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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救活她吗?”
“当然,只要愿意付出同等代价,这世间没有救不活的人。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
她打断道,
“我什么都愿意。”
陈阿娇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竟是不带一丝犹豫,也透着一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坚决和冰凉。
披发男子眸中微露几分耐人寻味的讶色,像似没料到长安城中养尊处优的小郡主竟会为了救另一人而如此决绝。
“敢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男子的目光落在楚服脖子上的铁圈,挑着眉毛问道。
无论是匈奴还是汉朝,他知道只有失去自由的罪犯或者奴隶才会被带上铁圈。
只见陈阿娇的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是真的不知道楚服于她,究竟是奴隶,是朋友,还是恩人呢?
她只知道,在冷剑朝她们刺去的那瞬间,她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有她陪着自己一起死去也不坏。。。
“原来是这样。。。”男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生命是神的恩赐,要让一个人生,恐怕就得以另一个人的死来做代价。”
陈阿娇身子微微一颤,敛下了沾着雨露的纤长睫毛。
男子将陈阿娇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蹲了下来,伸手抚去陈阿娇脸上的血泥,温柔地道,“不过你放心,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是不会要你死的。但是——”男子话音一拖,脸上的笑意更深,“我要你亲手取一个人的性命。。他是。。”
他低下了头,凑到陈阿娇的耳旁轻声说了数语。
只见陈阿娇瞳仁猛地一缩,震惊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是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物。
她其实是不介意杀这个人,但是她也深知。。杀了他会有大麻烦。。
“很快郡主自会知道我的身份。但在此之前,我想郡主应该尽快做决定,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做代价来交换她的性命呢?”男子指了指背上蔓延着大片大片血花的楚服,云淡风轻地笑道,“她应该撑不住了罢,如果真的死透了,那可就麻烦了。”
“救活她!”陈阿娇咬着牙豁出去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快救活她!”
男子笑容更深了,他站起身来,对着身后儒雅的长袍男子不客气地道,“如此,便劳烦公孙先生了。”
“遵命。”身后的男子谦恭地垂了垂眸,伸出左臂指着昆仑池上慢慢漂漾而来的一艘乌木船,“先请上船罢。”
楚服被抬到了船上,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僵冷。
陈阿娇顾不得身上湿透,守在她的身边,用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为楚服除去鞋袜的儒雅男子。
“你是个大夫吗?你想怎么救?”
她见他两手空空,身上像似并未有带什么灵丹妙药,便狐疑地问道。
男子抬眸瞧了陈阿娇一眼,没有回答。
他轻轻咬破了自己的左指,嘴上念念有词,像似在低声唱颂,他用血郑重地在楚服的眉心,掌心和足心处画上古老的咒文。
陈阿娇听不懂他口中所念之词,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哆嗦,有种强烈的不适感翻涌而出,逼的她想捂住双耳逃出船外。
但那披发男子却慵懒着靠着船身,享受似地闭上了眸。
待画到她左掌心时,男子手势微微一顿,素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泛起几丝惊异。
“怎么了?”但这微乎其微的举动还是让一直盯着他的陈阿娇察觉了。
他像似没听见般,只是皱紧了眉头,口中的唱颂越来越快,像是急急雷鸣。
血色的咒文慢慢渗入楚服体内,她原本苍白的脸庞一时之间变得妖异的红。
陈阿娇终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身子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大了,船身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
陈阿娇怕极了,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惧蔓延开来。
关于黄门秘术和上古巫术她并非没有耳闻,甚至也曾亲眼见过李少君在她面前凭空化蝶。
但她一直以为,那些只是小把戏而已。
愚弄世人混淆耳目的小把戏而已。。。
可眼前的一切却逼着她不得不相信。。或许这个世间上的确存在着某种力量可以扭转生与死。
只是这种力量实在让人承受不了。。。好像有头野兽在她头颅里怒吼,震得她全身发麻。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宫中的传闻,那是关于当今皇后薄皇后的。这位皇后娘娘虽然位居后宫之首,却始终得不到圣上喜爱,也一直没有子嗣。据说是因为她总说曾看到死去很久的人又出现在深宫之中。这话传到皇帝耳中,自然惹得龙颜不悦,许是觉得晦气,此后除了家宴,皇帝从不见薄皇后。
她又想起了前几天那个大家都以为疯了的十皇子刘彘对自己说的话。
“阿娇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世间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这个世间。。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关于生与死。。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了解更多的真相。。又究竟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风雨是什么时候停歇的,她不知道,待她回过神来,只剩下她和昏迷中的楚服留在船上。
“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小郡主可千万不要忘记答应我的条件啊。”
她晃着晕沉沉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记起来那个带着讨厌笑容的男子最后贴着自己耳旁说的这句话。
那个条件啊。。。
四肢无力的她艰难地爬到楚服身侧,同她并肩躺着,望着乌黑的船顶,长长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
半晌,她转过身,望着楚服安静的侧脸,幽幽地道,
“为了救你,我怕是要成为整个大汉的罪人了。”
然回答她的只有楚服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真傻啊。”
她慢慢闭上眼,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在说楚服,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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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船身轻轻摇晃,半梦半醒间陈阿娇翻了个身,忽然感到鼻尖像似蹭到了什么东西。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瞪得老大的眸子,而自己的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暧昧的姿势,两人相距呼吸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谁都没有动,像似在各自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睡梦中。
当然仅仅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之后,原本安宁温馨的船舱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哎呦!”楚服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茫然问道,“为什么打我?”
“疼吗?”陈阿娇语气冷冷的,但是脸上却染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酡红。
“当然啊。。为什么打我?”她是真的不解。
她心无杂念,也不懂世事,并未觉得方才两人那般相处有异。
陈阿娇有些不自然地咬了下唇,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打她,可刚才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如果自己不打她,有些事情就好像再也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她害怕这种莫名难言的感觉。。。也讨厌出现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所以她就打了她。。。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死。”她只好这么说。
楚服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诧异地抬起眸,盯着陈阿娇,“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黑衣人呢?”
她明明记得自己身上应该被那黑衣人捅了两个血窟窿,可是现在并无一处伤口疼痛。
“只能算你命不该绝罢。”陈阿娇像似不愿多说此事,朝她别了别嘴,“要是无碍了,赶紧去船头划船,这下总该回去了罢!”
楚服满腹纳闷地被陈阿娇赶到了船头,此时月明星稀,池面上水波清幽一片。夏夜的凉风吹来,楚服长长伸了个懒腰,吐了一口浊气,登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体内游走。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左掌空白无纹,原本她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因为青衣也是如此,可此时此刻她却在刹那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藏在掌心之中,慢慢苏醒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船舱内传来陈阿娇透着凉意的低骂。
“罢了,管它呢。”
楚服本就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她微微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便拾起船桨,不再看自己掌心。
远处隐隐传来隐约的箫声,她听着有几分耳熟,偏偏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罢了,管它呢。”
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要想了。
这大概就是楚服的人生格言,也是因为如此,或许她比任何人都活得简单,活得轻松。
船身抵岸,楚服转头对着陈阿娇喊道,“到岸了,出来罢!”
船舱内没有传来声响,船身却有些不自然地摇晃起来。
她纳闷地探头进去,看到陈阿娇正艰难地撑着船身想站起来。
她满脸冷汗,刚刚撑起身子争扎着不过走了一步,左脚脚踝处传来那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低呼了出来,又重重地跌坐了下去。
“你受伤了?”楚服箭步冲上前,虽然船舱内昏暗,但她在黑暗中却像动物般能正常视物,自然看清了陈阿娇脸色的痛楚和她死死捂着脚踝的狼狈模样。
楚服蹲了下来,朝她脚踝处伸出手。
“喂,你要干什么?”陈阿娇本能地一缩脚,但脚上的疼痛让她动一下都像被数不清的针扎了一般,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服却不由分说地牢牢按住了她的脚,皱着眉头摸着她的疼处。
“喂!你。。你。。”陈阿娇又羞又怒,忍不住想再扇她一个耳光。
“疼的话就叫出来,很快就好。”
说话间,楚服猛一用劲,只听’咔擦’一声,就帮陈阿娇错位的腿骨恢复了位置,她从船内卸下一块木板,扯下一节衣衫麻利地固定住她的脚踝附近。
“来,我背你回家。”
望着楚服蹲下来要背自己的姿势,陈阿娇怔住了。
许多年后,她时常还会梦到到这一幕。
那年长安,
昆仑池上,
夏夜的晚风习习,
水波荡漾声不绝,
不知名的箫声悠扬,
一点都不懂情爱的傻瓜,
竟说出了温柔得让人想落泪的话,
然后她轻轻搂住了那个带着血的单薄背影。
。。。。。。
“你放心,其实这只是小伤。”
月光下,楚服背着陈阿娇走在蝉声鸣鸣的小道上,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好看。
楚服轻快地道,“记得以前阿黄也经常崴到脚的。”
“阿黄是谁?”
陈阿娇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只觉得夏天真的太热了,趴在楚服的背上,她觉得脸越来越烫。
“阿黄啊,是我以前村里的一条狗。”楚服很自然地道,“它太调皮了,总是瞎跑,所以才老受伤。。”
“楚服!!!”
居然敢把她堂堂郡主跟走犬相提并论,陈阿娇忍无可忍地揪住了她的耳朵,大声道,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