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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若素醒来时,已是日晒三杠。
昨夜睡得晚,又是那样从乔家接过来的,白虎初为‘长辈’,对若素心疼的很,便命伯府下人不得打扰小姐休息。
故而,海棠斎的人无一人去叫她起来。
直至王凤和乔若娇拎着补品来看她,才被动静吵醒。
王凤还有一月便要临盆了,她今日能亲自来,若素存着感激。
“你外祖母身子乏的紧,本想亲自来看看你,又怕让你忧心,就让我和娇姐儿走一趟了。”王凤坐在绣墩上,她怀象很早,如今更是丰腴。
若素下了榻,巧云在一侧服侍着。
“劳烦外祖母挂念了,我倒是不碍事的,义母这阵子也不宜多走动,理应卧床才是。”若素看着王凤的大肚子,不免有些担心。
女子生孩子,多半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次。
王凤眉眼含笑:“难得素姐儿还想着我,你那三表哥也是过分了,这会啊,你外祖母不会轻易放过他,他昨个儿就开始跪祠堂,非惩罚他三天三夜不可。”
提及乔魏远,若素心头有种莫名的隐患,她不敢往下面想,吩咐巧燕端了羊乳上来:“义母,这羊乳里添了玫瑰蜜,时下也喝些,与你有好处。”
乔若娇瞪着大眼,在海棠斎四处看了看,满眼的艳羡:“表妹,这里可真好!比莫雅居的西厢院可好多了,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也白捡了伯爷舅舅就好了。”
王凤打断了她的话:“这孩子,竟是口无遮拦!小心这话传到你母亲耳朵里,让你抄经书。”
哪有这样诅咒自己母亲,还让父亲另取一个妻子,还顺道有个便宜舅舅的?
乔若娇昨晚还闹腾了一宿,乔老太太交代给她一个任务,让她来探望若素,她立马又来了兴致。
根本没有将与肖家公子的婚事放在眼里,仿佛只要可以出门,她就什么烦恼也没了。
“我母亲可没空管我,四姐今天带孩子回门,她还忙着给四姐讲道理呢。”乔若娇不以为意的憋憋嘴。
王凤解释道:“你云表姐上月生个女儿,这不才满月嘛,上回去侯府参加三洗礼,得知褚家四公子又收了个通房,还是个歌姬。这魏氏本来不受云姐儿待见的,如今两人倒是同仇敌忾了。估摸着又是受了委屈,这会子回趟娘家诉诉苦。”
这么快女儿就出生了?
若素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镇北侯和褚辰都是一派不好女色,清心寡欲的,怎么褚纪是这样的派头?
褚家和白家算是有私交,若素如今和褚辰又口头定下来婚事,按理说是该随礼的,可那会她并不在京城,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吧。
至于魏茗香,她也不想多问,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勾搭上褚纪,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乔若娇啧啧舌:“我那天去看四姐的孩子,还在后院瞧见那歌姬了,长的可真好看。”她又看了看若素:“就是比表妹差了那么一点儿,也难怪我四姐会生气,她生的又是个女儿,保不成侯夫人会让魏氏和那歌姬断了汤药,我看魏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若素心中了然。
魏茗香不是善类,乔若云又何尝是?
不过褚纪应该是对乔若云有情的,只是不知道这份竹马情能不能抵挡的了诱惑。
王凤喝了碗羊乳,身边的婆子给她捏着肩,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簇拥着,慵懒富贵的。
乔若娇说的起劲,压根就不在意乔家名誉,又加之是对若素说话,她本来就憋屈的紧,这一下捉到了机会,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二哥走了好一阵子了,我还听说二叔以前带回来那个瘦马,自从被送到了庄子,也不见了踪迹,府里头乱嚼舌根子的老婆子说是二哥把夏荷带走了,还把她安顿在了外头购置的小院里。我大哥知道这件事,差点拿着剑去寻人去了。”
若素差点被羊乳呛到,乔魏荀再怎么荒唐,怎么又惦记上了自己二叔的女人?
也难怪乔魏孟会气的动武。
王凤瞪了乔若娇一眼:“行了,到此为止,你表妹是个通透人,岂能听这些杂秽!”
乔若娇抿了抿唇,却不以为然:“烧火的王婆子有个侄儿就是跟着七叔做事的,二哥又在七叔身边学生意,那人说的绘声绘色,肯定是有这么一件事,要不然那瘦马怎么会无故失踪了!”
“你住嘴!记住了,这事断然不能乱说,尤其不让你二叔知道。”王凤抬手敲击了一下乔若娇的眉心。
乔二爷当初将夏荷带回府,多半是看着她长的像柳姨娘,乔二爷再不喜欢她,也是他的女人,还给他生了从哥儿。
侍妾和自己的侄儿私奔?
这件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要是让官场的同僚知道了,乔二爷颜面何存?
从哥儿长大后,又如何自处?
王凤对乔家的子嗣实在是失望,又对乔若娇叮嘱道:“娇姐儿,你可记住了?”
看来,是该早点把她嫁出去!
得找个机会说服褚氏和肖家人商议,三礼六聘也是可以加快日程的。
乔若娇一脸的不自在:“我知道了!婶娘,我又不是傻子。”
众人:“........”一致不太认同。
若素留王凤和乔若娇在伯府用了午膳,管家和掌事婆子对乔家人也很客气,还专门派了人送二人回府。
又过了一日,巧云伺候若素穿衣时,发现小姐白嫩的跟水仙花一样的脖颈上,还残留着勒痕,对乔魏远千般嫉恨:“小姐,您又是何必!三少爷压根就没把您放心上,褚世子虽是原先霸道狠厉了些,他对您却是没害心的。”
若素一怔。
她到底给旁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此事不要再提。”若素穿了件竖领的粉缎中衣,遮住了脖颈上的红痕。
远哥儿是她弟弟,她总不能让父亲或者褚辰给她讨回公道吧?
再者,昨日之事,细细一想,是她自己的疏忽。
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远哥儿的狠绝。
可乔若婉?她到底想说什么?谁回来了?
这件事怎么也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想知道究竟。
海棠斎里种了成排的海棠,树干已经有碗口粗细,眼看花期就要到了,风拂过,有花开春晓,鸟鸣清越的舒畅。
前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掌事婆子领着一个面熟的小厮过来。
若素看到那人的脸时,掌心出了汗。
“小姐,这位是文大人的家丁,说是要跟您讨要几幅膏药。”
若素面色镇定,绝美的容颜看不出一丝情绪:“怎么?文大人不知道药堂的路怎么走?我是一个大夫,不是炼药师傅?”
这小厮是文府世子爷书房里伺候的,他本是文天佑一心投入举业时的书童,若素上辈子进了文府之后,曾被文天佑叫进书房伺候给他研磨。
她见过这人好几次。
“我们家大人说上回在岭南伤了身子骨,听闻白姑娘的膏药专治跌打扭伤,今个儿又逢沐休,他与伯爷在前院喝酒,特让小的来向姑娘讨要。”小厮约莫十七八岁,能常年伺候在文天佑身边,也是个人精。
说话滴水不漏。
往好听的说,文天佑是为了国家大事受了伤,若素不给这个面子,就是太不讲情理了,白启山和白虎的脸面也不保。
文天佑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巧云说过,她是被文天佑救回来的,而她.....好像在晕倒之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是在试探她么?
若素面上无波,虚岁十五,却已经有了成人的气度,就是这张脸还带着点稚气:“膏药不在府上,文大人可以去药堂去取,想要多少随便拿,全记在我头上就是,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副膏药十文钱,就算文大人一日一副,我还是能承受的起的。“
小厮笑了笑,看上去很恭敬,他点了点头,折返回了前院。
前院还有座抱厦,四周是用青石砌成,下面是汉白玉石阶,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倒不失雅致。
白虎喝的起劲,又给文天佑续了杯,在朝中,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好谈得上话的人。
“来!我再敬你一杯,还没感谢文大人在皇上面前的举荐,我这人实在不适宜做官,千户足以。”白虎仰面之际,目光在文天佑脸上一扫而逝。
文天佑但笑不语,他这么做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一心提拔白虎,又碍于几个老臣的阻碍,才暂时让白虎屈于千户一职。
“伯爷客气了,你我岭南共事,也算是相识一场,如今又是邻里街坊,今后还望伯爷得了势能记得我文某人。”文天佑很少这般谦恭。
白虎一杯下肚,听出了点异样。
这时,小厮前来汇报:“主子,白姑娘说膏药在药堂,还说您要多少都记在她头上。”
白虎侧耳听了听,唇角与有荣焉的勾了勾:“我外甥女随了我老白家,慷慨大度!哈哈!”
一旁的管家纹丝不动的思绪缥缈,小姐是姓白,可也是白启山的亲闺女,跟伯爷的‘白’姓似乎没有直接的关系吧!
翌日,若素去了药堂,文天佑当真也来了,身后是他十来个着程子衣的手下,皆是高头大马,腰挎绣春刀,看似刚办了公事回来。
气势逼人。
文天佑往药堂一站,喧哗顿时停息,前来抓药的百姓悄然避开。
若素眉眼淡淡,抬眼就对上了文天佑俊美的脸和一双洞察千秋的眸子,她从抽屉里拿了几张膏药出来:“文大人来的正巧了,我还寻思着让人送到你府上去呢,那日之事,还真是要感谢大人出手相救。”
至于,他为何后来又折回救她,她不会问。
有些事当真不能破了底线。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很微妙,不近不远,不疏离不亲密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舒适的。
文天佑往前迈了几步,最后驻足于柜台前,眸光尖锐审视。
药堂了飘散了淡淡的药味,却很好闻。
文天佑以前从未发现药味也可以这样好闻。
他没有说话,就是那样看着。
这....比他开口说话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若素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的问:“文大人?”
文天佑直言:“别摸了,你脸上没东西。”他的喉结明显动了动,像是很久没喝水,又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话。
几步远处的女子,肌肤瓷白,明眸如水,连睫毛一眨一动之间,也娇艳清丽的浑然天成。
是她么?
文天佑皱了皱眉,看着一脸漠然的若素又开口:“那日,我听见你说你是乔家三公子的三姐?”他似乎等不及了,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如果是的,该多好,他立马回去娶她,给她出嫁的荣耀,所有的一切都能给她。
只要她想要。
若素还是一知半解的眨巴着大眼:“这样啊,我说过么?那日事态紧急,表哥好像是生我的气了,文大人应该很清楚,我最怕死了,自救的本事一向很厉害。估计是口误呢,要是让文天佑觉得不高兴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见谅。”
这一点,文天佑不置可否,上回在乔府被挟持,还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说她对钟情于自己。
真的是认错人了?
文天佑拿过膏药,剑眉微蹙,他好像很疲惫。
他笔直的站着,身形挺拔俊逸,好像要说什么,最终又陷入一片沉寂。
转身,带着一队人马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他一走,若素便瘫软了下来,巧青上前扶着她回了西次间歇着。
她真的说了那样的话,远哥儿也听到了么?
又过了一日,文天佑再度亲自前来取膏药,而且只要了一张,其余的都退了回去:“我每日来取,白姑娘如此大方,我自是不能回绝。”
他没有给银子,还真是来白拿的。
若素暂时还搞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他会有某种预想,那又怎样?
他和她早就毫无瓜葛了,这种事也不会有人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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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晴空,头顶有大雁飞过。
这个时节竟有大雁?
文天佑从大理寺衙门出来,身后跟着年近六十,即将致仕的大理寺少卿,身形颤颤:“文大人请留步啊!”
见文天佑没有理他,他还是追出了几步,却被锦衣卫挡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皇上最恨贪墨之人,你好自为之吧。”
文天佑心情很微妙,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他没有一刀砍了那人已经是出奇的怪异,直到第二天皇上龙颜大怒,才将其收押待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