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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服输？”冷淡的声音里无波无澜，嘴角却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
少年的白衣已沾满了鲜血，他像浴血的仙人，抬头仰视着夜瑾宣。
看他嘴边的嘲讽，这种视众生为蝼蚁的残酷藐视神色，让少年忆起诸多往事。
他扭头远远的看一眼草地上那抹鲜红，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然后身形突然暴起，视死如归般拼着全身的气力向夜瑾宣发起最后一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时刻准备着的射箭手们食指一松，无数根羽箭如闪电般疾驰，不过瞬间就至，根根入肉，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少年的身子，仿佛将少年钉在了半空偿。
血雾蓬散着弥漫开来，夕阳还有最后一点余晖在挥洒，风似乎大了些，然而时间却仿佛被静止。
洛宝珠身上的穴位只定了她一刻钟，此时她木然的坐着，眼中留下两行血泪，黑色的瞳仁不再空洞无神，眼前却似乎只是一片血色，她死死盯着少年，竟似乎能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在濒临死亡般的苍白边缘。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可她浑然不知。
“嘭”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着“噗噗”利箭入肉的声音格外明显。
夜瑾宣缓缓从小坡上走了下来，黑衣侍卫抬着地上的尸体跟在他的身后。
他走得很慢，可再慢，终归是有走到的时候。
他站在洛宝珠面前，低头怜悯的看她，看她悲伤的眼睛，看她茫然的神色。
而洛宝珠手撑着膝盖，只伸长着脖子定定的看他身后。
夜璟宣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尸体。
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密密麻麻覆着羽箭，像一只放大的刺猬，白色的里衣早已被鲜血濡湿，染成天空的颜色，柔软的额上一支硕大的羽箭穿颅而过，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洞口像地狱的洞府，有阴风刮过。
曾经那般姿容出众的人，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洛宝珠看着那洞，浑身颤抖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不住流淌，干裂的唇滴着嫣红的血，像苍白的土地开了一朵血花。
再也没有人问她，阿姐，这烤鱼好吃吗？再没有人会孩子似的喊，阿姐阿姐，从不厌烦，也再无人问她粥可温？无人与她共黄昏。
从此以后，就只剩她一人了。
有风拂动了少年的发，错落有致的遮了他的额，洛宝珠死死看着，看少年紧闭的眼、血色尽失的唇，她觉得，他似乎是睡着了。
对，睡着了！洛宝珠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这家伙肯定是还在怪自己不该拒绝他，不该试图与他分开，所以生气了，现在在装睡不想理自己呢。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脸颊上却冰凉凉的越来越冷，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心口，凉凉的，是下雨了吗。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怜悯的看着她。
洛宝珠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捂着嘴巴，开始无声的啜泣，唯恐自己哭出了声音惊吓到了睡梦中的少年，却愈发哭得哽咽、肝肠寸断。
夜幕像死神一般准时降临，黑洞洞的天空是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正在吞噬着最后一线残阳，同时冰冷的注视着自己脚下的猎物，呼啸的风是它的狞笑，笑意凛然而肃杀。
“他死了”夜瑾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毫无意义的三个字。
“这不是真的”洛宝珠像迟暮的老人，反应慢了好几拍才哽咽着轻轻说了句，嗓子沙哑得厉害。
话音未落，那少年身上的血衣突然漫出血水，血水迅速蔓延，刹那间染红了身边侍卫的衣角，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扩散开来，在天地陷入极黑的时刻，血色漫透了整个天空。
“这不是真的”
洛宝珠突然觉得天旋地装，身体也跟着晃动，被晃得想吐时听见有人在喊她。
“阿姐，做噩梦了？”鼻端的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冷风。
洛宝珠苍白着脸，小心翼翼的问声，“斐儿？”
少年情不自禁揉了揉阿姐七分迷糊三分惊疑的脸，笑了笑，“是我，这么晚除了我还有谁？夜里突然下了雨，我怕阿姐着凉，本是来帮阿姐加一床被子的。”
洛宝珠不做声，抬起手，指尖轻颤摸索着抚上少年的脸，细细在他额前抚摸。
指腹下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那个让她瑟瑟发抖的黑洞，真实而温暖的触感让她长长松了口气，却又惊疑不定。
那么真实的感觉，那么长的一段日子，离殇、巧奴、夜瑾宣、漫天的羽箭和铺天盖地的血，莫非都是一场梦？
“斐儿，我们这是在哪儿？”洛宝珠仍然觉得不安。
“阿姐，这是我们买的小院啊”少年轻拭她眼角的泪珠，“阿姐定是做噩梦吓着了”
洛宝珠随着他的动作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梦到了什么？”少年就坐在床沿，嗓音清越，吐出的气息温热。
洛宝珠把头埋进了少年颈间，紧紧搂着少年的腰，闷闷的回了句，“梦到你离开了我，我有点不开心”
少年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却又怯怯的答，“阿姐，我不会，嗯......只要你不嫌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洛宝珠闷闷的应着。
少年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阿姐的背，“天还早，阿姐再睡会儿吧”
“斐儿”洛宝珠不松手，“你，能陪我睡会儿吗？”
“啊？”少年愣住，脸上的热血瞬间沸腾起来。
“你就睡在我旁边吧，好吗，我保证不会”说着说着，洛宝珠突然像被烫了舌头一样顿住，她都在说些什么。
又急急解释，“我只是有点怕，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正好两床被子，我们一人一床”少年眉眼弯弯，白日里被拒的不快此刻隐得无踪。
“嗯”
躺下没多久，耳畔就传来少年渐渐平缓的呼吸声，洛宝珠听着有些安心。
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呢？洛宝珠有些后怕的摸着少年散落一旁的发。
第二天清晨，少年照例煮好了粥，粥里加了人参、灵芝之内的补品，满屋子都盈满了清香。
等洛宝珠起床洗漱完毕，粥的温度也刚刚好。
“阿姐，听说英山上发现了千年老参，待会儿我去碰碰运气，估计晚上才会回，午饭我已做好放在滚水里温着，你要记得吃”少年眨着眼睛，看洛宝珠一勺一勺的喝粥。
“不行”洛宝珠突然放下勺子，用力过猛导致勺子与瓷碗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少年紧张的问，心里直打鼓，莫非是阿姐发现了自己在说谎。
“你改天再去”
“为什么？”
“我想......去附近的寺庙或道观为七妹烧柱香”
“好吧”少年暗暗松了口气，他今天本是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寻适合的女子，挖心！
用完粥，两人就外出了，少年向旁人打听到离小镇不远有一座道观，香客济济，很是受此处百姓信仰。
道观坐落于一座山间，黑瓦白墙，熏烟袅袅，很有几分古朴的味道。
今日却不知何故，门可罗雀，寂静无声，洛宝珠和美少年来时只一名年长的道人正在捞道观前莲花缸里的落叶，见他们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来了”道长开了口，倒像是在专程等他们似的。
“道长知道我们要来？”洛宝珠还记得皇宫之中那钦天监道长，存了几分敬畏。
“能来的，皆是有缘人，施主进去坐，刚煮的茶”道人淡淡一笑。
少年默默扶着洛宝珠，随老道人进入内里。
进道观竟不是先烧香给油钱，反倒是坐着喝茶，洛宝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少年也就没了异议。
喝茶的时候，洛宝珠有几回欲言又止，老道长看在眼里，笑着转向少年，“秋日里莲叶枯黄凋落，老道想请这位公子帮忙捞一下门前缸中落叶”
少年看向洛宝珠。
洛宝珠似有感应，点了点头，“去吧”
少年起身而去。
脚步声一消，洛宝珠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道长，你快帮方才那少年卜一卦，我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老道长并未应言，只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这句话让洛宝珠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失，慌乱的站起身，冲着脚步消失的方向跑去，也顾不上道门清净，大声呼喊，“斐儿！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