的错,就跟未婚妻分了手,决定留在青芜身边。他的未婚妻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一尸两命。”
危钰听到最后一尸两命四个字时,微微挑了下眉,程然诺倒抽了口冷气,似乎永远无法忘记当时可怕的场景,她沉默了下,却继续坚定不移地说:“没错,我堂哥爱上青芜的时候,他的未婚妻已经怀孕了,他说要还上一世的债,却让自己的未婚妻成了下一个青芜,你觉得他和青芜这一生还能心安理得的过下去吗?”
危钰不明白程然诺到底要说什么,他蹙眉不解地看向她又黑又亮的眸子。
程然诺紧紧地望着他,她双手放在石桌上,身子不由微微前倾更加靠近危钰,一字一句地道:“那之后我才明白,若前世的情愫已断,今生就不该强求,否则执念太深反倒适得其反,与其苦苦寻觅一个梦,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与其苦苦寻觅一个梦,倒不如珍惜眼前人?”危钰轻声重复,他黑如古井的眼睛默默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她。
这一瞬,程然诺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中几乎要窒息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砰砰砰一声比一声更重。
危钰却忽然冷笑一声,起身负手而立,坚定不移地说:“可我不同于你堂哥,我没有未婚妻,我只有她,也只要她一人。”
程然诺的心猛然一抽,就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想奋力去剜却什么也剜不出来。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走吧,如果我计算的没错,她还有两年的寿命,但我想尽快找到她。”他从前世已经等到了今生,现在程然诺终于给了能找到她的希望,他连一刻也不想耽搁。
程然诺见他提起那个女人时,脸上竟漫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忽觉那笑容很是陌生,而且莫名酸楚得令人无法直视。
她转过视线,低声喃喃自语道:“两年?哼,你若知道我只剩一年的寿命,不知会不会这么对我笑?”但程然诺即刻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连自己也否定了这个可笑的答案。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然诺伸了个懒腰,她掏出口袋里的纸张,轻声对开车的危钰嘟哝道:“十个人嘛,就算最倒霉到第十个才能找到她,也花不了几个月的时间。”说到这里,程然诺一顿,她忽然想,一旦真到那个女人的话,那她与危钰的相处也就彻底到头了。
“嗯。”危钰精神抖擞,握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几乎恨不得那个女人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程然诺有些失落地靠着车窗玻璃,她侧头看向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的危钰,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恰好扫过危钰的脸庞,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中,为他的轮廓度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危钰的眼角扫了旁边的程然诺一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开口问:“你看什么?”
程然诺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又挡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光晕中他乌黑的眼眸,他微笑时眼睛微眯起来就像上弦月,程然诺微睐双眼打量他,不由歪着脑袋嘟哝道:“你别说,像,还真像。”
危钰沉声问:“像什么?”
程然诺摇摇头看向车子前方,无尽的高速公路延伸到天际,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想多了,“像那个我从来没看清楚过脸,前世杀我的凶手。算了,就你这样的老古董,别说杀人,估计连杀只鸡你都不敢。不说啦,你好好开车吧,我睡会,等快到了叫我。”
危钰没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好半晌他才轻咳了一声,“那个,程然诺,如果找到她,你还愿意继续……”
危钰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程然诺的脑袋一下枕在了他的肩上,危钰的手猛然握紧方向盘,他深吸了口气,轻侧头去瞧,原来程然诺已歪着脑袋,流着口水枕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危钰冰冷的黑眸逐渐变得温存,他慢慢垂下握方向盘的右手,让程然诺静静枕在他的右肩上,而他只用左手握方向盘开车。其实他分明可以推她一下,让她依靠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更舒服些,但他却不知为何自己没那么做,他竟一直这样单手开车,甚至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放慢了车速。
她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很沉,中间低低地哼唧了几声,就像个充满依恋的孩子般,继续拉着他的衣袖安静睡觉。窗外不断掠过秋日的风景,时间久了危钰的肩膀几乎没了知觉,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噬般,又麻又酸,但他偶尔侧头,会碰到她柔软的脸颊,脖颈处是她温热而均匀的呼吸。他竟不知为何有些贪恋起来,甚至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轻柔的浅笑,如果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完,她能永远靠着他的肩这样睡去,倒也不错。
“还没到吗?”程然诺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靠在副驾驶座上。
危钰稍稍动了一下右肩,轻声回答:“快了,就在前面。”
“哦。咦,你肩膀怎么了?”程然诺见危钰好像右边肩膀有些不自在,危钰却自顾自地扭了两下肩膀,“没事,可能开车开久了。”
程然诺也没多想,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她掏出纸张对照外面的位置来看,似乎这个名叫甄列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快到了,“啧啧,你别说这个甄列长得还挺漂亮的,瞧她这身份证上的照片都跟我有一拼了。”
危钰瞧着自恋的程然诺不由冷笑道:“我看。”
程然诺却像护宝般,猛地将纸张盖在自己胸前,昂头嘟哝道:“看什么看,你不知道耽于女乐,可是亡国之祸呢,好好开你的车吧。”
但刚说完这句话,程然诺却不由咬了咬自己的唇,该死,她什么时候学得跟危钰一样了,居然这么咬文嚼字地说话了,呸呸呸,真是近猪者吃。
危钰却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悠然道:“好色而不淫,发乎情而止乎礼义又未尝不可。”
程然诺正欲开口回答,危钰却停了车子,“她住这里?”
程然诺瞧了瞧首页纸张上打印的字迹,又看了看外面的独门独院,红砖白瓦的中式两层小楼建筑看似平实无华,庭院内几株硕大的桂花树阵阵飘香,虽是桂花将谢的季节,但一阵清风袭来,满枝桠的清淡花香溢满鼻翼,朵朵黄如金子的桂花摇曳着,如金蝶般纷纷坠下,又好似片片金色的雪花,令雅致的小院妙趣横生。
“哇,”程然诺忍不住称赞道:“这里的房价肯定很便宜吧?”
危钰不由蹙了下眉,只觉面前的雅致景色,瞬间就被程然诺的铜臭之气所沾染。
程然诺不以为然地蹦跶在前面,她推开院外的木栅栏小门,沿着青石板小路行至小楼的门口,房外清香袭人,但屋内的深色窗帘却紧闭,完全瞧不见里面半点光亮,程然诺疑惑地瞅了瞅四周,不由好奇地按下门铃,“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程然诺话音刚落,房门一下就打开了,漆黑一片的屋内瞬间扑出一条半人高的哈士奇来,身后的危钰下意识往前一步,伸手一拦就将程然诺挡在自己身后。
“啊!”程然诺吓得一声尖叫,却瞧见哈士奇猛地将危钰扑到在地,试图用湿漉漉的舌头去舔危钰的脸,处女座洁癖大爆发的危钰紧皱着眉,去推热情无比的哈士奇,但狗却哧哧地喘着粗气,硬要给危钰一个热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