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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温仪?”
“施主见笑,贫僧乃是苦海观法院的。”
苦海观法院、叫温仪的,卫将离只听说过一个。
……师兄你这个邪魔歪道咋把人苦海的佛子都给唬来了?!!
佛子是佛门苦海的最高指导,佛子温衍和佛子温衡卫将离都见过了,只有这个佛子温仪没见过,不禁想起关于这位的传说。
佛子温仪是温字辈中最小的一位,长他三四十岁的温衍与温衡都得到被尊为佛子时,他还在圆如祖师身边洒扫,十七岁时下山为祖师买菜,路上遇渔夫钓了一条两尺长的大红鲤鱼,正准备回家,那红鲤有灵,从渔夫的鱼篓里发力一跳,跳到了温仪怀里,流起了眼泪。
温仪见那红鲤可怜,请求渔夫莫要杀生,放红鲤一命。
渔夫不愿,说他家中有待病的老妻,要等着鲤鱼救命,人的死活都顾不得了,哪里管得上鲤鱼的死活。
温仪又说,他拿手里的菜蔬与渔夫换可好。
渔夫说,你见鲤鱼可怜,乃是因见它向你求救才心生怜悯,但众生又何止一条鲤鱼,那些不会朝你哭闹求救的草木,你将其根叶剁碎,入鼎釜烹调,祭你五脏庙,难道不也是杀生?
温仪语塞,只得看那渔夫提走了鲤鱼,待回到苦海之后,与圆如祖师相问。圆如祖师道:你要救鲤鱼,便救不得草木,救得了两者,却又害了待病的老妇,总要有生灵因你死去,你是否觉得,人间皆炼狱,难有完善?
温仪想了想,又道:既然终要有生灵死,但反而观之,也有生灵因此得生,我修佛,为众生,不为众死。
圆如祖师又问道:若有朝一日你得道,如那红鲤与草木,你是愿解眼前之苦,还是愿解众生之苦?
温仪说道:入目皆苦,愿效地藏王菩萨,身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苦海山九十九座般若佛钟无风自响,昭示温仪得道,自此便成了苦海的佛子。
这就是民间流传的《苦海生灭品》中的“红鲤草木”的故事,卫将离小时候睡不着,听师兄讲过不少遍,此时一见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主角就站在自己跟前,顿时觉得自己犹如在发梦。
卫将离看着佛子温仪毫无形象地地从窗台上翻过来,站起来退了两步,惊恐道:“大师,我已经改邪归正了,要除魔卫道去找我师兄。”
佛子温仪笑呵呵道:“贫僧不以武道见长,打不过令师兄那等邪魔,此来乃是为看诊,并非寻衅,卫施主莫慌。”
卫将离想起几天前佛子温仪便来了,说是为太后讲经,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一想,这位巨巨应该是在那之前便受师兄所托,只是外人不好擅闯后宫。正好她被关到这里来,这才来见她。
说着佛子温仪坐下来,自袖中拿出一个葫芦玉瓶,那玉瓶剔透,隐约能看出里面有二十几枚珍珠大小的药丹。
“此乃浣雪丹,按雪川兄的要求,雪莲酿本是固本培元的神物,贫僧加了血川芎、辽参等物,有破邪、化瘀、养血、养气之用,你每日睡前一服,二十余日便能引动真气了。”
卫将离用系统拍了个鉴定,被这神药的属性吓了一跳,目露惊讶道:“劳烦佛子如此费心,卫将离实在过意不去,日后必有重谢。”
“无妨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主不必介怀。”
卫将离不禁想起梅夫人也对她说过这话,心想梅夫人来是为了搞阴谋,这还说得通。佛子温仪可是正道中的正道,跟白雪川能混在一处简直不可思议,便问道:“我与师兄虽说是同门,但他的友人了解的并不多,大师是为何因会答应屈尊来为我疗伤的呢?”
佛子温仪叹道:“皆因贫僧在雪川佛友面前吹嘘言医术胜他多矣,他便说贫僧犯了口戒,非要贫僧一个月内将卫施主治好,否则便要代佛祖为贫僧剃度。”
卫将离看着这位大师满头乌发,心想你一个出家人,竟然还在乎这三千烦恼丝,简直六根不净。
不过转念一想,师兄都让他来了,说明这位大师的医术也是通神的级别,便道:“师兄向来任性,我在这儿代他向大师认个不是。”
佛子温仪立时佛颜小悦,道:“好在卫施主是讲理的,贫僧不枉此行,且先为施主看诊吧。”
卫将离自觉身子渐好,此时眼底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把腕脉示与他。
佛子温仪的看诊风格和白雪川不一样,白雪川把脉主要看主脉气血,每每片刻后就要换手。但他不同,把定了脉门,人就半阖着眼不动了,弄得卫将离表情有些惴惴。
约半刻后,佛子温仪才收回手,打了个佛号,道:“卫施主这伤情,令师兄是知道十成,还是九成?”
碧瞳微凝,卫将离掐了一下手心,沉声道:“请大师在他面前酌情慎言,当我求您。”
佛子温仪叹了口气,道:“他若是得知你其实伤至这种境地,依他的性子……得疯。”
“……我昔日顽劣,十数年来他都无不忍让,只有这次是触了他的底线,请大师勿要再说了。”
佛子温仪肃容道:“贫僧枉许了多年宏愿大誓,唯有卫施主令贫僧汗颜。施主与雪川佛友世局之斗既开,日后若有所需,贫僧愿代表苦海观法院,为施主方便之门。”
说着,他又拿出一张印有信印的小笺,道:“此为贫僧手令,施主有难处时,可持此往东楚境内任一佛寺求助,自有观法院弟子相助。”
这可是份大礼,卫将离连忙珍而重之地接过,一时间她甚至有点怀疑师兄是怕她没得玩,给她送助攻来了。
“贫僧还有一事不明,向闻鬼谷一门每代一正一邪,卫施主命中坎坷不断,当恨天愤世才是,何以成魔者为白雪川?”
卫将离一时竟也答不上来,回忆了片刻,道:“我不知,许是他心疼我,感同身受,是以有不同的心境吧。”
佛子温仪再次叹了一声,起身道:“佛魔一念,一念佛魔,愿卫施主渡过此劫。”
……
次日清晨醒来时,卫将离便感到了周身舒泰,身体里正在长出新脉的感觉异常明显,尝试握了一下手指,觉得握力也恢复了些许,便乘小经堂无人,很是打了一套拳。
来为她送饭的天慈宫宫女一开门,见卫将离一脸的汗,目光都十分诡异。
“娘娘,太后请您用过早膳后去前殿,陛下已在相候。”
卫将离心想殷磊这货效率还真是快,又疑惑道:“可是慧妃求他来抱回三皇子的?”
“并非如此,是因为江贵妃昨夜又病重,陛下说怕后宫无人主事,来求太后将娘娘以功代罪。”
江妃还是一如既往地神助攻……
不过卫将离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殷磊此人跟她直觉中想得一样,看似对哪个妃嫔都很好,实际上却个个都无情。就好比慧妃这般,不久前还上了天,现在慧妃被太后禁足,他一句话都没说。
和殷磊的生长环境有关,他在对后妃的感情上总是无意识地自私着,希望女人们对他有依赖至极的感情,这样他才觉得有安全感。而卫将离在这方面是个异类,充满危险和攻击性,领地意识极强,让他几乎看不到动摇的希望,进而形成一种执念。
简而言之,这家伙在感情上就是个渣,踩得再狠也问心无愧。
但卫将离自认不是来争的,他渣不渣是一回事,办起事儿来倒是不磨叽。
简单收拾了一下,迅速用完了早膳,卫将离便跟着天慈宫的宫女去了前殿。
身子大好,听力也好了不少,卫将离远远地便听见殿中传出太后盛怒的声音——
“刑部办的这是什么案子!西秦匈奴都欺至家门了,马家如此嚣张,若不斧正纲纪,若日后天下人皆仿效之,还不如早日亡国算了!”
卫将离见周围的宫女都面无异色,便知朝中一有这样的大事,皇帝来过问太后乃是常态,可见就算通过这半年的努力,由太后总揽政权的事实还是没有动摇。
殷磊想拿过政权,就得从六部开始真正安排上自己的人,而现在慧妃的父亲任君禄因为是清流,名义上算是殷磊的人。
只听殷磊说道:“母后息怒,朝中大多以为那十万石私粮乃是资敌的军粮,可刑部侍郎姚霆已调出了马家粮运的总账,往年收粮人的身份经过核对,只有西秦的粮商和匈奴的贩粮头人,是以除任君禄外,姚霆并其余主簿都判定此案为走私。”
太后冷笑道:“刑部这等重要位置,看来皇帝所托非人啊,听说那任君禄在公堂上被陪审的人气得昏厥,可当真?”
“儿汗颜,还要多依仗母后指教。”
“依哀家看,既然那任君禄年老,体力不能胜任,不如让他做回太常寺卿吧,这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位,换与他人。”
“母后可有人选?”
“庐州刺史赫连忠如何,哀家听说他一向是个不错的。”
“母后荐举的人倒是可有之,只是其女昨日涉及宫内的人皮案,易被人拿住口舌,儿想着刑部侍郎姚霆也在刑部做了多年了,让其上位主事,想必能将此事处理得妥帖。”
卫将离此时已到了殿门口,只见太后脸色阴沉着,脑内不禁划过那婆娑楼的景象,心下微惊。
殷磊是知道那任君禄有结党之嫌,并没有想要真正让他坐稳刑部的位置,如今趁这个案子的机会让其承受太后的怒火,其实是为了推姚霆上位。挑这个时机,又拿人皮案的事堵了太后人选的路子,前后这笔账算得极其精细。
……这不是不蠢吗?
愣怔间,旁边的宫女通报了一声,卫将离上前见礼,道:“见过太后。”
太后见卫将离来了,脸色更差,恼道:“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连着来顶撞哀家,还不回去?!”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通火,待到一同被轰出天慈宫,卫将离一脸迷茫道:“凭什么你惹了太后,太后却对我发这么大火?”
殷磊虽然也挨了骂,但似乎心情不差,道:“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吧,不过这次亏你能让范荻出来作证,不然要是按叛国罪论处,马家一完,东楚的民生也要受重创。”
卫将离想了想,道:“不过这件事过后你也要敲打一下马家,一个家族太有钱,爪子早晚要伸到高层来的。”
“朕自然晓得。”
此时天慈宫里的严宁姑姑抱着一个婴儿过来,行礼道:“太后说看着三皇子便想起气母,要奴婢抱给陛下管,只是不准送去秀心宫。”
殷磊接过孩子,还没等说什么,严宁姑姑就迅速退回天慈宫内,并关上了大门。
殷磊看了看怀里正在吃手的三皇子,向卫将离示意了一下道:“那个,朕一会儿还要处理一下走私案的后续事宜,你身为皇后——”
卫将离迅速退开三步:“雾草,这是慧妃的崽子,我才不养!”
殷磊怒道:“也是朕的崽子!”
卫将离:“你的崽子你养啊,塞我这儿我怕把他当流星锤扔好吗!”
殷磊:“朕的皇子长能得像个锤子吗?!你不会养还不能找翁昭容一起吗?!”
“滚滚滚,我妹养我就够累了,还养你儿子,饭不够吃是他哭还是我哭呀?还是送回去找他亲娘吧。”
“你不喜欢小孩儿?你还有没有半点女人的爱心?!”
“我是不喜欢你的小孩儿,总觉得跟你像的人都烦人。”
“……”
说话间,殷磊无语地望向卫将离身后,只见太子正准备过来向太后请安,刚听到卫将离这句话,一脸如遭雷击,随即委屈地瘪起了嘴。
“说好的要教我黑虎掏心爪的呢?都是骗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