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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后,陆芜菱都记得当时这一片一掠而过的寒冷剑光。
那剑光带着一种仿佛世人无法抵抗的力量,骤然间破开那如同房屋般抵御着外界的寒风,又如牢笼般拘禁着她的车厢。
把星芒闪烁吞吐,寒月西斜的夜空陡然间展现在她面前。
一时间,她竟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
只是仰卧在车上,怔怔看着。
四皇子虽然已经箭在弦上,色授魂与,但是反应却比她快,一跃而起,避过了这一剑的变势。
执剑的人卸了平日身上的银甲,只穿了黑色锦缎夹袍,陆芜菱甚至能看到那袍裾的点点不易察觉的黑色梅花,其中有一朵是她亲手绣的。
黑色的织物带着锦缎的华光,掩藏着同色绣品的低调的华贵,微微束腰的地方把他的修长有力而又纤细的腰部勾勒得十分悦目,尤其是配着他在半空中飞扬的一头光泽不输锦缎的黑发。
他的人和他的剑都充满了美和力量。
他的动作是寻常人难以达到的极致。
四皇子的武艺显然不足以抵挡。
罗暮雪满面寒光,杀气毕露。
一剑比一剑凶悍致命。
四皇子手下的死士们已经纷纷出来抵挡。罗暮雪带的手下不多,也已经拔剑往前,混战在一处。
陆芜菱扯过一边的棉披风,裹住衣衫不整的自己,脸上泪痕未干,暴露在彻骨的寒风中,在这样寒月明丽的冬日夜晚,这样道路与幽黑的树林相交的地方,异常安静地看着这场许多人生死的角逐。
只能听到刀剑相撞的叮咚哐当声音,和偶尔的惨叫。
最后,四皇子又受了一剑,被削掉了左边的小臂,齐臂而断。
血流如注。
陆芜菱怔怔看着。
她看到他仿佛是怨怼,又仿佛是遗憾和不甘地看了她一眼,在手下死士们护卫下上马奔逃。
罗暮雪挥手叫手下人去追击,自己朝陆芜菱走过来。
他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弯腰把她抱起来。
她脸上未干的泪冻成了冰,很痛。
直到到了他温暖的怀里,她才知道发抖。
“对不起,”罗暮雪把她抱在胸前,“没保护好你。”声音喑哑,有难言的痛楚。
陆芜菱把脸贴在他胸口,透过厚厚的棉袍,依然能感觉到他心口的温暖和肌肉的力量,听到他心脏稳定而有力的跳动。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哽咽起来。
罗暮雪一时觉得心仿佛被什么抓了起来,难受至极。
恨声道:“都是我没安排好人来保护你!”双臂紧紧箍住她,“放心,我一定替你出气。”
陆芜菱终究不敢试探罗暮雪。
曾经她是个非常较真的姑娘,什么事情都喜欢寻根究底,但是当她真正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东西,才知道维持住她爱的东西,也是可以难得糊涂的。
可惜的是罗暮雪没有亲自追上前,他手下的人终究是把四皇子追丢了。
四皇子敢于到京中行刺和掳人,终究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尤其是退路。
罗暮雪再一次把陆芜菱抱在马鞍前,裹好她的披风,又把自己的黑貂皮大氅给她裹上,这才策马回京。
进了府中,罗暮雪抱着陆芜菱下了马,不顾她挣扎和下人的目光,亲自把她抱进房里,让惊慌哭泣又骤然惊喜的繁丝退下,亲自把她放在暖和馨香的床上。
陆芜菱躺在熟悉的床铺,闻着熟悉的味道,享受着熟悉的地龙的温度,舒了口气,道:“真是恍若隔世。”
罗暮雪低下头万分温柔地亲吻她,缓缓解了她的衣裳,吻遍她浑身每一处,仿佛在做一个仪式。
既像是十分动物地重新宣告他的所有权,沾染他的气味,又像是一丝不带□地安抚她被*伤害的心,拯救她对男子的认知。甚至还带着从前一直积攒至今的歉意。
陆芜菱感觉到了他的温和和善意。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骤然间她能感受到在她身上的男子完全打开的内心,温暖的感觉将她笼罩其中,仿佛浑身舒展泡在热水里,又仿佛缩在冬天清晨的暖暖被窝里……
她能看到他认真的爱,对她的爱怜……
这些虚幻的东西在此刻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她不知不觉被他打开和进入,过程温柔得没有一点占有和征服,很难想象罗暮雪这样的男子,竟然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她闭上眼享受,呢喃道:“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
这句话仿佛一个契机,一根导火索。
罗暮雪瞬间被点燃。
他的动作突然猛烈起来,猛烈地亲吻她的嘴唇,一下下凶悍地占有她,仿佛要把她全部纳入体内……
而陆芜菱却没有对这种凶猛有任何的反感,而是放开自己,追随他的节奏,任凭他占有,被他所征服,享受他带来的极致的快感。
她不知道自己发出怎样的声音,她只是喘息着,甚至忘掉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晕眩,旋转,可最终仍然是安全的,安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躺在自己的男人的怀中。
罗暮雪显然也得到了非常令他满意的快感,他把她抱在怀中,一下下轻抚她的背,轻声道:“菱角儿,咱们该要个孩子了。”
第二天罗暮雪进宫,因为没有抓到四皇子向皇上请罪。
当时周围没有别的人,皇帝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神情。
仿佛是遗憾,又仿佛是如释重负。
彼时近午,天气晴好,窗外略有暖阳和风。
皇帝望着外头的栏杆外伸展的枯树树枝,悠然出神,道:“没抓到也好,让他去罢。”
说着一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朕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年近三十的圣上,瘦削端正并不算太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很久没有的神色。
“无情最是帝王家。”
只是帝王之家出身的一样是肉身凡胎,也是从呱呱啼哭的婴儿长大,也会痛也会流泪,又岂能说无情便无情?
皇帝自幼丧母,在这样的宫廷里长大,自然是极为不容易。
作为太子的弟弟一直是把他当成眼中钉,明刀暗枪,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
丽妃因为入宫晚,和皇后敌对,和他没有一开始便明着冲突,后来也心存利用,并没有撕破脸。
丽妃生老四,他是看着的。
比他小将近十岁。
他看到那软软小小的一团,看到过那白生生的小脸小时候圆得像苹果一般,黑乌乌的眼珠子亮闪闪的,可爱极了。
他看着他学说话,吱吱呀呀,看到他从跌跌撞撞走路到慢慢满园子跑,引得宫女乳母们跟着追。
看他说出那样稚气的话到慢慢狡猾,眼珠子一转便能说出像模像样的谎来。
再到他慢慢生成翩翩美少年。
甚至看出他对于身世和母亲的烦恼。
再然后,便如此了……
皇帝的心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属于帝皇的,他十分理智,十分残酷,只要对他的帝位有影响的,多么残忍的事情也足以为之。
另一部分的是他自己的,里面有回忆,有惆怅,有感情,有痛楚。
随着他在帝位上时间越久,后者和前者便会融合得越融洽,他的决断会渐渐无情,手段却会渐渐温和。
会越来越少感觉到矛盾和痛苦。
但现在的圣上,还是个即位不久的帝皇。
罗暮雪沉默了一下,行礼道:“是,陛下。”
皇帝非常温和地看着这个英姿勃发,极具才干,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领,满意道:“暮雪,你随着我东征西站,有从龙之功,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对朕忠心,好好办差事,朕绝不会薄待你。咱们能君臣相得,直至垂垂老矣。”
罗暮雪跪下,道:“多谢圣上厚爱,臣万死不辞。”
皇帝笑道:“没抓到老四,你也不用领责了,等有一天再南征,你给朕挂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