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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闫冷袖一拂,明面是笑着,口里说出的话却无不讽刺:“秦爱卿是哪里有缝就往哪里钻。这两日城里沸沸扬扬的都是两位爱卿的喜事,怎么,秦爱卿这才肯来给朕报喜?”
“臣不敢”,秦方辞不卑不亢,“只是皇上日理万机忧心家国大事,臣之小私,实在不该牵动皇上。”
“秦爱卿可真会说。”
这种情况,说实话,我突然一点也不担心了。我就安静地站在一边,恭候一只狼和一只羊的战果就是了。
我莫名其妙地很相信秦方辞。他让我安定,似乎只要他往我跟前一站,他的一言一行,都似定心良药。那是我在裴子闫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可能裴子闫有毒,秦方辞便是一剂良药。
然当时我只自顾自地觉得这个比喻我打得甚好,并觉得要想彻底解毒,只有依赖良药。殊不知,是药三分毒。久而久之,那也便成了一味穿肠毒。
秦方辞口才好得不要脸。一番言辞下来让裴子闫脸色很难看。
他先是摆明了君臣立场,聊了一些话不沾边儿的朝政之事;而后话锋一转落在我和他的感情之事上,说我俩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最后再厚重脸皮请裴子闫赐婚……
整个过程,无一句我可以插嘴的余地,唯有听得一怂一怂暗自凌乱。
裴子闫不追究这件事我就已经该烧高香了,他倒勇敢,还敢请裴子闫赐婚。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裴子闫冷笑,“叶琤,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只有硬着头皮,配合地点点头:“非君不嫁。”
恰逢此时,长瑾听闻秦方辞来了宫中,提着那杏色曳地裙摆便不顾君威闯了进来。大叫:“不许赐婚!不许赐婚!”她红着眼眶幽怨地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秦方辞,“方辞哥哥,你不能娶别人!”而后再愤恨地剜了我两眼,葱白的手指指着我,“是不是因为她,你才不肯娶我的?!方辞哥哥你知不知道,她早就已经是我皇兄的人了!她不干净!”
长瑾的声音很尖,很刺耳。
像是一枚毒针扎在心尖儿上。若不是她……年少时候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晃神间,长瑾扭身到我眼前,一如当初,一点儿也不客气,以为我就是她们家养的那些宫女,开心不开心就都可以动手扇打。她扬起手,指甲上的丹蔻明艳动人。
只是那只手忽然被秦方辞截住。秦方辞顿了顿又松开,语气薄凉,一字一句道:“还请公主自重。”
长瑾愣了一愣,美眸里蓄起了水花,瞅了瞅我委屈道:“你从前不会为了她这样跟我说话的……她叶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秦方辞道:“从前公主怎么刁难她臣无可奈何,可现在,她即将是臣的妻。”
长瑾指着我破口大骂:“她就是我皇兄穿过不要了的破鞋!就你还穿!”
如此不堪的词调。也并非是不能忍受,为了我叶家立于平凡市井当中安然无恙,也为了我自己不沾污垢,我没少受这位刁钻的公主的欺辱。
连阿爹都曾感慨过,我的忍者神龟功,高深莫测。
秦方辞眼神里的那种阴鸷和桀骜,仿佛重回那日雨倾盆他擒着青色油纸伞出现在我太史院后院时的光景。
“长瑾,退下!”裴子闫终还是忍不住冷冷喝道。
我垂头平静道:“多谢公主如此看得起微臣,但请公主不要侮辱方辞。方辞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心会感受。微臣在他心中是什么样子的,他比公主更清楚。”
“你!”
“方才秦爱卿请朕为你们赐婚”,裴子闫忽而嚼起了这个话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着龙椅的椅柄,带着半是思量半是玩味的口吻说,“朕考虑了一下,倒觉无不可。”
“臣多谢皇上。”
“我大祁国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裴子闫说到这里轻声笑了,秦方辞淡定地听着,“既然如此,看长瑾又这般对秦爱卿念念不忘,不如秦爱卿将叶大人和长瑾同一天同时娶进门可好?”
裴子闫说,他得不到我,也不准别人得到我。这便是他别出心裁想出来的计策。让我即便是进了秦家家门,也需得和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需得受人的气。
此时此刻,长瑾忘记了哭泣,瞪大着眼眶,泪迹斑驳地挂在眼梢。神情柳暗花明。
秦方辞侧头依然平静地看我,眼里已有深意,嘴上却道:“你可愿?”
我笑笑,道:“男子三妻四妾委实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公主倾心于方辞,微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可是,公主是嫁夫并非招夫,与微臣同日出阁便会有大小之分。微臣与秦大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前,理应为大,公主进门之后需得遵守新妇三从四德尊老爱幼相夫教子,若有出格必有家法约束。公主还请量力而为。”
长瑾不服气,道:“本宫嫁入秦家,能容你就已然是对你开恩,岂有让你做大的道理?!”
我对着裴子闫揖道:“若皇上也是如此考虑,但请下旨毁掉我和秦大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公主做秦大人第一夫人,臣无异议。只是到时街头巷尾又会如何评头论足便另当别论了。”
“你在威胁朕?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嫁人?”
我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就事论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微臣再不细酌自己的婚姻大事,恐就晚了。”
裴子闫怒极冷哼:“朕等着你悔不当初的那一天。”
看着裴子闫大步流星的俊朗背影,我就在想,大抵我真的是怨他的。曾经有多喜欢便有多怨。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却连我内心里保留的最柔软美好的憧憬都要撕碎得片甲不留。
最是无情似多情。怎能不狠。
我想,饶是将来有悔不当初的那一天,也决计不会示弱。
天高云阔风微澜。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秦方辞牵着我的手,堂而皇之地带着我穿走在皇宫里。那方优美的紫衣侧影,如素日寒冬里极致绽放的一朵紫莲,幽幽睡醒了来,幽幽风华不再荏茬。鬼使神差地,我就道了一句:“我不是她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