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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照例是美酒佳肴的接风宴,琼玉庄的子弟都是温文如玉的谦谦君子,并不像叶明心那样纵歌豪饮。
酒席过半的时候,还有个戏班子给大家唱评弹,据说是从艺楼出来的戏班子。
苏合微微侧着头,听着江南的吴侬软语,虽然听不大懂,却也觉得那仿佛就像是江南三月的杏花雨,绵绵密密温柔地浸润人周身,让人不由生出几分眷恋缠绵之意。
怪不得人们都说上有天他下有苏杭。
苏合把玩着手里精致的玉杯。这琼玉庄不像是个武庄,倒像是安逸的大富之家。而如果江湖传闻没错的话,这里也比不上雨花庄。
江韶凑过来,鼻息间带着微醺的酒气,问她,“喜欢听吗?‘夜雨琼楼’四大庄,艺楼的林庄主喜欢研究这些风雅之事,我们接下来去那里好不好?”
苏合眨了眨眼睛,“我一直疑惑,艺楼为什么也被成为庄?”
“因为那不是一座楼,而是一个庄子啊。”江韶笑了起来。
“好啊,去瞧瞧也好。”苏合漫不经心地答应,目光掠过一同来的叶家庄的人,叶莲对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叶枫却蓦地避开了目光。
苏合垂下目光,到底是没经过事的小孩,真是生嫩啊,她当年也是这样一点心事都藏不住吗?
不过如今她也没多大长进吧,居然还会怯懦的不敢面对现实,自欺欺人的等别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苏合忽然觉得有点无聊,甚至琼玉庄的玉庄主来跟她聊医术的事也提不起兴趣。
江韶以为她是赶路累了,体贴地把她送回了房间。
苏合这一觉睡得极沉,也不知道江韶他们什么时候回的客院,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院子里很安静,江韶竟然没有在练武。
苏合平静地洗漱,对镜简单的梳妆,精神奕奕地推开门。
江韶等在院子里。
“江大哥。”苏合扯了扯嘴角,等着江韶对她说什么。
江韶却一如往常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琼玉庄没什么好玩的,咱们早点出发去艺楼吧。”
苏合愣了下,难道昨晚叶枫还没来得及跟江韶说他的发现?
叶枫住的不远,大约一夜都没睡好,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立刻推门跑了出来,“江大哥。”
小少年有点戒备地看着苏合,绷着脸说:“江大哥,我昨晚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跟她对峙。如果是我误会了,我跟苏姐姐道歉!”
居然还很有礼貌地称呼她是苏姐姐,苏合勾了勾唇角,刚想说话,江韶突然开口说:“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今天跟你苏姐姐有点事要先走,就不多说了,帮我跟玉庄主告辞。”
江韶不给叶枫多说的机会,拉着苏合就走,甚至失礼的没有跟主人家告辞。
苏合一路沉默地跟着他走,去马厩牵了马离开了琼玉庄。
“江韶。”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苏合,我知道。”他仿佛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似的,抢着开口,“我曾经数次路过金陵,也找过杜飞白好多次。我知道你这些年是在帮监察处做事。我都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说:“你如今还在跟监察处联系,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吧。”
苏合心里有点酸软,她露出的所有破绽,他都视而不见。如今事情都已经摊开在他眼前,他却连问都不敢问她,直接帮她找好了理由。
江韶是知道她这几年定然是做了不少坏事的,但显然已经打算无论她做过什么,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如果她从此斩断过往一切,跟江韶远走天涯,他们应该也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合笑了笑,刚想说话,忽然长久以来被岳清歌训练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千钧一发之间她倒仰跳下了马。
骏马长嘶,被人从中一切两半。
苏合狼狈地站起来的时候,心里还不合时宜地庆幸她今日骑的不是江韶的绿耳。
江韶已经拔出剑截住了袭击她的那个人。
苏合却没有放松,拔出剑暗暗戒备。
就算暗金堂抽不出大批人手,刺杀她也不可能只派一个杀手前来,必然还有人躲在暗中伺机而动。
片刻之后,驿路边树叶摇动,掉下一具尸体,同时还有监察处的两人在合击另一个人。
明廷走到苏合身边,单膝跪下,“大人,属下来迟了。”
苏合点了点头,吩咐,“去帮江韶。”
明廷听话地执剑上前帮江韶。
那杀手对付江韶一个都吃力,明廷在旁伺机偷袭,很快就取了那人的项上人头。另外两人也解决了另一个杀手。
明廷感情比较丰富,杀人虽然不手软,但杀完人总是会觉得很难过。他沉默地看了那死人半晌,眼圈都红了,一脸要哭的表情,然后哼哧哼哧去挖坑打算把人埋了。
带着这么个手下,实在是很影响情绪。苏合无奈地摇了摇头,跟明廷说,“你们离远点等着我。”
于是明廷停下挖坑,应了声是,三人一起走了。明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扛着他之前杀死的那个人,似乎是打算离远点挖坑给埋了。
暗金堂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也许是天意吧,即使是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地自欺欺人,他们也没有办法一路走到武林会盟。
苏合转身面对江韶,“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大想说。”
“苏合。”江韶微微抿着唇,眼神里似乎在祈求她什么都不要说,然而最终他还是说:“说吧,我很想知道。”
最后还是要她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吗?苏合沉沉地叹了口气,又轻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这才抬头面对着江韶,说:“刚才那几个,是我的下属,只听命于我。这样的下属,过去的几年里,死了恐怕有好几千了,如今活着的也有上百人。那几个算拔尖的,不过其他人也不太弱。”
“如今岳清歌也是听命于我的。”苏合笑了笑,“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变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算是从此陌路,最后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从容应对。
苏合挺直脊背,笑靥如花,眼神坚定地继续说:“江韶,我跟你走的是不同的路,并且我不后悔不回头,我要一直走下去。”
“苏合。”江韶心里十分震惊,他从杜飞白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心里也有些猜测。他知道苏合这些年一定是在为监察处做事,可他没想到苏合在监察处的地位那么高,而且苏合会如此坚定不悔。
她这样的姑娘,从小都生活在极为单纯友善的环境里,心思纯白如纸,武功也不高,这些年能站到那样的位置,压服手下的人,该是费了很多心思吃了很多苦吧。
是他太迟了。江韶觉得很心疼。
苏合看着江韶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江韶,说你什么好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是你的责任。”
“谢谢你,可是我变了。”苏合轻声说。谢谢你当年的照顾,这些年的挂念,以及……如今的心疼。
“苏合,你要回去?”江韶伸手抓住苏合的手,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苏合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是啊。就像雨花庄是你的家,监察处也算是我的家啊,终归是要回去的啊。”
“不要走!”江韶急切地说:“苏合,我……”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说我什么都不介意。
“江韶,过去的事情,你没看见,你也许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可是今后,我要收拢北边南渡的武林势力为己用;我要安排下属去执行各种刺杀任务,不管目标是否无辜;监察处也在不断接收五到八岁的孩子,以极其残酷的死亡率来培养杀手。这些事情,你哪一件可以接受?可以装作没看见?”
“其实这一路上,你已经看的很清楚了。我不再是当年你喜欢的那个苏合了。”苏合温柔却坚决地把手从江韶手里抽出来,“江韶,我走啦。”
“苏合!”随着苏合的叙说,江韶脸上的血色一分分退去,他看着苏合,眼眸里甚至盈着一层薄薄水光。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要一件件地告诉他?为什么都已经跟他离开金陵了,却不肯骗他一辈子?
苏合微微闭了闭眼睛,有点受不了江韶的目光。
“江韶,任性地跟你走这一段路是我愚蠢又自私的决定。”苏合觉得没什么可哭的,可是不自觉地,眼里还是落下了眼泪,“我心里,你就像个梦一样。我一直想像你一样,握着手中的剑,就能斩开一片繁花似锦的江湖。我希望看你一直一直这么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别因为我……”
苏合再也说不下去,转身离去。
“苏合,你何必跟我说这些?”江韶再次追了上去,“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
江韶看起来愤怒又绝望,眼底赤红一片,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咬在齿缝里说出来的,“过去我们没有选择,现在难道还没有选择吗?你真的喜欢那样一条路吗?苏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你死!只要你开口说一句!……你说过你会一直等我的!为什么……”
她的确是说过会一直一直等他,可当初答应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骗他的啊。
“是我失约了,抱歉。”面对江韶的愤怒,苏合反手擦了擦眼泪,神色渐渐变得漠然,心里空荡荡的。她当然一直都有别的选择,然而如果她真的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她也不会委曲求全汲汲以营到现在。
苏合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韶握紧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追上去,可是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呢?他心里一片混乱,仿佛有烈焰在灼烧着,连呼吸都觉得压抑的疼,却不知道此时的情绪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