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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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现在的散曲,可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玩意。

    就算有文采,学子们一般也不会把精力放到这上面。

    低头不语的那些人,便是从没写过散曲,不知从何处下手的。

    而眼睛越发亮得吓人的那些,则是之前就动过心思,只不过担心写这些东西对名声有碍。今日终于得了机会,他们自是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身手。

    至于以相思为题,那就更对了这些人的胃口。

    学子们大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也。

    哪个人心底没有那么个俏丽的身影,曾经或者正在让他们茶不思饭不想。

    苏先生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看着学子们的眼神,不禁轻叹了口气:“也罢……”

    见评判没再阻拦,王七变笑着灌了口酒:“题为小令一首,诸君请动手吧。”

    所谓小令,正是散曲的一种。

    跟词一样,小令也是有着曲牌,需要按照一定的格式套入进去的。

    要说大众对于散曲的印象,大多来自于民间。散曲本为民间小调,语言难免俚俗了些。可这并不是散曲本身的问题,而是写曲的文人不多,雅致的散曲少而已。

    王七变这人性情直爽,他喜欢民间小调,就想着让更多人也喜欢上它。有人写出好曲,喜欢的人自然就会越来越多了。

    看着众位学子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苏先生想了想,不如干脆再加些难度。

    他问曹旸要了一炷香来,燃起放到桌上:“时间便以一炷香为限。”

    这时限一出,顿时有不少人慌乱了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写诗的急智,可以一挥而就。

    像是“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大诗人贾岛,便是苦吟派的代表。

    冷怀逸站在最远的角落上,一动不动。

    一直关注着他的王七变,提溜着酒壶凑到冷怀逸身边:“不擅长这个?”

    “与你何干。”冷怀逸知道他没恶意,但就是不想搭理他。

    王七变却不生气:“试试嘛,没准能行呢。”

    冷怀逸侧转身子,将脸对准池塘,摆出专注赏花的样子。

    王七变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捏了捏鼻尖,又拎着酒壶满场溜达起来。

    看着满池荷花,冷怀逸的心里却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那丫头,在姚家的事情结束了没有。

    佑方虽擅长谋划,实则内心还有些单纯。他既信了于小暖,恐怕这一小会儿,就要被她支使得团团转了吧?

    想着想着,冷怀逸的目光变得分外柔和,一股暖意从胸膛中生出,随即化为嘴角的浅浅梨涡。

    若说相思,不知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挂念,算不算数呢?

    假山后的曹茵,静静看着冷怀逸的身影,思绪也渐渐飘飞。自从那日在城中一见冷怀逸,她便对冷怀逸念念不忘。这几天,想着到底如何才能与冷怀逸相识相知,几乎愁得她茶不思饭不想。

    为伊消得人憔悴,大约如是。

    想着这折磨人的相思之意,曹茵不禁长叹一声,竟有些痴了。

    香灰簌簌而下,一炷香很快烧到了尽头。

    “诸君请停笔。”

    此时已有数人已经写好了小令,正在摇头晃脑地反复吟诵,想要再润色一番。

    而有些人一时没有灵感,只能皱着眉头苦苦思考。

    苏先生的话音落下,这些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笔随意放到一旁。

    还有几个人干脆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写到一半的纸张揉作一团,显然是直接认输了。

    很快,写好的作品被送到了正席上的三位评判面前。

    王七变笑吟吟地凑了过去:“可否同观?”

    他的名气让苏先生这三位评判没什么脾气,只好对着他比了比:“请便。”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场景:三位评判传看着,王七变呷着小酒,不断地撇嘴摇头。

    评判们看了一遍之后,挑出了七八份还不错的作品。

    苏先生笑了笑:“不如便由本人来吟诵吧。”

    黑瘦学子被第一个叫了上来。

    他倒是毫不尴尬,神采飞扬地对着周围拱手行了礼。

    “我这首小令,曲牌便是清江引。”

    “黄莺乱啼门外柳,雨细清明后。能消几日春,又是相思瘦。梨花小窗人病酒。”

    吟诵之声刚停,王七变就耸了耸肩:“凑合吧。”

    苏先生对于王七变偌大的口气有点不太乐意:“不如你来点评一下?”

    “好啊。”王七变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发现里面的酒已经被喝空,顿时脸上满是沮丧。

    把酒壶随手放到旁边的桌上,王七变清了清嗓子:“这曲清江引,是以妇人的身份,思念未归的游子。”

    黑瘦学子点头。

    “黄莺乱啼门外柳,化用了金昌绪的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梦里万种情思,醒来空余相思。”

    王七变的解析极快,对于化用的典故也是熟流至极。

    “雨细清明后,化用清明时节雨纷纷。”

    “接上句一起看,便是思妇被黄莺唤醒,并不是抱怨相思之人误了归期,反倒关心起游子在阴雨中黯然前行的艰辛。”

    “能消几日春,又是相思瘦。又字极妙,点明已然不是头一遭。长此以往,两地相思,让自己如何能挨得下去呢?”

    “最后一句,梨花小窗人病酒,倒也算得上响亮。梨花已逝,春光渐老,远人未归,闲愁无计,只好一醉解千愁,伤心不如伤身。”

    黑瘦学子频频点头,眼中放光,恨不得要把王七变引为知己。

    王七变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酒壶,咂了咂嘴,突然来了个转折:“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有人嘴快,顺着王七变的话头就问了出来。

    黑瘦学子全身的肌肉紧绷,整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王七变歪着嘴笑了笑:“可惜他的嗓子太差,唱得太难听了!”

    那黑瘦学子一把公鸭嗓,似乎也并不精通音律,唱得有点跑调。

    王七变的这个评语,倒也贴切得很。

    在场的学子们怔了怔,随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黑瘦学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不过在他身上却不明显,反倒像是更黑了些而已。

    苏先生也拈着长须笑了笑,随即温言勉励了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