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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程然诺狠狠抽了马匹一鞭,她虽紧握缰绳但心里却不住的发慌。
她原想着擒贼先擒王,一箭要了马贼头领的性命,待剩余马贼乱作一团时,她便可借机逃走,却不想她这一箭非但没射中,顷刻间,成群的马贼竟朝她飞奔过来。
身后紧随不舍的那位马贼少主没有说话,他只是取来背上的弓,如同满月般缓缓将弓弦开满,他漫不经心的微眯双眼,搭上箭翎,好像已知猎物在劫难逃。
他屏息静气,箭矢正中前方的程然诺,但他松开箭翎的那一刹那,他的唇畔不觉勾起一抹慵懒的淡笑,无意间却又像是有意将箭瞬间往下一移,利箭去势疾若流星,带着低沉的啸音,竟猛地射在了马腿上。
程然诺所驾的烈马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扑腾一下重重摔在沙地上,程然诺猝不及防,惊叫着跌下马去,她一头乌黑如瀑的发辫顷刻散开,划成乌亮的弧扇形,瞬间在风中纷纷散落。
他勒住缰绳,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面前,由于地上是厚实柔软的沙子,她倒也并无大碍,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如水般长发纷纷扬扬地垂下来遮挡住她的脸庞。
马上戴面具的男子男子居高临下,如同俯视天下的帝王般,慵懒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地道:“果然是个女人。”
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如水般的长发纷纷扬扬地垂下来遮挡住她的脸庞。她只透过发丝间望去,马上男子戴着浮雕镂空金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庞,但他坚毅的下巴上略微有短短的胡渣。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程然诺猛地一震,只觉这声音仿佛就在头顶响起,冷漠中似乎又带着鲜血淋漓的纵横感。
“你,你,你有本事下马,咱俩一对一。”她说话时声音在微微颤抖,她自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而现在手无寸铁的自己已为鱼肉,他为刀俎。
马上戴面具的男子凝视着她冷冷一笑,忽然勒紧马绳,□□马匹发出嘶律律一声长鸣,调转马头竟消失在苍茫无边的大漠之中。
程然诺身后传来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她回头望去,在灼灼的烈日下,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驾马而来,为首的骑兵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停在她面前,“程小姐,请上马。”
“是你赶走的马贼?”她昂头眯着眼睛,望向烈日光晕里的银色骑兵。
骑兵的声音透过蒙面防沙的面罩道:“是他自己走的。”
炎热的日光越发毒辣起来,她却立于烈日下,歪着脑袋继续问:“明明就是你赶走的,边塞骑兵会以赶走马贼为荣的。”
“我们不是边塞的骑兵。”他斩钉截铁地答。
“你不是我爹的人?那我不用你们管,我自己走!”程然诺忽然谨慎地望向对方,虽然对面的一行人都着汉骑兵的铠甲,但却不同于边塞骑兵的红色铠甲,他们皆是一致的银色,在阳光下如同一道道锐利的锋芒。
“不行,二皇子殿下要见你,等你自己走回去已经烤熟了。”对方不等程然诺反应过来,拎起程然诺就像拎小鸡似的,瞬间将程然诺拎上自己的马来。
“哎,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啊。”程然诺挣扎着,猛地一回头直接拽掉对方的防沙巾,却瞧见近在咫尺之人,竟有张好似精心雕琢过的脸庞,他微睐眼眸,修长的睫毛如同一面小扇。
他轻启唇,似笑非笑地说:“小人名唤李临江。”
“李临江?”程然诺昂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他一张清俊非凡的脸上,嘴角永远都似含着一丝浅笑般微微翘起,模样当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程然诺被李临江带回府中,未来及换衣服便冲入前厅,“爹,我今天见到那个马贼头子……”
程然诺一怔,却发现屋内竟齐齐站着一群侍卫,她瞪大眼睛望向主座上那位,连父亲都对他毕恭毕敬的男子,这个公子身穿一袭宝蓝色锦缎绸衫,腰间黄金为钩,宝带为束配着一把玉具剑。
但程然诺的视线却落在他身后风尘仆仆的侍卫身上,是李临江。
李临江虽站在暗影里,毫无一身华服,但一双眸子黑白冽然,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但眸上却是浓密而乌黑的长睫,他的嘴角微噙笑意,离她不过数步之遥,却已是风度孑然。
他傲然立于二皇子刘闳身后,但此刻在程然诺眼中,李临江却是这世上最耀目之人。
她就那样站在厅中央望向李临江,心中怦怦直跳,李临江亦看向程然诺,眼神交汇之处,程然诺只觉胸中涌起无尽心潮,好似整个人都尽融在他眸中。
父亲同二皇子殿下的对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好似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她和李临江,直到父亲一声厉吼,她方吓得身子一颤,赶忙施礼,“见,见过,齐王殿下……”
“可有字?”刘闳开口问她。
她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临江瞧,父亲在一旁小声告诫她,不可再直视齐王殿下,但她却听不见,她只望着刘闳身后的李临江,浅笑道:“父亲不曾给起过字,殿下可愿给小女赐字?”
她虽称殿下,但话却是说给李临江听,李临江亦明白,嘴角微含的笑意似更深。
刘闳瞧着程然诺古灵精怪的眼睛,不由发出爽朗的笑声,“依我看,这‘顽’字最合适!”
旁人都道她对齐王一见倾心,整日里又痴又傻,但只有她知道,她的视线从来不曾落在齐王刘闳身上,她总是深情脉脉地望着齐王身后那个眼眸带笑的李临江,她不明白,李临江那样好看的男子,世人为何不懂她,但既然不懂,她就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至少李临江懂。
“见过齐王殿下。”她施礼,起身时她微扶了下发髻,她身处边塞又受父亲程慎言宠爱,虽素来野惯了,并不爱粉黛浓妆,但今日她却特意别了支碧玉簪子,她抬起头,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只能瞧见齐王身后清新俊逸的李临江,李临江似很是喜欢她的妆容,看到她时分明一双星眸闪烁出灼目的光芒,连玫瑰花瓣般的唇都不觉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这一笑,程然诺的心几乎都要酥了。
她虽每句话都在同齐王刘闳说,但却是故意说给李临江听,有时李临江甚至强忍着笑容,但只要李临江微微一蹙眉,程然诺就即刻见风使舵换了话题。
陪程然诺射箭的刘闳却未有丝毫察觉,他只听程府内人人都讲程然诺钟情于自己,他每每望向她时,她总羞红着脸垂下头去,但自己不看她时,她却又不断偷瞄向自己,这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性情,倒是令刘闳颇为心动。
刘闳问程然诺为何年芳十八尚未出嫁,她白皙的脸庞上好似布满红色的晚霞,她望着刘闳身后的李临江,柔声道:“那,那是因为我还不曾遇见中意之人,我可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自己选中意的夫君!”
“中意的夫君?那你看本王如何!”刘闳直视着远处的靶子,他话音刚落地,忽然松开了弓弦,电光火石般,一枝白翎箭去势如风,“哚”一声深深透入靶心。
程然诺的心一颤,她回头望向李临江,却见李临江立于齐王身后,只微微垂下修长的眼睫,竟像是充耳未闻。
“关东没有比齐国更大的封地,天下肥沃的土地也没有比齐国更多的了,你可愿跟本王到齐地做王妃?”刘闳的声音好似来自天际,程然诺恍恍惚惚,她没有回答,只颤巍巍地侧过脸,静静地望向李临江。
她不知该如何向齐王解释,她更知若是告诉父亲,父亲定会以李临江的出身和地位为说辞,甚至将他除之而后快,她甚至想过齐王终是要回长安的,那时李临江定也会走。
在这些日子里她没有任何心思理会那群马贼,父亲更严词警告她,不许再去惹城外的马贼,程然诺不明白,父亲只告诉她,“你见过那个马贼的少主子,叫危钰,他原姓王,他父亲是朝中名将,不仅屡立战功,更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但因以身护法,王家上下六十多口满门被斩,幸得王将军门下几十位死士连夜将尚在襁褓中的危钰救了出来,才保留下王家最后一点血脉,因而我为他改姓危,头上一把刀,提醒他伴君如伴虎,此生永不可入朝为官。”
听了父亲的话,程然诺想到这些年自己总与那群马贼作对,却不知他竟是忠义之臣的后人,不觉懊悔和歉疚。
“我愿将我此生最珍爱之物给你看,你也要去掉面具,叫我瞧瞧你的脸。”程然诺想要尝试着与危钰交好,她率先取下脖颈上的玉坠,“旁人我都不叫瞧的,这个玉坠我可宝贵啦,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
一袭墨色长袍的危钰不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她递过来的玉坠,精细红绳上所挂的玉坠仍带着她温热的体温,“见过翡翠刻佛、观音、貔貅的,你这怎么是蝴蝶?”
程然诺将玉坠的来历向危钰娓娓道来,他取笑这玉恐怕是成精了,她浅浅一笑,“玉哪里会成精啊,不过我娘说世间定不会有比这更有灵性的玉了,所以,”她顿了下,望着危钰脸上的雕金镂空面具道:“所以,将来我要将这最宝贵的玉坠赠给我的夫君,我要他这一生都戴着它,时刻想着我,念着我,今生来世都不许忘了我。”
危钰拿玉的手微微一颤,他慢慢俯下身,唇似有意无意地摩挲在她耳畔的发丝间,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程然诺的耳侧,“这样宝贵,若他丢了,你该如何?”
程然诺想到了李临江,凝如鹅脂的两颊瞬间铺满红晕,“他,他才不会丢的,若,若是他敢丢了,我就罚他!”
“如何罚?”危钰嘴角噙着一丝笑。
程然诺慢慢踮起脚尖,将红唇轻凑过去吐出一股诱人的兰气,她空灵清逸的声音,如同雨打荷花般夺目鲜润,“若他丢了这玉坠,我就罚他来生再找不到我,但至死都不能忘了我,我要他想我,一直想到困在这情网永生都挣扎不脱……”
“你怎这般狠?”危钰柔声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他慢慢抬起程然诺的手,将她的指尖一点点移动到自己的雕金面具上。
程然诺轻轻取下他的面具,面具后的危钰有着如雕刻般的五官,一双漆黑如夜色的双眸,分明泛着明亮的光泽,却又有种大隐于市的凉薄之气。
危钰慢慢垂下修长的眼睫,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爬满情思的眼眸久久凝望着程然诺,他离她太近了,连呼吸的热气也拂在她的鼻尖,“如何,你舍得对我如此狠?”
程然诺却撅嘴瞪了危钰一眼,“你又不是他,对你舍得,对他自然是不舍……”她想到李临江,不禁咬了咬若点樱的唇,转身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危钰望向桌上的那方透雕龙凤纹玉环,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绝望来,她原是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些关于齐王的听闻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