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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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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明亮多彩的灯火被逐一点燃,照亮了窅窅翳翳的湖岸。柳树上悬挂彩灯,万千灯火有如天上星辰,火树银花。

    淼淼诧异地抬头,只见湖心客船上升起一只只孔明灯,在夜色中摇摇曳曳地攀上星空。

    船上的人喜笑颜开,其乐融融,倒显得他们这儿有些孤寂。淼淼忽而想起她本是在客栈等杨复的,不知这会儿他过去了没,会不会以为她回府了?

    淼淼急忙站起来,“我得回去一趟……”

    卫泠没有反应,他正盯着淼淼身后,眸色深沉。

    淼淼好奇地回头,倏然一怔。几步开外,杨复身如修竹,挺拔屹立,正面迎上她的目光。周围的亮光使一起都变得清楚,淼淼喜悦的情绪尚未表露出来,便看到他身旁纤柔的女郎,蒲柳之姿,柔弱堪怜。

    淼淼微怔,两人挨得极近,关系亲密,女郎手持一枚香囊,似欲送到他手上。

    今晚的前因后果骤然清晰,原来他不是不出现,而是在此处幽会佳人。七王口中的有事缠身,便是与这位女郎相会,他们在湖边郎情妾意,是她打搅了他们。或许杨复根本不愿意带她出来,只是看她可怜,才施舍给她的恩惠。

    她还像傻子似地等了一个时辰,以为他真的没法赶过来。

    淼淼心里窒闷难受,她想过杨复会有喜欢的人,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前几天他还给自己希望,这一瞬就她击溃,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嗓子干涩生疼。她眼里的光芒渐次黯淡,低头平静地道了声:“见过四王。”

    杨复静静看着她,没有出言让她起身。

    姜阿兰困惑地咦一声,“这是王爷府上的人吗?”

    无人回应,场面寂静得不像话。

    姜阿兰站在杨复身旁,只觉得他与方才大不相同,平静的气息被打乱,萦绕着阴郁沉重之气。他面无表情,漆黑双眸落在小丫头身上,薄唇轻启,道出清晰无比的二字:“卫泠?”

    淼淼一惊,惊恐地对上他视线。

    他知道了!

    刚才她一心照顾卫泠,没注意身后的动静,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她叫了几声卫泠的名字,难道都被他听见了?

    杨复紧盯着她:“在通州之前,你们就认识了。”

    彼时还在别院,她曾经提及此人的名字,他问过她,她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由此可知,两人关系非同寻常,经过这几天所见,确实如此。

    淼淼低着头,讷讷地嗯一声。

    岑寂多时,杨复徐徐:“欺瞒本王,你可知何罪?”

    他语气平坦,却给人不寒而栗之感。好似平静的海面上,实则蕴藏着滔天巨浪,下一瞬便会翻滚而出,将人吞没。

    淼淼瑟缩了下,好像第一次看到王爷生气的模样,她这会儿心情低落,不知该作何解释:“都是我的错,王爷请责罚我一人,同卫泠无关……”

    不知何时卫泠已经站起,白衫上沾着尘土,却依然倨傲冷漠:“王爷是非分明,应当知道此事错不在她。”

    他丢了府上的工作没关系,但是她不行,她一心想跟杨复在一起,只剩下六十来天,就当做是成全她最后的愿望了。

    卫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站起来已属勉强,眼瞅着便要跌倒在地,淼淼忙上前将他扶稳。

    两人在树下的身影着实碍眼,杨复黑眸沉了沉,“淼淼,跟我回府,此事我既往不咎。”

    淼淼抬头看去:“那卫泠呢?”

    杨复这才睇向他,“杖责五十,克扣月俸三月,逐出王府。”

    “不要!”淼淼想也不想地展开双臂,护在卫泠身前,“他现在受伤了,不能挨打。”

    仿佛应了她的话一般,卫泠的脑袋枕在她肩上,虚弱的喘息洒在她的脖颈,温热的急促的,让她更加坚定了保护他的心。

    杨复眸中冷光一闪而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本王可以饶恕他,但你必须立刻回府。”

    淼淼左右为难,她看了看对面比肩而立的两人,郎才女貌,显得那般般配。

    她回去了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个儿冷静冷静,慢慢消化这件事。

    卫泠背靠着杨柳树干,身子渐渐滑下,“你回府去……我自己去客栈。”

    这句话给了她逃避的借口,淼淼扶住他,焦急地唤了几声“卫泠”。她说:“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你再撑一会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客栈!”

    卫泠身形比她高大,架在肩上很是吃力,可淼淼咬咬牙坚持住了。她背对着杨复,不敢多看一眼那场景,“我现在不能回去,请王爷见谅。等将卫泠安顿好后,任凭王爷处置。”

    她扶着卫泠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缓缓停住:“若是我让王爷为难了,您以后尽管跟我说便是,我一定不会纠缠的。”

    杨复瞳孔一缩,上前半步,被姜阿兰挡在跟前。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能这样跟王爷说话,那个小丫鬟十分不简单。她一脸复杂,“王爷,你跟她……”

    杨复低头,追上去的冲动渐渐平息,然而心中掀起的巨浪却没平复,“本王是否说的不够明白?”

    姜阿兰一怔,“什么?”

    杨复嗓音淡漠:“我目下并无娶妻的打算,更对你无意,今晚同女郎出来,全因卫皇后嘱托。若是女郎没有尽兴,会有七弟为我代劳,齐瀚就此告辞。”

    行将举步,再度被姜阿兰唤住。她泪水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更添几分柔弱风骨:“王爷拒绝阿兰,是因为刚才的小丫鬟吗?”

    杨复睇向她,“无论有没有她,我与你都无可能。”

    姜阿兰不死心,“就算如此,王爷能否收下这枚香囊?是我一片心意,请您看在……”

    月白香囊上绣竹韵常青,竹叶婆娑,青翠欲滴。难怪卫皇后对她的绣工赞不绝口,确实不可多得。杨复只看一眼,从她手中接过香囊。

    姜阿兰露出喜色,正欲开口,只见眼前划过一道弧度,平静的湖面被打破,咕咚一声,有东西缓缓沉了下去。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王、王爷?”

    杨复淡声:“日后不必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言讫踅身离去,不留给她丝毫期盼。

    *

    京城街上有许多客栈,然而这时候都人满为患,淼淼带着卫泠找了许多家,没有一间空房。

    刚才在湖岸边的那点水,根本不足以解决卫泠的问题。他不只是脖子,连双手都生满鳞片,淼淼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敢让旁人看见。可是一直这样下去,总归是不行的,好在终于遇到一家客栈有空房,虽位置偏僻,但聊胜于无。

    卫泠身上带有银钱,淼淼要了仅剩的一家客房,扶着他慢吞吞地挪向楼上。

    伙计见她走得艰难,好心地帮助:“不如让小的扶这位郎君上楼?”

    淼淼紧张地拒绝:“不用!”

    伙计被她吓了一跳,悻悻然收回手,领二人到南边客房。

    待入到屋中,淼淼跟他要了桶热水,“一定要尽快送上来。”伙计应声离去,她阖上门窗,这才敢松开卫泠的手。

    青黑色的鳞片干枯无光,淼淼心疼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疼不疼?”

    看着比她上回严重多了,一路上卫泠却一句话都不说,她更觉得惭愧。卫泠变成这样,泰半是因为她,若不是为了陪着她在王府,何苦要受这份罪?她眨巴眨巴双目,“都是我不好,非要你来京城……”

    卫泠坐在绣墩上,埋首在她颈窝,无力地喘息:“来都来了,说什么废话。”

    不多时伙计送上来浴桶,淼淼把卫泠扶到床榻,放下帷幔,隔绝了外界视线,这才放心让伙计入屋。热水送了一通又一通,总算倒满大半桶,伙计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女郎若还有别的事,尽管吩咐。”

    淼淼点头致谢,将人送出屋外。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淼淼把卫泠送到浴桶边,褪去他的外袍,正欲再脱,被卫泠握住手腕:“不用了,你出去吧。”

    淼淼不放心:“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见他颔首,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绕出屏风。

    里头传来水声,想必卫泠已经坐入浴桶。那么小的地方,不知道够不够他伸展?淼淼胡思乱想。

    *

    夜已至深,淼淼伏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卫泠呢?

    她举步走入屏风,便见浴桶里的水溢出一半,卫泠变回鲛人,健壮硕大的尾巴占去许多地方。他正阖目小憩,气色比刚才好多了,听闻动静慢慢掀开眸子,“六水?”

    淼淼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好些了吗?还要不要再让人送水?”

    卫泠逐渐转醒,舒络两下筋骨,双手撑着桶沿意欲起来:“不必了,我这就出来。”

    顿了顿,“你出去。”

    鲛人变成人时,是没有衣裳的。

    淼淼这会儿倒聪明了,笑嘻嘻地揶揄:“我才不稀罕看呢。”话虽如此,仍旧乖乖地走出屏风。

    卫泠没事了,真是再好不过。许是身体仍旧虚弱的原因,他洗完澡出来,没多久便躺在床上睡去。

    淼淼给他掖好被角,推开门准备叫唤伙计收拾屋子。尚未开口,便被门口伫立的人骇住。

    杨复不知何时立在门外,淼淼第一反应是关门。然而却被他以手挡住,不由分说地闯入室内,将淼淼困在他和直棂门中间,擒住她不住挣扎的双手。

    杨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黝黑双目深不可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淼淼,你可有考虑过后果?”

    淼淼有些恼:“王爷先放开我!”

    她的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见到他又被打乱了,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方才在湖边的那番话,不全是赌气,她确实这么想过。如若给杨复造成了困扰,她一定会选择离去,再也不打搅他。

    她垂着小脑袋,话里真假掺半,“王爷如果喜欢刚才的女郎,我就不缠着你了……祝愿你跟她恩爱白头,长相厮……”

    不待她说完,杨复已然俯身吻住她唇瓣。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带着清冷的怒意,一齐闯入她口中。唇舌纠缠,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