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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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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客本想为庆祝结拜之喜大张旗鼓,办置酒席,却被陆无涯拦住,要求一切从简,有酒即可。于是李客只是请来几位亲朋,开坛畅饮。酒酣人醉之际,陆无涯了解到玄武石牌的确是在木承沙手中,这就解释了之前木承沙为何提防陆无涯,显然是对轮回令抱有私心。而寻找龙昕的探子也有了消息,据说她正兵从云州,为薛仁贵薛将军的部下。

    次日夜里,陆无涯终于放下酒坛,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见夏饮晴正坐在对面的石阶,仰头而望。夜幕之上,月朗星稀,幽光皎洁,飘飘洒洒,滋润着她的玉面明眸。陆无涯看得微微出神,加之酒醉,忽觉脚下一轻,急忙横跨半步,险些摔倒在地。

    夏饮晴当即上前将他扶回石阶坐下,道:“你喝醉了?”

    “喝醉?早着呢!”陆无涯白了她一眼,“你去瞧屋子里,他们都趴下了,那才叫喝醉!”

    “看来世间喝醉之人说的都是同一种话。”夏饮晴在他身边坐下,“玄武石牌在木帮主手里,你有何打算?”

    “听贤弟说,白沙帮的一切大小事宜,都是由驻地门前的那个擂台决定的。我只要上去打败木承沙,石牌自是我的。”陆无涯的语气满是狂傲,丝毫没有把木承沙放在眼里的意思。

    夏饮晴不禁抿嘴摇头。

    陆无涯忽地仰天大笑几声,旋即一阵长叹,道:“你可知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像我这样的人还能结拜到什么推心置腹的兄弟。”

    夏饮晴好奇地看着他,道:“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陆无涯转回头来,用深眸怀住她的目光,道:“和你一样,该死之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月光似是变得格外朦胧。

    夏饮晴心头微颤,却不再面红耳斥,也不再羞涩难耐。相反,她感到的是一种愤怒,一种夹杂着矛盾的愤怒。有怨恨,她怨恨他的冷漠无情,怨恨他的不闻不问,怨恨他竟险些对她痛下杀手;也有同情,她同情他的百般无奈,同情他的孤僻成瘾,同情他竟将报仇看得比性命还重。她想要责骂,却又不知该从何责骂。

    毕竟陆无涯说的没错,他们本就都是该死之人。

    浪迹越久,她就越清楚那些简单生活,那些儿女情长,早已随着折笑宫一去不返。或许,计不灵带来的笑容曾令她有过一丝希望。但计不灵的神秘莫测,计不灵的飘忽不定,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不可捉摸,像风,像沙,像死亡。

    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姑娘,除了对秋梨的责任,剩下的,就只有对陆无涯的依赖了。

    她终于有些明白,对于面前这个历尽沧桑的中年男人,她不再是倾心,也不再是亏欠,而是彻彻底底的依赖,不可替代的依赖。

    生死之间,值得依赖的,便是一切。

    酒烧心头,陆无涯不得不抽回目光,扭过头去,喘起粗气,道:“计不灵是被我气走的,我不信他。”

    夏饮晴一下子回过神来,道:“为什么?”

    “茫茫江湖,哪有什么不为所图之人?”陆无涯道,“所谓的‘行侠仗义’,也不过是想功成名就,流芳百世。就像当年我和流苏在酒楼喝完了酒,正愁泱泱皇都无人敢打架滋事,闲得心慌,恰巧遇见了李贤弟,说是将其救下,不过是为一时拳脚之快。”

    “若是只为一时拳脚之快,你大可就近砸坏酒楼便是,又何必跑出去救人呢?”夏饮晴道。

    这一问,陆无涯当真答不上来。

    这个小姑娘的确令人意外。

    夏饮晴犹豫了一下,续道:“但你又怎么知道计不灵不是与你一般呢?”

    “我不知道。”陆无涯道,“但仔细想想,四年前,他骗寻白羽和石棱中去找紫缕蛇妖的时候,就已算他日可借蛇毒疗伤。而当他偷走铁夫人的《兵器谱》之后,便早早备好了一颗人头,以为逃命。你当真觉得,他会做对自己没有价值的事情么?而当一个人死活都不愿对你说出所图谓何的时候,他想要的东西,往往正是与你有关。”

    “既然如此,那么你一路保护着我,是为什么?”夏饮晴脱口而出。

    “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赎罪,赎误杀龙肃之罪。”陆无涯猛地从腰间拽下了酒葫芦,继续豪饮,“我以为自己可以向他的在天之灵证明,证明我有所改变,证明我不会再杀人如麻。但我渐渐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做不到?”夏饮晴只觉背后一凉,“你……你杀了什么人?”

    陆无涯极力地抬起眼皮,再次凝视着她,张口欲言,却又将萧香雪的名字顿在嘴边。

    这一刻,他眼中的夏饮晴唇红齿白,黛眉青丝,肤如凝脂,实在美得过分,令他不忍伤害。他只觉烈酒在体内燃烧着,躁动着,一点一点地,唤醒着他埋藏心底的那个风流公子。

    如果坦白,他喜欢被欲望支配,起码能令他有短暂的轻松和欢愉。而之后的自责,都会淹没在无穷无尽的仇恨之中,变得不值一提。

    就像被他顿在嘴边的萧香雪。

    在夏饮晴小心翼翼的呼吸之间,他嘴角提起一抹邪恶,缓缓地偏过头去,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地说着什么。然而话未说完,他的忽地眉间闪过几道迟疑,之后便任由沉甸甸的脑袋落在了她的怀中,似是安然睡去。

    夏饮晴痴痴地怔在原地,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寸,只是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透过短须,凝视着那张笑意未散的脸庞,沉默许久,终于向浅浅的酒窝之中盛入了一汪月光。

    长夜漫漫,月色勾人。

    他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过去,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身处颠簸,四周寒风习习。他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居然是在马车之上,而夏秋二人正昏迷一旁。

    那么驾车的是谁?

    他急忙探出头去,见到的是一片荒地,而驾车之人,竟是浑身是血的石镶玉!

    他左手一把夺过缰绳,勒马停车,右手同时扼住了石镶玉的喉咙,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石镶玉使尽力气挣开他的右手,咳嗽几声,“老娘救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