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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晓吭吭叽叽地说出刘云去医院的原因。
泉源又体会到了那种仿佛飘萍般无法依托的感觉。
刘晓晓在旁边说:“医生说手术不危险的……”
泉源觉得舌根发苦:“你说她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头?怎么撞的?”
刘晓晓觉得自己讲得太夸张了,怕泉源误会,忙说:“就是轻轻撞了一下,我姐醒来后也说跟记者没关系的。是我姐本来脑子就有东西,所以才这样的……”
泉源却执着地问:“怎么撞的?”
“我姐自己撞上的……我那个伯母在法院门口拉拉扯扯,然后云姐躲了一下,刚好有人过来就撞上了。我姐当时晕过去了,还是人家抱我姐上车去医院的。”
“林意茹呢?她当时在吗?”
“啊?林姐不在……林姐后来过去的。叫我姐去大医院动手术,我姐不肯去,她劝了半天呢。”
刘云已经进了医院,再追究撞刘云的人是不是林意茹安排也没有意思了。泉源也懒得再跟刘晓晓说明林意茹的种种劣迹,让她知道她嘴巴里的林姐恐怕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泉源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追究别人的责任了,她只感到愧疚与自责。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没有想到!
刘阿姨明明跟自己说过几年前刘云父亲来要钱的理由是刘云的弟弟脑子里长了个瘤要动手术。
自己明明知道刘云总是会流鼻血。
刘云救下那个孩子之后伤口都已经好了却还住在医院那么长时间……她说只是领导要求她住院装样子,自己竟然相信了!
那一次体检后医院曾经叫刘云额外做一个脑部ct,自己却因为刚好那段时间闹别扭没有再问结果。
刘云去看小孩子回来的那一天说自己头晕有点脑震荡,明明疑惑过她没有撞到头怎么会这样,但是却没有继续想下去,反而因为别人的事把这个疑虑扔到一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在过去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痛苦,只是一味地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对拥有一个父亲的渴望。贺晨曦被季稷那样戏耍的时候,自己只知道躲在一边舔失恋的伤口……刘云……依赖着她、依靠着她、享受她的一切温柔跟坚强、把她当成自己头顶的华盖身上的脊梁,但是却从来没有抬头去看看她爽朗的笑脸下是不是藏着伤痛。
她会有多害怕?
泉源的手颤抖起来。
……
等我回来啊老总……
我回来的时候我们结婚吧。
说好了啊老总……
我没哭,是突然要有媳妇儿觉得超激动!
……
她会有多害怕忐忑?
她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些话?
自己甚至还因为她没有过去热络频繁的联系生气纠结,完全不知道她一边忍耐着身体上的疼痛一边还要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心情!
自己甚至还嫌弃她太懂事不知道撒娇,不知道跟自己说我好想你你来陪我吧。
她是想我远离一切烦恼。
我却责怪她把我推开。
刘晓晓在旁边看泉源紧紧捏着方向盘直接发白的手,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来开车吗?”
泉源深呼一口气。
刘晓晓说:“我来开车你歇会儿吧。要不……万一怎么的,我姐难受死了。”
泉源点点头,把车停下:“带驾照了吗?”
刘晓晓说:“带了。”
她殷勤地把副驾座椅向后摇了摇才跟泉源换位置:“你先歇会儿嘛,车上睡一下……我姐那边手术下午才开始,那个……”
泉源又把座椅调回来:“没关系,昨天休息得挺好。”
虽然开了一夜的车睡得很晚,但因为想到醒来就可以见到刘云,所以睡得出奇踏实满足。
想一想真是讽刺。
刘晓晓哦了一声,她启动车子,又说:“这个手术……不怎么危险的。要是再晚点儿做瘤子长大就不行了,现在还算好。我都没陪着呢,要是危险的手术我也不能不过去看着我姐对吧?死不了的。”
泉源嗯了一声,可脸色更难看了。
刘晓晓完全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随便补救:“那个……而且我姐也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的。林姐在那边。医生也是林姐给请的,手术时间都是她托关系定下来的。林姐说我一起过去目标太大了,又把那些记者还有我伯他们也招过去就麻烦了,所以让我在家等。”
“……”发生这样的事,身为刘云恋人的自己完全没有发现,安排医生陪在刘云身边的却是林意茹!
刘晓晓瞄了泉源一眼,感觉更加阴云密布了。她哆哆嗦嗦地说:“嫂……嫂子……阿不姐夫……那个……我堂弟……那个……就是动了手术那个,现在出去做生意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泉源说:“谢谢。”
刘晓晓说:“我开稳点儿,啊!刚才你给我买包子了,你吃过了吗?你脸色挺难看的,你是晕车吗?”
“没有……”
刘晓晓皱着脸,使劲思索还能有什么话题。
她总觉得放着泉源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想事情是件危险的事,可又实在不觉得自己能跟人家有什么共同话题。
她灵机一动:“我给你讲点儿我姐小时候的事情吧?”
泉源本来想静静,但刘晓晓紧张忐忑又十分期待的样子又让她放不下。不要胡思乱想也好……如果到了刘云面前自己的状态糟糕到反而要刘云担心,那还不如不去见她。
泉源点头:“她还没跟我说过……你说给我听吧。”
刘晓晓把车速放慢一点,尽量开得平稳舒适。
“我姐小时候……”
刘云小时候是个顽皮捣蛋猫嫌狗憎人不理的小玩意儿……
还在刘云母亲刚怀上她,也就是她还是个细胞的时候她未来闹翻天的个性就显露无疑。
刘云怀她坏得格外辛苦,又或许她自己身体也弱,总之还未显怀的时候就开始呕酸厌食,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等到刘云长出小手小脚之后更加不得了,简直像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完全是折腾人来的。
那时候刘云的母亲还跟她父亲很恩爱,再加上刘云那个十分迷信的奶奶请人给算了一卦,说这胎是孙子没跑,还是个处处能给家里带来福运的孙子。
一家人就这么期待着这个小魔星出生,但谁也没想到,生出来的刘云是个女儿。
刘晓晓说:“我阿伯一开始不介意的,我爸讲他跟我伯娘也挺恩爱,这胎不行等下胎就算了。结果我伯娘生我姐伤到了,后来一直没孩子。我嬷就又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说我姐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原本那个男孩的位置,讲我伯母是未婚妈生出来的女儿福薄,留不住刘家头孙,然后给我爸算了算说我爸好姻缘在邻村里面……就是我现在这个伯娘喽。还讲我姐克家……我姐的名字叫刘云。其实也不是特别美啦……是个风流云散的意思。”
爱情拗不过生活磋磨。
刘云父亲渐渐对自己言听计从又生不了儿子的小妻子心生厌恶,外面的姘头虽不如妻子貌美,但年轻爱娇。再后来,外面的女人怀了孕,是个儿子。
刘云懂事之后想过,当年那个风水算命的先生恐怕是个托,只是给她爸爸出轨并且抛弃她们母女找个借口……但她真的有能力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反而觉得意兴阑珊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始终没把自己当那个家的孩子。母亲死后她就冷眼旁观种种闹剧,把刘家怎么从村里大户变成笑柄全部看在眼里。她也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然后离开那个地方,就像飞鸟出了樊笼。
她对刘家人没有感情,因此从来不觉得自己出去独自生活是一种辛苦。
她自由自在,像颗飞到远方的种子,野气蓬勃地生长起来。
刘晓晓说:“我姐走以后写信给我……完后我把我姐落脚地方告诉我爸了。我爸每年给刘阿姨汇款,让她照顾点我姐。我姐脾气觉得不行,直接给她钱她肯定不要。不过好在我姐还认我。说实在我姐在外头过得比家里都好,我都想出去了,还没人看着她写作业。我姐老跟我炫耀这个。”
但总会不安吧。
才初中的小女孩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么没有人催促写作业……那时候的刘云恐怕只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坚定自己的决心吧。在堂妹的羡慕中产生一种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感觉……
泉源既觉得那时候的刘云倔强得可爱又觉得心酸。
刘晓晓说:“我姐那个人吧……她自己总能高兴起来的。这次她生病的事情……我陪着她看医生看过两回。”
泉源想起有一次给刘云打电话,刘云说自己在陪刘晓晓挂针。
刘晓晓说:“我跟在我姐身边就觉得脑子里有个瘤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是治嘛……现在想想要是别人的话我肯定就觉得很了不得了……啊!我不是说严重,确实不严重的,我跟医生问过了,手术很简单的,虽然上台子也要签个生死状,呃……”
“我明白。”
刘晓晓说:“我姐是怕你受不了,你能受得了吗?我挺希望你陪着我姐的。总之你陪在旁边她心里感觉肯定不一样。我姐……自己一个人做这个做那个太久了。其实我留在家里也不是真的因为林姐说我过去添乱,是因为我姐昨天非让我回来。”
刘晓晓还以为是刘云怕她在那边等着心焦,等早上见到泉源才知道堂姐赶自己回来是为了情人节收到泉源的礼物。
刘晓晓侧着脑袋看泉源:“高中的时候语文课学了首诗叫致橡树,我们老师说特别感人……我怎么也想不出哪里感人。”她呼一口气给自己鼓劲:“我一直是姐说什么我做什么。她喜欢你我就喜欢你,她说你是媳妇儿,我就叫你……嫂子姐夫随便,反正她认准你我也认准你。但是……我姐以前也找过个很喜欢的人,最后发现是个白眼儿狼。”
刘晓晓认真地问:“你能做我姐的橡树吗?”
泉源回视她。
刘晓晓看一眼路又看一眼泉源,再看一眼路再看一眼泉源。
“就算你做不成你也是我姐夫……嫂,但是你爱我姐吧?你能做她的橡树吗?”
泉源笑起来。
“能。——不过那首诗,你姐是橡树,我应该是木棉。”
刘晓晓抓脸:“都是橡树……不会语言不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