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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薇宁并没什么大碍,宋语荷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那力度本不至于推得她掉落河水,当时她不过是借势而已。
今日之事看似是找蒋颜儿的麻烦,然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薇宁心头雪亮。韩萱雪想做什么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跟这些女孩子斗说实话薇宁不屑,所以这些日子她刻意避让,尽量不出风头。可既然人家找上头来,她又何必客气。一路走来,她早看出两位女史对女学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完全没放在心上,大概内廷官也是如此,人有贵贱之分,出身如何门第如何永远被世人看重,今日她若吃下这个暗亏,只会让韩萱雪等人欺压之心更甚,还不如将事情闹大,小小争执变成人命关天的事,内廷官总不好坐视不理。
于是她落水了,装作无力挣扎呛了几口水便骇晕过去,其实是闭了气任自己沉入水下,五月的天虽然不冷,河水却冰凉得紧,水流透过薄薄的衣裳钻进来,河面上隐约有光和慌乱的人声,她微闭双目,在心里计算时间,只等着上面的人急够了再自己浮上去。只是没料到会有人多事将她救起,正是那个身份莫名的男子!
如此也好,反正她早好奇得很。此时她已喝过药,在官船上派来的仆妇服侍下换上干衣,独坐房中猜测着救了自己的人是什么身份。
这船上的人全是男子,薇宁被他抱上船救治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无奈惟有继续装晕。稍晚时奎总管看了她一回,乍一见便认出来曾有过两面之缘,当下没有多想,还一脸亲切地告诉她,可在这船上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官船,又请了若虚先生给她诊治,怕落下寒症。
薇宁试探着打听这船上主人的来历,奎总管没有多想,只说主人家姓萧,自京城来,如今与他们同路回京,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说起萧这个性,薇宁心头突地一跳,如今的圣上可不就是姓萧,难道这萧姓男子……
昭明女帝出自陇西萧家,选秀入宫为妃,因容貌绝美受宠于先帝。她天资聪颖,又宫于心计,几番沉浮后终得后位,先帝死后执掌朝事,终登上了帝座,可谓是个传奇。这些并非密事,天下人无不知晓,她登基之后,大封萧姓族人,一时之间京城无不以姓萧为贵。
若这个萧姓男子是个皇亲贵戚,或许她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只是此人身体甚弱,听说此番为了救她累得病倒,薇宁心中不免小小地不安了一下,总算人家与她有恩,她却已在算计其中的好处。
第二日,薇宁一起身便回了官船,临去前想了又想,终究没开口求见恩人,只托奎总管转达自己的谢意。
奎总管叹了口气,他倒是十分想为她引见一番,昨夜里主子爷的举动虽是吓了大家一跳,但难得一向清心寡欲的主子爷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个女子,必定这女子有过人之处。可如今主子爷的心情不太好,这会儿哪有见人的心思,奎总管暗叹可惜,叮嘱薇宁回去好好将养,又拿了许多补品给她装上,一再言明若是有缘京城必会再见。反正他知道薇宁是入京备考的女学子,要找这么个人还不容易么?
如此一来倒叫薇宁有些不太适应,心情古怪地回了官船。一回船上便赢得众人的礼遇,蒋颜儿扑上去抱住她呜呜地哭:“叶姐姐,你受苦了。”
容若兰上前拉住她的手,却垂下头不敢看她。围过来的女学子往日并没有多亲近的,但到底同吃同住许多天,大家又同是远离家乡到异地,遇上这种事关切者居多。她朝人群扫了一眼,并不见韩萱雪与宋语荷,而后宋女史走出来肃容道:“大人有令,诸位往船厅一聚,蒋颜儿,莫要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薇宁轻轻拍抚她的背,道:“颜儿妹妹,已经没事了,莫要再哭。”
如薇宁所猜,宋女史与周女史只是看顾她们这一程,想着女孩子家争吵闹不出什么事,故不曾严管。如今内廷官慎重地将这十二名女子召集在一起,好生训导了一番,并言明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将不再容情,至于宋语荷,便罚她此后三日不得出自已的舱房一步。
众人散去,内廷官独留下薇宁一人,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突兀地笑道: “你便是叶薇?”
薇宁敛首施礼道:“正是。”
不知这位大人因何将她留下,难道是嫌她落水找麻烦,故而想敲打敲打她?
“我记得你,当初来应试者皆有家人陪伴,你却只身一人,又夺了头名,小小年纪着实了得。”内廷官的语气如同话家常,看她的目光也带着欣赏。薇宁却心中惴惴,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内廷官却话锋一转:“此次淮安府能入京备考的女学子只有一十二人,你可知其中原因?”
究竟谁该录取,谁又该不录取,岂是她能知晓的?虽说知府苏清齐认得她,可也不会因此便帮她什么。
她老老实实地道:“这……叶薇不知。”
“应试之后你便收到了一封信,可有此事?”
提起那封没头没尾的信,薇宁心中恍然,许多之前未想通的事如今也该明白,想来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只不过是个饵,天清观内必定已设好了局等人跳进去,她当日隐隐猜过这个可能,竟成了真。怪不得放榜后有几个素有才名的女子落了榜却无声无息,想来是怕传出去有损家声。
她缓缓抬头看向内廷官,目光全是了然:“是,我是收到一封信,上面说若要心想事成,可到天清观一晤。”
她与蒋颜儿、容若兰等人不同,孤身到淮安应试,所以信直接送到了她手上,蒋、容二人不知此事,想来信未直接送到她们手里,自有其家人料理。
“可你没有去,难道你不想心想事成?”
薇宁含笑道:“大人,若是我去了,如今便不会站在这里同大人说话。”
内廷官含笑点头,此女聪慧,不需多说已明白其中关节。
薇宁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不住猜测内廷官为何要将此事说与她听,而且他的态度值得推敲,不象是在对一个小小学子问话,更象是对自己人的口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待自己如此不同。
内廷官突然问道:“你对当今圣上知道多少?”
私议当朝之主,未免有些不敬,薇宁吃惊地抬起头,与内廷官坦荡的眼神对视了好一会儿,微微带着些崇敬答道:“我只知陛下心怀伟略,乃是位明君,更是位奇女子。”
内廷官似是早知她会如此作答,微眯着眼缓声道:“此番陛下开设女科,朝中一片反对之声,多少大臣力劝陛下收回成命,皆认为此举不妥,怕至此阴阳逆反,国将不国。我等均知惟有选出品行端正、才学兼备之人,教他们无话可说才行,故而各州府应试均多了这道考验。”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如此重视女科之试,倒是真的求贤若渴,她心中微讽,只是瞧韩萱雪、宋语荷之流便知,才学兼备未必是真贤者。薇宁垂眸道:“陛下英明。”
内廷官看出她心中不满,叹道:“叶姑娘,今日你受委曲了。”
“劳大人挂心,这算不得委曲。”即便是真委曲,那也是无法。
“京都世家众多,你到了奉都便会知道,类似今日之事只会更多。”
因为她的出身不高吗?奉都是京师重地,世家名门的子弟多,规矩也多,寒门子第若想要出人头地确实不易。不过薇宁所求并非出人头地地,她一脸受教,感激地道:“多谢大人提点。”
本以为就此完事,谁知内廷官并未允她离去,又问:“对了,你可知昨夜是谁救了你?”
“昨夜醒来昏昏沉沉,只见到位奎总管,并不知恩人是谁。”
他意味深长地道:“那可是个贵人,京城中多少人欲见小静王萧颂真容一面却不能如愿,没想到你竟有此机缘……”
原来是他,据薇宁所知,静王府有大小两位静王,乃是父子二人,按理说子承父爵,静王萧恒仍在,其子萧颂应是静王世子,可萧恒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兄弟,圣上待萧颂犹如亲子,一应待遇比照亲王荣例,小静王这称呼也是圣上亲赐。静王萧恒身有痼疾,早几年便无法行走,萧颂此行定是到江南寻医来了。
只是内廷官说的机缘二字如此暧昧,倒叫她不敢认同,顶多是小静王一时脑袋发热救了个落水女子,哪里称得上是机缘。
蒋颜儿一直觉得内廷官罚得太轻,只是关了宋语荷三日而已,可三日后她们便到了河清渡口,就算是想多关她一天也不行,早有安排好的马车在渡口候着,至此改乘车而行,两日功夫便到了京城。