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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卫青

作者:笔墨道不尽情深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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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服是从平阳侯府邸的侧门进入侯府的。喜欢就上

    “子夫,你快带她去洗洗,换件干净衣衫,这丫头身上一股怪味儿。”

    那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女子斜睨了一眼蓬头垢面满脸污泥的楚服,便举袖掩鼻对着穿着水蓝色裙子的少女发话道,“今夜且让她睡在柴房,记得把门锁上,绝不能让她到处乱跑惊扰了侯爷。”

    “是。”少女温顺地低声应了,便领着楚服离开。

    带到一处沐浴小室,少女为她找了一身侯府最低等丫鬟穿的灰不溜秋的衣服放在热气氤氲的木桶边。

    “这身衣衫,你且将就着穿两日。”少女道,“待你进宫那日,自会有更好的。”

    “无所谓。”楚服打小在山野里长大,根本不懂衣裳又怎么会有贵贱之分,又怎会介意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当然,对她而言,人也没有贵贱之分。

    她大咧咧地褪下身上脏兮兮的衣衫,赤着身子一脚踏入木桶,长长地吁了口气,“好舒服啊。”

    少女微是一愣,忙下意识地别过脸,虽然同为女子,但她也完全没想到楚服竟会没等她离开就毫不避嫌地脱得精光了。

    但余光之下,她心中也泛起几分诧异,她看到楚服身上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

    “那你且洗着,我在外面等你。”但少女什么都没多问,弯腰拾起了楚服随意脱在地上的脏衣衫,便朝门外走去。

    “对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少女抚在门扉上的素手一滞。

    “你为什么要收留我?”楚服一抹脸上的水珠,环着光溜溜的手臂趴在木桶边。

    少女慢慢回过头,对上楚服清亮无暇的眸子,含笑道,“因为你说,长安是个鬼地方啊,我从未听过有人说过这种话。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定会觉得少女这是抓着自己污蔑皇城的把柄想要暗算要挟于己。

    但楚服似乎完全能接受这种说辞,她大方地咧嘴笑了,“我叫楚服,你呢?”

    “卫子夫。”

    楚服沐浴完之后,卫子夫手提竹灯笼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柴房。

    这个柴房十分狭小,沿壁堆满了木头,只能勉强蜷着身子睡在角落。

    卫子夫弯下腰将自己房中的被褥铺在地上,“今夜你且在这将就一下,明日我再求娘亲给你换一处好睡的地方。”

    “多谢,你可真是个好人。”楚服感激地瞧着她,卫子夫毫无疑问是她这段时日以来遇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长安人了。

    “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还得领你去练舞。”卫子夫微微一笑,便锁上了柴门,提着灯翩然离去。

    光线一下子被隔绝了,整个柴房更显黑暗湿冷,但从身下被褥上传来的香暖之意却让楚服感到心头热热的。

    一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直到她朦朦胧胧地被门外传来的阵阵金属擦击声吵醒。

    她猛地睁开了眸子,仔细聆听了须臾,然后飞似地爬了起来,将脸凑到门缝处向外望去。

    铿锵声不绝,她很熟悉这种声音,是有人在比剑!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身在陈阿娇的庭院中。

    见鬼,她竟然有些怀念跟李阡比剑和陈阿娇斗嘴的日子。

    她眯起了眸子,外面的天色才刚刚泛出青白,只见有数名持手持木杖的侍从围成了一个大圈,而圈内有一名十五六岁身着盔甲的少年正同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布衣男孩斗在一处。

    不,严格地说,是那名穿着威武漂亮盔甲的少年在虐打那名男孩。

    少年手中的剑全无章法,劈头盖脸地朝男孩身上挥舞着,而男孩手中仅持着一把柴刀十分吃力地抵挡着。

    楚服心道,这根本不是剑客之间公平的比试!

    打着打着,少年的脸上渐渐显露了一丝不耐,他口中低喝了一声,大力朝男孩身上刺出一剑。

    这一剑倒是有些气势,眼看那骨瘦如柴的男孩肯定是避不了了。

    楚服瞳仁一缩,刚想大叫出来,却见男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极快地侧过身子,同时手中的柴刀一挥,竟反在少年的盔甲上划下一刀。

    非常浅的一刀,只在盔甲上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根本没有真正伤到少年。

    应该是男孩赢了,但楚服却看到男孩一点也没有感到欣喜,只是脸色惨白地丢下了柴刀,跪了下来,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求,“小侯爷饶命。”

    侍从们都冲了上来,将男孩死死按在地上。

    那小侯爷脸色阴鸾地伸手抚过盔甲上的那条淡淡刀痕,冷笑道,“饶命?应该是小侯要谢你不杀之恩吧。”

    “卫青不敢。”男孩低低地道。

    “哼,不敢?”小侯爷走到男孩卫青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蔑地道,“仗着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亲,你有什么是不敢的?你心里是不是很想杀死小侯,然后幻想着这样父亲就能把平阳侯之位传给你这肮脏的私生子了?”

    叫卫青的男孩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灼恨之色,但还是低低地道,“卫青不敢。”

    但这副卑微的模样也依旧没有让那小侯爷觉得解气,他懊恼地高高举起剑,有一亲信见了忙上前拦住了他,低声劝道,“小侯爷,若真闹出人命。。。侯爷那边定是不好交代啊。。。况且很快还需这人替小侯您上场同那些匈奴人比试。。。”

    小侯爷咬牙切齿地望着地上的卫青,终是重重地丢下了剑,他大喝了一声一把夺过侍从手中的木棍狠狠地击打在男孩的背上,边打边骂,“小杂种,你要记住!你姓卫,我姓曹!这辈子,只有我曹寿是主,你卫青不过是平阳府里的一条狗,休想狗仗人势妄图翻身做主!”

    直打到木棍断成两截,小侯爷曹寿才气喘吁吁地收手。

    他蹲了下来,用力扯起卫青的发,威胁道,“还有,下次进宫的时候,若你这小杂种再敢偷瞟阳信公主一眼,我就把你这双贼眉鼠眼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走!”曹寿终是带着侍从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良久,男孩卫青一抹长长的鼻血,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

    突然,一个声音凭空出现。

    “什么人?”卫青四处环顾,寻找着人影。

    “你为什么不还手?”那个声音又说了一遍。

    卫青把目光锁在柴房的门上,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曦光慢慢照了过来,透过门扉,卫青看到了一双陌生又清澈的少女眸子。

    “你是谁?”卫青露出一丝诧异的眼神问道。

    “你明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那家伙不是吗?为什么宁可挨打,也不还手?”

    “因为。。”卫青低下了头,“或许他说的都是事实。”

    “狗屁的事实!”

    卫青一愣,他从未见过女孩子这样粗俗地讲话。

    “以前我村里的老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干嘛随便就跪他!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卫青呆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的母亲卫氏年轻时是平阳侯的舞姬,连个妾都算不上。

    娘亲意外生了他后,他也只能继承母姓,连平阳侯府中被赐姓曹的仆人都比不过。

    所有人望着他的眼神都像似在对他说,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你。。你到底是谁?!”

    卫青望着眼前被关在柴门之中连相貌都看不太清的少女急急地问道。

    “我是楚服。”少女自然地道。

    楚服?

    卫青在脑海里飞快地过着自己所知晓的名门之秀的名讳。

    这少女的声音是如此的自信坚定不卑不亢,在所有他知晓的长安女孩中,除了那位赫赫有名的阿娇郡主,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骄傲不羁,那是平民女孩最缺少的气质。

    当然,男孩自然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楚服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历,不禁皱起小脸低喃道,“楚服?楚服是谁?”

    “我就是我啊。”楚服道。

    卫青怔住了,人们往往问对方是谁的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方,似乎总觉得定会听到一些很了不起的答案。

    是天下第一剑客啊,是举世无双的才子啊,或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啊。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的答案是,我就是我。什么人都不是,只是自己。

    楚服口中说处的话似乎像是一种很特别的力量,初听幼稚得可笑,但总觉得似乎在一点一点改变了什么。

    “阿青。”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声音从卫青的身后传来。

    卫青下意识地擦了擦人中处的鼻血才转过身,他低下头唤道,“姐姐。”

    卫子夫走上前,自然还是看到了卫青脸上沾着的血泥。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塞到他手中,“快去洗洗脸罢,别让娘亲知道。”

    卫青攥紧了帕子,沉默了半晌,才指了指柴门道,“姐姐,你可知她是何人?”

    “她是姐姐的朋友,进宫跳舞的人手不够,所以姐姐找她来帮忙。”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姐姐你有这样的朋友,那她为什么会被关在。。。”

    “阿青。”卫子夫打断了他,柔声道,“别管那么多了。”

    她抱了抱弟弟卫青,在他耳旁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顾好自己,姐姐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她抬起头,将卫青凌乱的发理了理,深深地望着他,“快去吧。”

    卫青点了点头,终是大步离去。

    卫青离开了之后,卫子夫将柴门上的锁打开,推开柴门,对着楚服微微欠下身子,“青弟顽劣,让楚姑娘见笑了。”

    楚服挠着发不解地道,“你弟弟哪里顽劣了,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被一个很可恶的家伙欺负了。。。”

    “别说了。”卫子夫忙伸出手捂住了楚服的唇。

    她如惊弓之鸟般左右望了下,才松开手掌,压低了声音道,“楚姑娘,在长安,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

    “所以真是搞不懂长安啊。”楚服苦着一张脸,“不过至少,你别再叫我什么楚姑娘了。。。怪不习惯的。。叫我小服就好了!”

    卫子夫凝眸望着楚服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小服,你随我来。”

    楚服跟着卫子夫来到一处偏殿,殿内站着卫子夫的娘亲卫氏和十余名年龄同她相仿的少女。少女们的手中都抱着一把木剑,但少女们的脸色都是郁郁寡欢的,甚至还有数人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珠。

    卫氏瞟了楚服一眼,便拍了拍手,示意少女们都围上前。

    她清了清嗓子,尖声道,“你们这十二人可是侯府中精挑细选出的舞之佼佼者,三日后入宫在皇上和匈奴王室身前献艺,务必要竭尽所能,不得有半点差池。要记住,在宫中,行差踏错都是掉脑袋的罪!”

    此言一出,更有不少女孩抱着木剑偷偷落下泪来。

    她们这十二人要跳得是黄门祭祀前的剑舞,但凡有外邦入京,汉室都要以剑舞迎客。

    楚服用剑本就已有时日,学起这剑舞来更是得心应手行如流水,不过短短一日便将这剑舞熟络于心。

    奇的是,其他少女见楚服跳得最好,非但没有一丝妒意,反倒似乎都大松了一口气。

    到了要入宫献艺的前一夜,卫子夫捧着黑红相间的绸缎和金色的兽纹面具放到了楚服身前。

    楚服少年心性,把玩着面具,爱不释手。

    卫子夫深深地望着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楚服放下手中面具,不解地问道,“子夫,你怎么啦?”

    “小服,我不知自己此番收留你,究竟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卫子夫轻声道。

    “你是担心我跳得不好会被皇帝砍了脑袋嘛?”楚服歪了歪头,嬉皮笑脸地问道。

    卫子夫也浅浅地笑了,“你是所有人中跳得最出色的。”

    “那你还担心什么?”

    “小服,你知道为什么她们那么怕进宫献艺吗?”

    楚服摇了摇头。

    “其实她们怕的不是皇上,她们怕的是匈奴王室。”卫子夫面色沉重地道,“此番匈奴是为求亲而来,虽听说那王太子本次求的是贵族女子。但那些匈奴大臣们看中的汉室女子,也不得不背井离乡跟着那些豺狼之辈远去蛮荒之地,再也回不了家了。”她顿了顿,望着楚服道,“所以,明日的一舞,你不必如此出色。知道吗,小服?”

    求亲而来。。贵族女子。。蛮荒之地。。再也回不了家了。。

    听到这话,楚服怔了怔,她没听清卫子夫最后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了陈阿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